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
立秋日。
晚上十点。
作为华国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夜晚似乎才是真正展现阳城魅力的时刻。
就像每一个第一次坐夜航班来阳城的人一样,当他的双眼已经习惯万米高空的漆黑,随着飞机高度的降低,忽然被地面一片望不到边际耀眼的灯海吸引,并且随着飞机高度再次下降,他能清楚地看到灯海中纵横交错仿若蛛网一般的道路,正是阳城的五大环路。除了这五大环路,还有五条从东到西笔直穿过的八车道宽敞主干道,主干道上又向南向北旁逸斜出无数条或宽或窄的支路,仿佛无数条会发光的触角延伸至远方。
在这每一条流光溢彩的路上,汇集着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商业区,住宅区。那是一盏盏彻夜不息的灯,那是一张张彻夜不眠的脸。阳城因此又被称为“不夜城”。
沿着五条主干道中间最宽的一条从东向西行至中间位置,能看到位于路北的阳城行政中心大楼,继续向西是阳城的CBD商务中心,过了CBD不远是阳城歌剧院,再过两个路口就是阳城繁华的步行街入口。
阳城步行街分南北两段。北边是商业街,街道两边各色商店林立,有百年老店也有新开的国外奢侈品店,衣住行应有尽有。南边是小吃街,包罗了华国各个地方的特色小吃以及阳城当地的各色美食。西北的红柳烤肉串,江南的蟹黄包,巴蜀的酸辣粉,南粤的牛杂,阳城当地的爆肚,南街北街皆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特别是南街小吃街,除了本地居民,还吸引了大批各地各国游客。只见整个小吃街人头涌动,游客接踵摩肩,各色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与小吃街正街的热闹喧嚣不同,小吃街店铺的背后是一条巷子,逼仄冷清。巷子西边是一个个店铺后门,东边则是一堵墙,挨着墙边摆放着一个个蓝色的大垃圾桶,里面散发出腐败的味道。巷子上空漂浮着各种声音和味道,下沉到路上却只能闻到垃圾桶里散发出的酸臭味。
巷子里空无一人,偶尔有觅食的野猫从垃圾桶上跳过,发出轻微的声响。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忽然一间门口上挂着布帘的后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系着围裙的小伙子抬着一个沉甸甸的垃圾桶走了出来。
他走到对面墙边的蓝色大桶前,放下手里垃圾桶,左右看看无人,就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快速点上抽了起来。
眯着眼刚要享受尼古丁带来的片刻放松,忽然听到身边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像是一只猫正缓步走来。
他猛地睁开眼,朝地面看去,哪里有猫的影子,巷子里空无一人。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刚要吸一口香烟,一只冰冷的手攀上了他的脖子,他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转头朝身后看去。
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整个人隐在暗处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他张开的嘴边两颗白花花的獠牙。
小伙子大惊失色,嘴巴张开“救命”的“救”字还没喊出声,就听到“咔嚓”一声,似乎什么东西被折断,接下来四周陷入诡异的寂静。巷子里除了地上忽明忽暗的烟头,空无一人。
虽然已是晚上十点,但阳城最大的中心歌剧院,硕大的白色张力膜穹顶上透出半边亮光,里面靠近舞台位置的数十盏顶灯全都开着,照的舞台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台上一群身着洁白纱裙头戴白色羽毛头饰,身段婀娜的花季少女正在翩翩起舞。
看台上几乎空无一人,只在前排坐着十几位。这些人有男有女,年级在三四十岁左右。男士大都身着深色西装,表情肃整;女士一看就保养的很好,身姿曼妙穿着得体。
这几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们正是中心歌剧院芭蕾舞剧团青少年组的几位领导和老师。此刻他们的视线统一都向着舞台,目光中透着紧张和期待。
与这些人间隔三四排靠近走廊的座位上坐着一位青年,面目俊朗表情沉静,双眼炯炯有神,此时正注视着前方,似乎也被这场精彩的演出吸引。青年叫陆青泽,阳城四大家陆家的长孙。
身着白色芭蕾舞裙的婀娜少女们,轻轻踮起的足尖仿若蜻蜓点水般划过舞台,她们时而旋转,时而跳跃,轻盈的像一只只翩飞在花丛中的美丽蝴蝶。少女们渐渐朝舞台中心聚拢,伏下身体组合出一朵盛放花朵的样子。
在中心作为花蕊的少女渐渐从地上伏起身,她从身体两侧举起修长白皙的双臂,微微抬起姣好的下巴,浓密的睫毛渐渐垂下,整个人仿佛化身成了一尊美丽的雕像。周围展开的“花瓣”也慢慢开始向中心聚拢,就像以花瓣开放作为开场那样,花瓣渐渐闭合,整场演出结束。
陆青泽盯着舞台上的少女,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另外一张美丽灵动的面容。他其实并不喜欢看芭蕾舞,只不过爱屋及乌,因为喜欢夏天晴,所以陆青泽喜欢跟她有关的一切。
看台上响起阵阵掌声,虽然看台上人不算多,但掌声却异常热烈,可以听出鼓掌者都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他们的眼中更是流露出了满意和赞赏。
“少爷,这个郁小姐居然跳的也这么好,要不是夏小姐昨天训练伤了脚,估计郁小姐也没有这个机会。看来老天爷都在帮郁小姐。”陆青泽原本舒展的眉毛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不由自主地拧在了一起。
他头微微一侧,用一种很不耐烦的声音朝坐在身后的司机老温说道:“温叔,演出已经结束了,你还不去开车?”
