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合欢的死似乎为一切都画上了一个句号。
生活并没有怎么改变,太阳东升西落,春风和煦,万物苏醒,秀才们念叨着春江水暖鸭先知的穷酸诗句。
水过无痕,时间就像水一样总会磨平一切的。
沈清泉依然在他的按察司里面闲散度日,风澜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带着暗影依旧是午夜里的鬼魅,景明从金吾卫的兵长变成了皇帝的御前带剑侍卫,时刻守在周围。
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运作着,平淡诡异。
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景明总会怅然若失的从床上坐起来,那个如风一样的女子,终究是离开了,无声无息的就走了,连一句道别都没有留下。
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没有变,心依旧是狠的,情仍旧是真的。
柳归晚放开了抓住独活的手,但她没有看错独活,这是一个心如铁石的男人,赵合欢的死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在朝中依然是处变不惊,平步青云。
她们不会撕破脸,但也绝对不会成为朋友。
柳归晚知道在后面等着自己的将会是更大的痛苦,可她不后悔,她如此苟延残喘的活着,为的就是报仇,为此在所不惜!
邱霁雨走了,赵合欢死了,她再一次孑然一身,既然如此她应该再找一把刀了。
宋原溢下令让风澜追踪邱霁雨的踪迹,就地问斩。
丽妃生完孩子后,元气大损,精神容貌都不比从前。
开春三月,百花斗艳之时,金瓜仪从,花影婀娜,水中明月般的佳人被抬进宫里。听着殿门外的一阵莺声燕语,丽妃感叹着韶光不再。
“一点猩红一点金,十个春纤十个针,只因世上美人面,改尽人间君子心。”
眼角的一行珠泪滑落,丽妃想起自己当年嫁入王府的样子,翠翘金凤,红裙绿袄,艳冶轻盈,一派的明状俨雅,风姿绰约,不知比这些个庸脂俗粉强上多少倍。
“娘娘,该喝药了。”
丽妃看着黑漆漆的药汁,忽然想起了那朵曾经在自己身旁摇摆的合欢花。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她竟可以拿命来说慌。
丽妃冷哼一声,将汤药一饮而尽。
这后宫只要有人,就永远不可能四平八稳,只要她活在这世上一天,她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在她头顶上作威作福。至于宋落微那个小贱人,她们来日方长。
秋月楼里,烛影风摇,香霭云飘,嬉笑怒骂之声分错交杂。
梁友斌捧着一个女子的玉足,斜肩谄笑。
这只玉足纤瘦适中,长短适中,冰冰凉凉的握在他的手里,好不舒服。因为他的亵玩,女人本能的紧张起来,脚背弯弓如同一轮弧月。
“沈兄,这小娘子可真是极品啊。”
梁友斌的目光如火,看的女子是贝齿轻咬,粉面含春。
沈清泉背对着他,斟了一杯酒,摇了摇新制成的翠玉柄的折扇,“够了够了,人家可是清倌人,你要是动心,记得抬回家。”
梁友斌意犹未尽的摸了一把她的小脸,随后赏了几张银票让她退了出去,“抬回去,开什么玩笑,我家老子要是看到了,你就要替我收尸了。”
沈清泉笑道:“宰相大人那是为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还不给我娶一房媳妇,整天压着邪火没处撒。非让我考上秀才,我看这辈子都娶妻无望了,你说他给我捐个官有那么难吗?”梁友斌抱怨道。
沈清泉取笑道:“大约是你爹也看上了我义弟,也想收回去做个义子?”
梁友斌摆了摆手,不以为意,“怎么可能,那小子虽然能干,但我爹说了人不可貌相,他肚子里的肠子九曲十八弯,我爹都看不透。”
沈清泉问,“怎么个看不透?”
梁友斌喝了一杯酒,挑了挑眉毛,“怎么?想找把柄回去跟你弟弟争宠啊?”
“混蛋玩意儿!”沈清泉锤了他一拳,“说不说!”
梁友斌搭着他的肩膀,坏笑道:“我听说宝月楼里又出了几个新菜式,尝尝呗!”
