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故人聚此地,死生两茫茫。
我到现在,还没有真的明白,何为故乡?
是身处的那一个?
还是心里的那一个?
不管是哪一个,我都知道我很惦念一个地方,很惦念很惦念,过了好久好久,哪怕这一辈子走到尽头,也不会忘记这个地方。
我从小就在外公家长大,后来越长越大,离那越来越远。
我蓦然发现,我是真的走不出那个小院。
细细的葡萄藤蜿蜒缠绕,红冠白羽的公鸡雄赳赳地来回踱步,一群母鸡咕咕寻食,大白猫卧在门槛上,懒洋洋的打着哈欠,门口拴着的花狗摇着尾巴。
那时候,有男孩子和女孩子蹲在地上捉虫子玩,时光就慢悠悠的在炊烟中漫过。
有几朵白云浮在蔚蓝的天空,檐下的燕子叽叽啾啾。
那时候的夏天很长很长,但是也很短很短。我,表哥,外公,外婆。我们四个人,会共同度过,一个很美好的夏天。
从村庄里出来,走出那乳白的石架桥,那是一条平坦的马路,左边通向另一个村庄,右边通向经常去的大街。骑着脚踏三轮车,骑过两旁都有着高高大大的树木的一段路,阳光从高大的树叶枝杈中滤下,有凉风起,“沙沙”的叶语声细密的传入耳中。
那时候外公会给我们讲故事,讲年轻时和外婆吵架,讲年少时出去当学徒,讲怎么样盖房子,讲村子里发生的奇闻逸事,也讲人,还讲笑话。
比如说他讲,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来,那天晚上他去摸黑上厕所,到院子里没有开灯。因为外公说,大大的月亮在外面照着呢。结果他到厕所,和外婆撞了个正着,不小心小便在了外婆的头发上。
说到这里他仰起头来哈哈大笑。
我们都不相信。
我用超级奇怪的表情去看外婆,外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外婆的耳朵不是很好使。
但是外公那爽朗的大笑,被大风吹的哗啦哗啦的,惹得我和表哥也忍不住大笑。
最后我问最后,那到最后怎么啦?
外公笑了有好一会儿,缓缓告诉我。
他一笑就露出那一口黄牙,他说:“然后你外婆就把我推开,很生气的去洗头了。”
风继续刮着。
“还生了我两天气呢。”
听到这里,我眼前就浮现出那画面,我想那场景我一定是也会哈哈大笑,然后责怪外公。
在外公家,那就是家的样子。
记得有一次外公不知道为什么外出,我和表哥顽皮出去玩,回来大门已经上了锁。我们两个小屁孩蹲在地上合计,最终经过无数次推算,觉得外公可能是去上街了,于是我们决定去街上找外公。
其实那只是我们想去上街,找出来的一个借口罢了。
我和表哥出发,我们走的是小路,是那种,鲁迅先生说,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那种土路。路的两旁皆是松树,是松树啊!
我问表哥:“以后我们能不能来点松子啊?”
表哥说:“不能。”
我很伤心,问为什么?
他说了一句:“因为没有松子。”
我那时候知道他在逗我,又再摆哥哥的架子,我说你真的很不可理喻。
只是那时的我不知道,后来事实证明是我错了。
果然没有什么松子,外公去世后我连回去都不能够。
那个时候我们到了街上,我不明白当时身无分文的我们为什么那么开心。
我们看到那个大大的圆环,周围是瓷砖砌的,圆环外的路面,铺着白色的鹅卵石。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我至今还记得,淡黄色的昏日下,乳白色的鹅卵石上,有个女孩子光着脚提着鞋子,石子硌的脚底疼的厉害,有个比她高的男孩子,牵着她的手,手掌的温暖传到了心底。
后来我常常想,要是能一直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好了。
要是能够一直一直待在那时候不长大就好了。
我一直把那里当做故乡,月是故乡明,后来看了好多的月亮。
果然,都没有那里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