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往后靠。”
宵禁已接近一个时辰了，路上又黑又静。一个瘦弱的少年拦在一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女孩前面，全身戒备的看着前面。
而被他如猛兽一般防备的，只是一个小女孩，比他身后的小姐还要小一点。
宁萌看着这架势，揉揉额头，颇有些头疼。明明是他们找上的自己，怎么搞得像自己要强抢民女似的？
罢了罢了，她抬腿就要朝反方向走去：“我从不强迫，不必勉强。”
“等一下。”被护住的女孩开口叫住她，声音清冷空灵，像初春时节刮在身上还带着雪渣的风。
宁萌当即收腿回来，默默在心里想，这声音，不骗回去唱个小曲实在是太亏了。
“小姐”少年纠结又担心的叫了一声。
他家小姐小声但坚定的对他说：“我们没有选择。”
那少年犹豫了一下，噔噔噔跑到宁萌前面，“咚”就跪下了：“求您收留小姐，我一定做牛做马来报答您。”
宁萌挑眉：“我要你做牛做马干什么？”
少年愣了一下，又磕一个头，哀求道：“您叫我干啥我就干啥，以后我就是您最听话的奴才。”
黑暗中，宁萌翻了个白眼，他是觉得我听不懂做牛做马的意思吗？
但看着不远处亭亭站着的少女，还有脚下男孩亮亮的眼睛，她开口道：“一仆不侍二主，我要一个不忠心的奴才做什么？”
男孩愣住，看看宁萌，又回头看看自家小姐，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家小姐慢慢走上前来，到宁萌跟前，跪在他边上，道：“姑娘若是愿意收留，我便是当个丫鬟，以后给姑娘端屎端尿都绝无怨言，只求姑娘能准我长大之后去报仇。”她抬起头，目光坚定锐利，补充道：“报仇的事，我会自己解决，绝不给姑娘添麻烦。”
端屎端尿？宁萌看着她，没有开口，却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个年纪的小孩，觉得端屎端尿已经是最难以忍受的事情了吧。若我真是坏人，你怕是要遭遇比端屎端尿还要难无数倍的事情。
但是，不好意思，我好像确实是坏人。
宁萌在暗中的眼神复杂晦暗，前面这两个小孩都不敢直面她的眼睛。沉默半晌，她问：“若我以后要你做的事情比端屎端尿还要难呢？你可愿意？”
那小姑娘的一下怔住，面上有些犹豫，有些挣扎，还有些害怕。但很快，她就坚定下来，目光对上宁萌的眼睛，认真回答：“愿意。”颇有些承诺的意味。
宁萌挑眉，继续看着她，并不回答。
“小姐”少年心疼又害怕的拉她，想扶她起来。
她看一眼他，又对宁萌说：“小七本是我家家仆，他自小聪慧，家里当半个少爷养的，能读书识字，也能习武，若是姑娘不嫌弃，以后他就是姑娘的奴才了。”
“小姐！”小七忍着哭腔喊她，却又说不出别的话。
小姐不看他，继续看着宁萌：“小七年纪不大，又心地善良，自己在外面怕是活不下来，他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求姑娘收留。”说完她便俯下身，把头碰到地上。
小七实在是忍不住呜咽，一边给宁萌磕头一边又想去拉他家小姐。
宁萌的目光却落在那小姐的背上，即便跪着磕头也直着脊梁，聪明坚韧勇敢讲义气，小小年纪不容易啊。
“行了，起来吧。”
跪着的两人都是一愣，小七连忙将小姐扶起来。那小姐刚站定，就伸手按下小七扶她的手。她在用行动告诉小七，他们现在同是宁萌的手下，自己不再是他的主子了。
小七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哀求的看向她，发现他家小姐并不看他，只专注的盯着宁萌，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他又把目光转向宁萌。
宁萌忍不住摇摇头，都是人精啊。她把目光转向小七，冲他小姐身后扬一下下巴。
小七破涕为笑，站到小姐身后，一脸感激的看着宁萌。
他家小姐倒是叹了口气。
宁萌一边抬脚带他们离开，一边放缓口气道：“无妨，我说过了，从不勉强。”
约莫一刻钟，都快走到小镇边上，后面就是雪山脚了，宁萌才在一处院子门口停下脚步。
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从里面传来脚步声，“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叔，他看了看宁萌身后，把门让开来。
宁萌带着他们进去，小七护在小姐前面，警惕的观察着院子，却忽然愣住了。
院子不大，东屋的门上挂着门帘，那门帘后面露出几个偷看的小脑袋。见到他们，本来安静的院子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嘈杂起来。