独活这些日子总是早出晚归,眼下是一片乌青,胡茬邋遢,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但仆人们都觉得他比以往更加阴沉可怕,连目光里都带着刀子。平日里除了端茶送水,谁也不敢上前。
沈西游曾经关心过几句,但独活都是木着一张脸,不多话。
独活在朝中步步为营,但走的越小心受到的注意反而越多,已经有人盯上他了。
梁敬晗就算再明智,他也是个忠臣,永远的站在宋原溢的一方,不可能背上谋逆之罪,而沈西游是个老奸巨猾的东西,无利不谋,多日相处下来,沈清泉看似是个土渣,实则头脑清明,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独活忽然觉得有些累了,他处心积虑的走了这么久,突然之间四顾茫然。
心底巨大的失落排山倒海的向自己涌过来。
他是恨过她,甚至用了这世间最毒的法子来摧毁她。
可她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在他的身边越烧越旺,让他在无数个寒冷的冬天看到希望,她会在他不确定,心生恐惧的时候,坚定的站在他的身后,无论何时,不离不弃。
“我会永远跟着你。”
你是我的光,这句话换来的却是她怨恨的目光。
鼻尖蓦的酸疼起来,独活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
他需要一个转折点,既能改变自己也能改变朝中的局面。
这个转折点的要求就是等待,永无止境的等待,现在就剩他一个了,可他绝对不会放弃,在他虚无贫瘠的生命里只剩下报仇这一件事了,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
“你现在离他这么近,为了不杀了他呢?”柳归晚磨牙凿齿。
景明皱眉,“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一剑毙命,他防无可防,我可以把玉玺偷过来甚至伪造一封诏书,宋原溢没有子嗣,你杀了他,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柳归晚双目通红,话语混乱。
景明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她,“你在做梦吗?倘若事事都如你说的这样简单,那天下岂不大乱?”
景明向田海吩咐道:“你好好照顾公主,她最近精神有些不正常。”
柳归晚跌坐在地上露出一丝凄惨的笑意,“我疯了吗?这宫里面有几个人是不疯的!”
丽妃在鬼门关徘徊了一圈,沈家是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柳归晚。
沈西游对宋原溢和柳归晚之间不能见光的勾当心知肚明,不过第一他嫌恶心,第二总念着柳归晚也是个命苦的小娃娃,才由着她兴风作浪。
不过现在沈西游不会再让自己的女儿陷入危险的境地,他让沈清泉暗中找了一些重口味的房事玩件,催情的药物,用女不用男,暗中递交给皇帝。
沈清泉曾经问过父亲他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换来的只有沈西游的斥责,不让他多管闲事。
沈清泉最后也只是撇撇嘴,没有再问,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自从他带兵回来后,沈西游罚他一个星期不许出门。
沈清泉在家是大吵大闹,沈西游被他逼得没有办法了,半夜将他拽进书房里,爷俩悄声细语。
“你这几日最好给我安安分分的,把你查到的那些东西全都烂在肚子里。”
“我查到什么了?尚书大人的儿子又娶了一房妾?”沈清泉打哈哈却被他爹一声怒喝,吓得噤了声。
沈西游气的想给他一巴掌,“现如今皇上正在暗中调查赵合欢背后所牵连的东西,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沈清泉暗叹一声皇帝的迅速,随后又问道:“那爹会去告发独活吗?”
沈西游叹了口气,“不让你入朝是对的,儿啊,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是非,没有绝对的功过。老天爷留他一命自有他的道理。”
“可若查到了独活,岂不是会牵连我们?”
沈西游的脸上突然多了些苍凉,“你知道为什么皇上登基的时候死了那么多旧臣,而你爹活到了现在吗?”
沈清泉很听话的摇了摇头。
沈西游语重心长的说道:“当年有人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都没说出皇上的下落。皇帝一直认为你爹胆小怕事,可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这就是皇帝留我到今天的原因。如果我为了保命,把他推出去也就等于是推翻了你爹在皇帝心里的地位。现在天底下局势不稳,皇帝需要安心丸,若看到你爹这样,以皇帝多疑的性子,面上是高兴的,里面就容不下我了。至于这独活,他不是寻常人物,指不定什么时候,天就变了。”沈西游抬了抬眼,故作神秘。
沈清泉道:“他还能把天捅穿了不成?”
沈西游失笑,“你小子像我,聪明!总而言之,独活就像是一把刀,用好了咱们能保命,用不好咱们把他交出去,照样能保命。”
“爹,你怎么这么怕死啊?”
“你不怕?老子现在就让你尝尝死的滋味。”
“哎呦!爹,我错了!我错了!”
在家里足足闭关了一个星期,他才敢明目张胆的上街,第一件事就是纠集了一大批山野村民分为两拨,一波到崖底,一波从悬崖上向下,进行排雷似的搜索。
不过这陡崖太高,没几个人愿意从上往下,沈清泉把价钱抬得极高才找到了两三个人,虽然明知道希望渺茫,可他还是想要去试试。
万一找到了呢?
万一她就在下面等着呢?
沈清泉不敢大张旗鼓,都是挑人少的时候,崖底是密密麻麻的丛林,到处是怪蛇野兽,为此还赔了不少医药钱。
等到第四天在找人下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上次摔断腿的那个人,一瘸一卦的来到沈清泉身边道:“公子啊,知道您对人家姑娘情深义重,可你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的,快十天了,就算是还活着,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一定是缺胳膊少腿的,底下又有那么多豺狼虎豹,你说有多大机会?”
“我就是想再试试。”
那男人同情的看着他,“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你还不如多给她烧点元宝,让她在下面过得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