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得不再那么孤傲,开始对下人也有礼相待,变得不再那么凌厉,眼神里只剩下温和,或许又是变得冷血,面对亲人也无动于衷,变得潇洒,从前的姐妹说不要便不要。
——题记
有些事总是那么矛盾,那么可笑,她明明一开始谁也不信,谁都不愿爱,等她放下所有的心结看到了苏家的美好,却又不得不离开。
现在,她爱上了柳承,一个足以让她叫声叔的男人。她不想假戏真做,同他多有纠葛,可她算不过天。她不知道柳承是不是喜欢她,但她是真真正正为柳承付出了真心的,可如今,她又要离开。
洛晔约定的时间到了,她该回去了,她一直以为,一年的时间足以了结一切,事实确是越绕越乱,总归只是以为罢了。
她在荆楚苦练武功,从日入夜,很少睡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要做什么。真的,一个人太可怕了,半夜噩梦睡醒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就像跌进了另一个噩梦。
孤独,是因为他们曾经也充实过,觉得疼是因为没有人让她适应什么,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后来,回了丹晟,她想要保护苏钰,她不知道以自己的微薄之力,能否护得住,但她却愿以性命相搏,哪怕一丝的希望,绝不悔。
……
是夜,柳承和柳绥带着“陶杏儿”的尸体回了京都。柳府门口,柳诗瑶猩红着眼眶跪在门口,天色阴沉。
在百越之地,一直流行着一种赶尸之礼,死在外地的人,思念家乡,尸体被赶尸匠从外地赶回来,白日里街上,是人来来往往,午夜,就是赶尸匠的声音:“鬼兵借道,生人勿近。”
其实,没人知道到底有没有赶尸匠,也没有人知道,世间到底有没有鬼。可柳诗瑶低着头,就是能感觉到陶杏儿的声音由远及近,温柔,端庄,仿佛陶杏儿正款款向她走来。
打断这思绪的,是一阵车轱辘声和马蹄声,柳诗瑶稽首拜曰:“恭迎阿母回府。”
“恭迎夫人回府!”跪在柳诗瑶身后的婢子稽首拜曰,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身后的小厮上前,搭手把陶杏儿的灵柩抬进了正堂,柳诗瑶早已请来了法师替陶杏儿超度。
陶杏儿的追悼会是第二日,柳承亲自举办,很盛大,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各类大小官员皆前来吊唁,柳府上下一片灰白。
柳承在门口接客,柳诗瑶和柳绥跪在灵堂中守孝,适逢逸王宋凝风和安宁公主宋宁安前来进香,柳绥与宋凝风颇有些交情,特地上来安慰:“绥兄,节哀。”
宋宁安也俯身道:“节哀。”
当真是上佳的美人胚子,轻施粉墨,两侧脸颊轻轻铺了一层胭脂,皮肤也是极好,在太阳地下,竟还泛着丝丝光泽,因着是前来吊唁,所以一袭素白的苏绣罗裙,双面的刺绣在衣后,袖口,裙摆间,淡雅不明显的蓝白色凝冰花纹,腰间挂着白色的禁步,看似简简单单实则又大有玄机的紫檀木簪,当真得体又半点不失皇家该有的威仪。
宋凝风素爱红衣,大红的袍子往那一站,就是由内而外的大气,今日许是应下宋宁安所求,着了一身与宋宁安相似的白衣,白玉冠绾起半头青丝,俊美的五官多了几分坚毅,放下了与红衣映衬的名家之扇,正正经经的向陶杏儿的灵位进香。
“多谢王爷,公主殿下。”柳绥和柳诗瑶转身对二人回礼,柳绥又接着道,“后院里摆着席子,公主殿下和王爷既然来一趟,还请先到后院去饮些茶水,吃些果点。”
“罢了,宁安今日出宫还是得了皇兄的首肯,上柱香便要回去,本王也还有事要去办,下次有机会再来。”宋凝风道,“到不知,你身边这位是?”
原先宋凝风和宋宁安的注意力全放在柳绥身上,此时头一抬,倒是终于看见了柳诗瑶,“别说,先让我猜猜,这就是你之前跟我说过的妹妹对不对?”
“臣女柳诗瑶拜见王爷,公主殿下。”柳诗瑶不等柳绥说话,就伏首拜道。
“这正是臣的小妹,闺名诗瑶”柳绥道。
“九妹,我们先走吧。”宋凝风向柳绥打了声招呼,就准备离开灵堂,到了门口才发现宋宁安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宋宁安还在痴傻般的看着柳诗瑶,他轻咳一声,见宋宁安还是没理他,就折回去,拉着她离开了。
出了相府,宋凝风才问道:“怎么了?九妹?刚刚莫不是柳小姐太美,你看的痴傻了?”