“老大来了吗？”
“又捡回来一个，不，是两个。”
“这次捡了个男的。”
宁萌忍不住露出笑容，这些都是这几年她陆陆续续从外面捡回来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捡回来的都是小女孩，这次捡到个男孩，还是捎带上的。
“行了，出来吧。”总是要认识的，宁萌干脆直接叫她们出来。
哗啦就围上来一群，包住两个新来的，好奇又热情。
为首的女孩明显大一点，比小七还要大一点。
她脆生生的开口：“我叫清尘，你们都叫什么呀？”
“唐五妹。”“我是唐小七。”
“你们是一家人啊？”“是兄妹吗？”“你看着比她大，怎么你排七，她排五呢？”几个女孩叽叽喳喳就闹开了。
小七难得的红了脸，不复一开始见到宁萌时小豹子的形象，解释道：“我是七月生的，所以叫小七。”
“那你呢？你是五月生的吗？”
唐五妹倒还是那副清冷不多话的样子：“不是，我家中排五。”
“那为何你按家排，他按月排呢？”
宁萌与大叔说完话，过来打断她们：“好了，不早了，都回去睡吧，明天再聊。”
“老大你要走了吗？”
“嗯，我回去了，你们要听张叔的话。”
“老大再见。”“路上小心。”···
宁萌对还有些戒备的唐五妹和有些局促的唐小七说：“你们先住这里，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唐五妹刚要点头应下，就被身边的小女孩抢先吵闹道：“你明天就来啊。”
“你果然是喜欢这个新来的姐姐，以前我们来的时候，扔下就走的。”
宁萌失笑摇头，这是在争宠吗？以前你们几个都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唐五妹一看就是机敏警惕缺乏安全感，自然是要多陪一陪了。
但她也没有解释，板起脸来假装生气：“不想让我来吗？那我以后就少来几次。”
果然一片哀嚎，她继续道：“还不赶紧睡觉去，说了让你们几点睡觉的？这都什么时辰了？”
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但孩子们还是一窝蜂回去屋子里。留唐五妹和唐小七在原地有些无措。
“你们先听张叔的话，这里很安全，不用拘束。”宁萌先安慰了一下这两个新来的小朋友。
见两人点头，宁萌又对张叔说：“麻烦张叔了，我先走了。”
“不麻烦不麻烦，您路上慢点啊。”
宁萌也不多话，应下就走了。
张叔招呼着他们：“西屋还有两间房，你们先住一晚，等明天姑娘来了再安排。”
姑娘？他也叫她姑娘？唐五妹在心中留意了一下，问：“这么晚了，她不在这住吗？”
“她不住这，她回山上去。”
“山上？”
张叔抬手指了指屋后那座黑漆漆的庞然大物，解释道：“呐，就是这座山。”
“她自己回去吗？”唐小七忍不住问道，“不怕危险吗？”
张叔笑道：“山上没啥危险的，就算对旁人是危险，对姑娘可不是危险。”
这山上，对一个小姑娘来说，真的不危险吗？唐五妹看着那黑暗的山头，默默的在心里想着，要是把我一个人放那里，我怕是能死在里头。
宁萌出了院子，轻车熟路朝山上走去。山路很黑，一个人都没有，时不时从林深处传来一些野兽的声音。
宁萌像幽灵一样，提着轻功从山道上一闪而过，不留一点声音。
“呼~”马不停蹄走了近三分之一，她有些累，停下来喘口气。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同时响起一阵越发粗重的呼吸声，黑暗中像夜明珠似的亮起一双黄黑色的眼睛。
渐渐接近，从林中走出一个三米长的大白虎，它径直朝宁萌走来，粗壮的腿踩在地上几乎没什么声音。
“雪儿，你来接我了？”宁萌伸手摸在它脑袋上，揉着它的王字。
白虎拿脑袋顶了顶她的手心，尾巴摇摆两下，似乎想示意她快点。
翻身上虎，一人一虎刷的一下闪过山路，飞快朝山顶奔去。这若是让人瞧见了，或许要以为是什么妖女了。
翻过几个山头，看到雪院门口的灯，宁萌唇边露出一抹笑，不管多晚回来，都有人留着灯留着门。
“这么晚才回来，看给你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门派靠你撑着呢。”还没进门，就听见师父暗含心疼的责骂。
“师父别气了，我这不是接人去了嘛，小女孩家家的，在外面多不安全呀。”
“哦，就她是小女孩家家的，你不是啊。”
“哎呀，”宁萌过去搂无涯子的胳膊，和他一起往屋里走，岔开话题，“师兄睡了吗？”
“早睡了，等你要等到几点啊。”
宁萌也不顶嘴，一边陪着笑，一边给他顺气，一副你别气坏了身子的乖巧模样。
“行了，给你留了热水，收拾收拾早点睡吧。”
“谢谢师父，师父最好了。”宁萌笑弯的眼睛，努力卖乖。
“少来这套。”无涯子嘴上强硬，表情却明显缓和下来，打着哈欠进了自己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