老温是陆青泽的司机,他听出少主人语气里的不满,心里一紧,连忙起身小步跑向外面。
在这个时间,台上的舞蹈学员已经谢幕去了后台,看台上的人也起身准备离开。其中一位男士对另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士王平说到:“预演非常成功!你的学生郁景然跳的真不错,要不是夏天晴昨天受伤,临时需要人替换,我们还真不知道你这里竟然藏龙卧虎啊。我刚才看到组长看郁景然的眼神很是赞赏,这次获奖归来,这个副组长的位置看来非你莫属了。”
王平微笑着跟对方客套了几句,却并未就郁景然的表现发表任何意见,对方看她不愿多说只当是低调行事而已,寒暄几句也就离开了。王平的目光重新回到早已空无一人的舞台上,眉头不由自主地皱在了一起。
郁景然平时练习这个舞蹈她知道,虽然比起夏天晴还是差了很多,但在这次参加比赛的学员中她算是跳的比较好的,所以才让她试跳领舞。但是什么时候跳的这么好了?她还真是有些费解,按照郁景然的资质大概两年后也能达到这种程度,但是现在就能跳这么好,确实令人吃惊。难道是郁景然深藏不露,被她低估了?还是……就在王平百思不得其解时,只见郁景然已经换好了衣服,正朝这边走过来。看到爱徒,王平暂时抛开了那些让她有些疑惑的思绪,微笑地迎了上去。
“陆哥哥,”陆青泽听到身后娇柔的女声,转头循声望去,郁景然正眉目含情款步朝他走来。
郁景然跟自己的老师王平告别后,就看到了站在剧院门口等她的陆青泽。陆青泽站在剧院门外的大理石立柱旁,长身玉立,面目俊朗让人过目难忘。从陆青泽身旁经过的几个领导和老师都很有礼貌且异常热情地朝他打招呼。阳城陆家财力雄厚,也是中心歌剧院最大的股东,陆家的长孙陆青泽炙手可热,可不是这些基层领导和低级教员想见就能见到的。郁景然见此情景心里爱慕之情更浓,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甜美。
陆青泽看郁景然的眼神带了关爱,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妹妹一样,脸上荡出和煦的笑容。
“你出来了,走,去你家看看天晴。”郁景然一颗原本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的心,在听到陆青泽的话后猛然跌入了谷底,她渐渐垂下了头,脚步也放缓了许多。不知为何,今天听到这个名字,比其他任何时间都更加刺耳。原本以为今天自己跳的这么好,能够得到陆青泽的刮目相待,却没想到他还是先惦记着夏天晴的脚伤。郁景然紧紧握住双拳,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却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陆青泽看了眼慢慢跟在身后低着脑袋的郁景然,微微笑了笑,这个景然还是那么害羞啊,像棵含羞草。
也就没有再催她,而是跟温叔交待等下开车后先拐到夏天晴喜欢的那家糕点店,买一份她最喜欢的栗子糕给她带过去。
郁景然走近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栗子糕”三个字。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个栗子糕是买给谁的。
郁景然的面色愈发难看起来,因为她低着头,陆青泽的注意力又不在她身上,所以没有人注意到此时她的表情近乎狰狞。
正在此时,郁景然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烦躁地从提包里掏出手机,看到一串电话号码。这个号码她并不陌生,若在今天之前,她看到这个号码必然心里警惕不会轻易接通。但此刻她的头脑已经完全被嫉妒占领,她只想着彻底打败夏天晴,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接通了电话。
“我给你的药好用吗?”电话里传来一个嘶哑的男声,像是刀片刮在玻璃上,让人浑身不舒服。
郁景然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心里阵阵发怵,人立时像漏气的气球一般,提不起一丝力气,只剩下一双眼睛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无人注意她,才压低声音说道:
“我可以和你合作。”郁景然心里提起十二分勇气,咬牙说道。生怕自己因为胆小而打了退堂鼓。
“呵呵。那就履约吧。”那个嘶哑的声音带着嘲笑戛然而止,对方挂断了电话。
郁景然拿着手机的右手无力地垂到了身侧,一阵和煦的晚风吹来,她忽觉后背一片湿冷,眼中有片刻的恐慌,但当她看到自己左手手腕内侧那个若隐若现的黑色图案时,眼中只剩下绝然。
从糕点店出来的路口正好是红灯,陆青泽他们的车在路口等红灯。忽然一辆警车闯了红灯呼啸而过,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陆青泽不经意地暼了一眼警车,毫不在意地低下头继续用手机给夏天晴发消息: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栗子糕,连糕带你妹一起给你送过去。
陆青泽没有注意到,坐在后面一排座位上的郁景然在看到警车之后,神色莫名地变得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