“怎么可能,我可是和京城第一美女,苏钰玩的要好,怎会看柳小姐就看的痴傻?”宋宁安又犹豫了一下,问道,“七哥觉不觉得柳诗瑶很像一个人?”
“谁?”宋凝风粗略的回忆了一下,似乎没见过这个人。
“苏钰。”
“苏钰?就是你刚刚才说到的,苏昶侄女?”宋宁安点头,宋凝风仔细一想,似乎确实如此,“五哥不是说他放苏姑娘离开了吗?且柳诗瑶刚刚的样子像是真的不认识你我,许是绝美之人都长这样吧!”
“七哥的意思,便是说我长得不好看啰?”宋宁安含笑看着宋凝风,大有你敢点头说句是,便叫你下十八层地狱之感。
宋凝风当然不会怕她威胁,但是自家的妹妹怎么说也要宠着:“怎么会,我皇族公主个个貌美,将来也定会嫁一个如意的郎君。”
“七哥说哪里的话我才十三,还早着呢!”宋宁安又靠近了些,低声对宋凝风道,“如若是我嫁给五哥这样的,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宋凝风面色严肃:“这种话切勿再说,这可是大不敬。”
“我自是知道,才只与七哥说道,阿钰也是我曾经的好友,算起来她同五哥的事也有我在中推波助澜,苏家的人命也有我的几分,可惜苏家灭门之事,我竟什么都未能帮上忙。着实有些愧见她。”
“这事不怪你,她也不会怪你的。”宋凝风道。
“我觉得那柳小姐与阿钰也不全然相同,柳小姐的眼睛总觉得和阿钰的眼睛不一样,似乎纯澈了些,但是我觉着,她们给我的感觉很想像,七哥,你先走吧,我再去看看。”宋宁安道。
宋凝风沉思了一会儿:“好吧,我先回府,你待会儿,便也早些回宫去。”
宋宁安点头应答,看着宋凝风上马车离开了,遂才进了柳府,径直走到灵堂前,像平时闲谈时的模样,对二人盈盈一拜,二人回礼后,玩笑般:“本宫有几句女儿家的问题,不知可否与柳小姐单独聊两句?”
柳绥不假思索,一口回绝:“阿瑶还要守孝,恐难抽身,望公主殿下见谅。”
“据我丹晟之礼,白日是亲友吊唁,晚间才是子女守孝,白日休息一下,也属正常。况本宫与柳小姐不过闲聊几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她自是听得出来柳绥语中的不愿,但越是推脱,期间问题就越大。
“可……”柳绥还欲推辞,柳诗瑶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拦住了柳绥,虽说柳家是丞相,皇族也不是能轻易得罪的。冲宋宁安福身莞尔道:“无妨,哥哥,我同殿下说两句话便回来。”
柳诗瑶应下,柳绥也不好再阻拦,任由柳诗瑶和宋宁安出去了,可他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却有些悬。
现在的柳府人山人海,柳诗瑶带着宋宁安到了自己的闺房,替她斟了杯茶,递给宋宁安,却见宋宁安没有要接的意思,就放在了她面前,拂袖邀道:“不知公主有什么问题问臣女?”
“没什么事,只是从前未见过柳小姐,初见只觉得惊鸿,便邀柳小姐前来一叙。”宋宁安端起茶用茶盖刮了刮茶面上浮着的茶渣,却停下了手,没有喝,“不知柳小姐芳龄几何?”
“虚岁十四。”柳诗瑶道,“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宋宁安思索,印象中苏钰当已是虚岁十五,再过五月便是她及笄的日子了。
“柳小姐这个模样这是叫人瞧不出年龄,有点好奇罢了。”宋宁安解释道,又无神地抿了一口茶,压下心中的困惑,放下茶杯又问道,“据本宫所知柳小姐是年前才来柳府的,不知之前都在何处?”
“臣女同阿母之前不过一介平民草莽,阿母说不过当初一夜荒唐才有了我,幸而阿父有情,把我们母女接入府中。”柳诗瑶竟不敢对上宋宁安的眼睛,低着头,淡淡的回答。
“柳小姐既比本宫大些年岁,本宫唤柳小姐一声柳姐姐,可好?”宋宁安笑的纯真,一脸期望的看着柳诗瑶。
柳诗瑶抬头看了宋宁安一眼,起身一伏,不紧不慢道:“诗瑶一粗鄙女子,怎当的公主的姐妹之称?”
