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因着三月将近,锦都最风流奢靡的烟花盛宴便要在七十二间举行,届时名流贵妇齐聚一堂,头牌花魁们均要盛装出席,小月便受了莲官打发出来采买些脂粉布匹。刚走到里巷,突然围上来十几个小厮婆子,将小月的去路堵住。
“你便是七十二间里伺候那莲官的龟奴丫头,叫云水月的?”其中一马脸婆子走上前来,气势汹汹地问道。
小月转了转眼珠子,处变不惊地陪笑道:“几位认错人了。”
“少给我装傻,我们早向那荟官打听过了,上回在藏珑阁欺骗我们家庞夫人的就是你!哼,你好大的胆子呀,竟然连我们家夫人也敢戏弄。给我打!”
果然是烟花盛宴在即,有些人便开始坐不住了。既然一时半会儿扳不倒身为头牌的莲官,便想着先从她这个龟奴丫头开始下手。
看来这回,她倒也不必再去查那碗茶、那根银针、还有那罐子香膏是谁做的手脚了。
马脸婆子话音刚落,那些小厮婆子们便抡起袖子,抄起手里木棍朝小月身上打来。小月见状,居然一把抱住那马脸婆子将她当作肉盾,那些小厮们虽然想打的是她,棍子却不长眼睛,一下一下落到那婆子身上,打得她哇哇叫唤。
马脸婆子气歪了嘴,逮着机会狠狠在小月腰上拧住了一块肉,小月倒抽一口凉气,又张嘴在婆子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大口。那婆子嚎啕一声松了手,小月见她疼得眼皱嘴歪,身上挨的棍子不比她的少,便是发髻也散了,额头嘴角打得都是血,也忍不住拍了大腿指着那婆子哈哈大笑起来。
“今天……今天必须给我打死这个臭丫头!再把她尸体扒干净扔去喂狗!”那婆子气得指着她直骂道。
小月见对方人多势众,自然收敛了笑,转身拔腿就跑。
“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小月特意跑回正街,一路大声喊叫,引来不少人围观注目,倒是将后头追逐她的马脸婆子一干人等堵在了人群里。她心中正暗喜着,突然一头撞进一堵肉墙里,抬头一看,见对方是个一脸络腮胡子,一身筋肉的八尺大汉。
“哪里来的浑丫头,跑什么跑,不要命啦?”那大汉按住腰间的佩刀,怒瞪着她道。
小月见他威风凛凛,一看就是名好汉,连忙拉着他袖子道:“有人要杀人!”
“嗯?谁要杀人?”那壮汉打量了一番小月身上的奴仆衣着,本不将她放在眼里,只是听到这句话时才虎眸一睁。恰逢马脸婆子带着一群家丁挤出人群赶到,将小月一把拽过来,推在地上便要打。那壮汉见了,立刻一脚踹开马脸婆子,朝她啐道:“哪来的泼妇,在我们王爷面前也敢行凶闹事,脑袋不想要了?”
那马脸婆子顿时脸色一变,小月本来正擦着鼻子里流出的血,听见这话,更是整个人一怔,回头看向那大汉身后停着的一辆金玉色马车,只见车旁缀着两盏鎏金灯笼,一面写着“苏”字,一面写着“容王府”三个字。
那年景国太祖皇帝轩宗帝于宁山祭天遇刺,苏皇后于轩宗下落不明之时,以镇国皇后之名独自一人撑起朝堂上下所有国务政事,后轩宗大难不死回宫,苏皇后归政于帝,轩宗感动不已,自此帝后情深,一时传为美谈。苏皇后母族一脉亦加封王爵,延续至今,这容王苏寰的祖父母便是苏皇后留下的一脉庶亲,自十岁那年入宫便深得明宗女皇垂青。
而当今皇帝,明宗女皇的次子成槃登基多年,膝下却无半个子嗣,又因旧病缠身多年未曾理政,这朝中事务便均由容王一人主理,且这位年轻的王爷无论品格、相貌、才华均首屈一指,在民间威望极高,人人都道他将是宗族子弟中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
小月心里一咯噔,怎么今天偏偏让她遇到了容王的马车。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人们原是行略司庞夫人家的,因这龟奴儿昨日编谎话戏弄我们家夫人,小人们这才寻她来问话的。”那马脸婆子一见到是容王府的马车,便立刻跪在地上朝马车方向不住地磕起头来。小月的脸色却比她还要难看,躲得比她还要远。
马车内却久无动静,只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一声冷笑。
“好一个问话。”
马脸婆子吓得浑身发抖,又听得马车内那人说道:“不过一介小小的行略司督察,威风倒挺大,居然青天白日的在主街上喊打喊杀,本王记得了。”
那婆子听见这话,知道自己方才自报来历连累了主人家,更是带着手下人不住地磕头求饶。那大汉不耐烦地朝她吼了一句:“滚!”
那马脸婆子立刻破涕为笑,带着一众家丁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小月悄悄跟在他们后面,正准备不动声色地与他们一道离开,忽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心下一惊,慢慢地回过头来,见原是那护卫大哥递给她一袋碎银。
“我们家王爷说,让姑娘自去买些跌打损伤的药,以后莫要再出头招惹这些朝廷里的人了。”
小月望着那包碎银怔怔地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转换了笑脸,擦了擦额角的血迹。
“小奴谢谢王爷。”
眼见着马车向街北驶去,她将碎银收起,向大街的另一方向走去,自去准备盛宴当晚的采买杂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