在叔父的帮助下,孙策于固陵之战大获全胜,平定会稽。美中不足的是那原会稽太守王朗虽然投降,但经万般利诱也决不肯为孙策效力。孙策帐下巧舌善辩的谋士众多,聪慧如张昭,也劝不动他。孙策顾忌王朗儒雅高才之名,不愿威逼,派人将他送往曲阿安置,自己领任会稽太守,不停征战,肃清当地贼匪。
吴县的风光随着远处传来的捷报声更加亮丽,早不见了那淡绒般的绿意,人声鼎沸,变得生机勃勃。到夏天,几番雨水冲刷后,日头高照,温度起来,花木枝条都被浓荫遮蔽,来往行人看惯江南景色,仍没习惯吴县多出的一景——女卫队,或者说,丫头队。东南城角,为百余人准备的营房,仍比较宽敞,但如今有二十余人居住,已不显寂寞。每天一早,这些十岁上下的女孩在孙影口号下认真操练,大声呼呵。平时,她们或跟随吴县卫队巡城,或到城外挨个练习骑马……严肃认真之态,并不像儿戏,着实令人满心好奇。
孙尚香和李若曦则经常外出招揽新兵,因为孙尚香总觉得人数不够,远没有达到她的期盼。大户人家,孙尚香觉得李若曦行为举止远比自己妥当有礼,便总让她去联络。这多少令李若曦有些不悦。回营的路上,马蹄哒哒,李若曦嘟囔道:“尚香姐姐,我也想像孙影那样训练。”
“我也常教你射箭骑马呀。”孙尚香笑道:“这样不挺好的?”转身对随从卫兵喊:“你们说,李小姐马术如何?”
“很好了!”“与男儿无二!”几个卫兵纷纷起哄。他们一开始只当朱治将军派自己陪孙小姐玩闹,但长久熟悉后,明白孙尚香的不同寻常。更何况,这些女娃确实了不得,个个弓马有模有样。稍有掉队委屈的,立马被孙尚香打发到孙府作丫鬟。卫兵们打心眼里当她们是正经卫队,虽然稚嫩,但大有可期。
李若曦不理后面那些男人,觉得很敷衍,又策马靠近些:“真的?但我总觉得你待她更没顾忌。”
孙尚香沉默了一会儿,那事也不好久瞒她:“你可知我母亲作了什么承诺?”
“我爷爷他?”李若曦一听这话,隐约猜到些许。
“是,保你周全。”
“但——”李若曦有些急,不知该说些什么。
孙尚香难得地轻声解释:“大哥在外征战,离不得母亲支持。军中士卒各有分工,你可以做好我的后勤工作。”李若曦默默不语,这样的答复,她并不满意。孙尚香望着吴县方向,若有所思:“同时,你也要练好弓马。我可不想有一天,你用那条命守护我。”
李若曦一听这话,眼神更加暗淡。
“能用兵刃,还是用兵刃的好。”孙尚香快马而去。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也是对自己的信任;李若曦眼中恢复了神采,忙策马赶上。
夕阳西下,吴县,贩夫走商络绎不绝,忙着在城门关闭之前安定下来。城中,余晖给营房院墙的檐角镀上一层金光。院场内,孙影正命人拾掇器具。这已经是她们的日常。想来,起初招人确实比较快,但招得多,走得多。贫困人家的女儿,没来几天就眼馋去孙府做活计。主人不阻拦,任由她们去。所幸吴夫人为人慈善,后来孙府接纳不下,也会给她们找别的去处,总比留在营房吃苦好,不少人往返各地,帮李老爷走生意去了。大户人家也有不少让女儿参军,不过多是用来亲近孙府、攀关系,没几天也离开了,像李若曦那样的极少。现在二十人,将将好组够两个小队;她们或认死理、或有仇怨,总之都不是“善茬”,主人十分满意。时候不早,看来,主人今天不会回来,孙影如是想:该做晚饭了。
突然,马蹄声急促,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一声嘶鸣,来人已到门口!孙影满心欢喜地上前迎接,却见一便装男子立在门口。孙影展开的容颜瞬时缩紧。若是朱治将军派人问候,该是一身戎装才对;看这男子精气十足,威武不凡,也不像寻常看热闹之人。孙影疑心不释,冷声发问:“女卫孙影,来人是?”
“啊哈,不错嘛。”男子朗声大笑,饶有兴味地审视了孙影一番,又往院内看去,打马虎道:“小姑娘,别紧张,我看看热闹。”
孙影不悦,上前一步:“此乃孙小姐女卫营地,请速退避。”
男子不仅不退,还挺起胸膛,往前一步,故意刁难:“我若不退呢?”