“既如此,那便算了,不知柳小姐可还记得你从前的事?”宋宁安也不怒,倒是苏钰带出来的好脾气。
柳诗瑶道:“从前之事大多都记不得了,阿母说我的记性本就格外的差,还为了邻家的公子试药,伤了脑子,许多事都忘却了,我问过阿母,她也不愿提起,就说那些事情忘了便忘了,本就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柳小姐,坐。”宋宁安也是公主中脾气最温和的一个,不随意乱发脾气,不刻意为难人,“柳小姐可知道苏钰?”
“听说过,京都第一才女,第一美人,两年前遁迹于江湖。”柳诗瑶说的简洁,神色如常,面上一派清浅,不关己事的模样。
宋宁安心中微惊:“这般莫不是真的认错了?”提起往日难免不想到故人,于自己已故去的亲人,无论如何神色都该稍稍有变,可她这一副模样,终究是错认了人,还是阿钰,你真的变了。
变得不再那么孤傲,开始对下人也有礼相待,变得不再那么凌厉,眼神里只剩下温和,或许又是变得冷血,面对亲人也无动于衷,变得潇洒,从前的姐妹说不要便不要。
宋宁安竟有些感伤,她觉得这就是苏钰,充实了她儿时记忆的人,可她也终是觉得,不过她相信,那个她一直思念的人,会回来。
“往日,的确以为阿钰乃第一之美人,今日瞧见柳小姐便知以后这第一美人便不再是阿钰了。”宋宁安起身走过屏风,转头对着她,语意不明的叹了口气,“唉,以后无论别人议论什么,你都不要在意,有些事,你再疑惑也不要寻找答案,你越是期待,答案就越是失望。”因为你的本身,就是腥风血雨。
“愿公主详解。”宋宁安置若罔闻,径直离开,徒留柳诗瑶一人不知所云。
柳诗瑶也没有耽搁,马上折回了灵堂,唤了柳绥一声:“哥哥。”跪在了蒲团上。
“回来了,”柳绥有些急切的问道,“安宁公主有没有为难你?”
“没事儿,哥哥,公主真的只是找我说了两句话,哥哥别担心。”柳诗瑶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柳绥低头不知思索了什么,抬起头,轻轻的笑着,伸手摸了摸柳诗瑶的头,轻声道,“这便好,你也跪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晚些时候我派人叫你。”
“没事儿,哥哥,我不累,阿母于我万千之恩,今无以为报,只希望最后的时间里,能时时刻刻都陪着阿母。”柳诗瑶来时,已经在脸上涂了一层脂粉,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些。
“罢了,我也不勉强,你凑过来些,我给你说一件事。”柳诗瑶听话的靠近柳绥,柳绥在她耳边低声说,“妹妹,其实阿母没有死。”
柳诗瑶猛地放大瞳孔,心也随之一震,不可思议的望着柳绥,也压低了声音:“什么,哥哥,阿母,阿,母,她没有死?”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是阿父说的,你想阿父可是向来不爱说谎的,他那么喜欢阿母,怎会拿阿母的事开玩笑?”柳绥道,“所以啊,妹妹,你想,阿母素来对你疼爱有加,一定会再回来看你的,你若是病了,岂不是叫阿母心疼?”
“真的,哥哥,你没有骗我?真的?阿,阿母,她,真的……”柳诗瑶也不知道她的心是猛地从寂静到勃发还是从嗓子眼跌回胸口,眼睛里的泪水究竟是喜悦还是悲伤,“可为什么,阿母要离开,她为什么要离开?”
“你小声点,阿父可曾骗过你?他说阿母没有死,那她定然就没有事,况且阿母离开定然有她离开的道理,既然她不想别人知道她还活着,我们干嘛坏她好事?”柳绥的手不停的抚摸着柳诗瑶干燥的头发,“但是你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把自己照顾好了,阿母才不会担心。”
柳诗瑶擦干泪水,乖巧的对着柳绥笑了笑:“嗯。”
“好了,快去休息吧。”柳绥叫小纤扶了柳诗瑶回去,望着满堂的白绫,被风吹的四处飘荡,站在里面外面的人根本就看不到白绫之中跪着的柳绥。
他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那不是他的妹妹,更不是他的阿母,可他看到柳诗瑶伤心,自己也忍不住伤怀,看着面前白烛后的灵牌,牌上的爱妻柳陶氏杏儿之位,他还是有些心疼。
府中人人都晓得二人恩爱,他也明白二人的关系,柳承虽然没告诉他,但他猜的出很多事。
从府中人人口中的外室,到陶杏儿和柳诗瑶二人入府,他有很多疑惑,但手伸得太长终归不是什么好事,他还是比较乐意做一个明白的糊涂人。
看见柳承和陶杏儿一步一步栽进情字坑,他都看得到,偏偏两个人当局者迷。
他不知道自己对柳诗瑶二人到底是什么感情,总之,不讨厌,也不是恨,说不清也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