“列阵!”孙影一声令下,院场的女孩们立马提振精神,备好兵刃,冲出门来。只见她们分成两队,列在男子左右:顶前的执轻盾、短刀威逼;紧跟着几个拿着长矛、刀斧;后面的四张长弓磅数不大,但都已经拉满,羽箭即刻可发!路过的行人见此阵势,不敢近观,跑得远远的。见男子毫无退却之意,孙影拔剑上前,冷声恫吓:“刀剑无眼,请退下!”
男子更觉有趣,语气显得更加不屑,故意激怒孙影:“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又向前一步。
“杀!”
四发羽箭齐出,男子俯身避过!眼见盾牌冲上前,间隙还刺出长矛,形势十分危急。男子本能地想出拳朝盾牌打去,但不知怎的猛然克制住,一侧身,让锋刃擦衣而过。这群女孩身材较男子显然瘦小,但速度不慢,六七个身影执长剑刀斧刺砍过来。男子抓住刀背,刚格开几道刃锋,眼角余光又见后面的弓架了起来。阵势太密,男子不想打碎,也不能让她们伤着,便往前一翻身,冲进营院。见男子躲避,女孩们气势更盛,跟着冲进院中。男子信心十足,举动中有猛虎之姿,腾挪间就让沙土陷出小坑,但他就是故意不与女孩们近距离接触,又避开一箭,躲进营房内。女孩们也跟着进去,没料到门口狭窄,刚才的架势乱成一堆。领先进去的三四个人瞬间被夺了兵刃,不知所措。孙影刚想叫停,男子又像猎豹一样冲出来,没让人反应,就轻轻夺下几人兵刃,躲进屋内。
短短时间,将近有一队人的兵刃被这厮抢进屋内!孙影不想再出纰漏,令四人架好弓箭,直盯住门口。
吁——一连串乱糟糟的马蹄在门外停下:“谁人在此!”是朱将军的声音,孙影紧着的心稍微松了些。朱将军带着七八个好手冲了进来,院外还留着三十余人把住营房各门。
“禀告朱将军,有贼人闯进营房。我——”孙影面有愧疚之色:“没能守住。”
朱将军只挥手,示意小姑娘不要介怀。这时,里面传来朗朗笑声:“贼人?!哈哈,不错不错。”男子慢步踱出。
唰的一声,朱将军和一众卫兵立马单膝跪地作礼,震起一地灰尘:“孙将军好。”
女孩们没见过这样阵势,不知如何是好。孙影则愣在原地,心脏扑腾乱跳,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原来他就是主人的大哥!自己这下可闯了大祸!
孙策扶起朱治,弯腰给他拍去膝上的尘土:“朱伯伯,不要多礼。”
朱治万分感激,不解疑惑:“这?”
“朱伯伯放心。战事已毕,我让周泰、董袭他们带队,后天可到城外。我快马早回,也看看我妹妹的成果。”孙策大声喝道:“都起来吧。”又好好绕着这群女孩走了一圈,甚是满意,终于停在孙影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孙影。”声音有些颤,仍旧倔强着发了出来。
孙策兴致上来,抽出剑直指孙影咽喉:“你可知罪?”
那些汗水瞬间成了夏日寒冰,沁入孙影心中,仿佛直接把她扔进了冰窖,周围的景物都失去了色彩,灰蒙蒙一片。模糊的脑子,似乎听见朱治在旁劝解,“将军,使不得”“不必动怒”“孙影,快认个错”……不管怎样,也不能让主人的心血毁于一旦,想到这,孙影的眼睛又能看见彩色的世界,决绝地回答:“是孙影无礼,任凭将军处置。但都与主人无关,与女卫无关!”
“什么无礼不无礼的,打得好!”孙尚香迈进门,脸上带着笑:“再说了,你哪来的罪!你可得知道,是孙将军他自己犯了私闯营房之罪。”
孙策见到孙尚香,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好久不见,小妹还是伶牙俐齿啊!”
孙尚香也十分兴奋,却不饶他,不停怪罪:“那是自然。呐,大哥你打个胜仗就用将军大名欺负人。我要是禀告母亲,可就又是一大罪。”转而安慰孙影:“别慌,你呀,唯一的错,就是没打着他。下次可不能放过了!”
“是,有罪,下次不敢了。”孙策解下佩剑,弯腰递给孙影:“给姑娘赔罪。”
孙影比之前更慌,不知如何是好,看向孙尚香。
“拿着,你应得的。”孙尚香拍拍孙影的肩。
这夜,孙府难得地热闹起来。吴夫人十分高兴,破天荒地也饮了几杯酒。宴席中,孙尚香不改刁蛮性子,告起孙策的状,令孙策多受了些责骂。孙策不以为意,笑着说:“小妹,我不是赔了礼嘛。”
“那是给孙影的,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