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无泽顺着晴儿手指的方向打量,果然见到了那两颗树,虽距离较远,不过以他的目力还是能够看清轮廓。树立在雪中,两两相依,正好从他这个角度看去,真的如两个人影一般,交缠在一起热情相拥。
晴儿跑开了些许距离,有些羞涩的瞪着世子,觉得这厮好生龌龊,竟盯着一棵树发呆。无泽尴尬的笑了笑,他找这两棵树到不是观看其别致的景象,而是跟随着母妃的经历,不由自主的想过来看看而已。
这些也没有必要解释,所以只能笑笑,仍由小丫头用古怪的眼神撇着他。
再次看去,见树边立着一头棕色大马,毛色润泽,淡淡的阳光照射下竟反映出丝丝血红的色彩,显然是匹好马。马的主人穿着普通的长靴黑氅,头戴银冠横叉玉钗。这显然是位公子打扮,此人也不惧寒冷,就那般坐在雪地中,手拿软鞭随意的挥舞着,应是想着某些事情。
无泽对着晴儿说了句,二人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临近时,马儿似乎觉察到了危险,不安的踏着蹄,鼻中发出呲呲声,像是替主子预警。果然,听到马儿的动静,背对着无泽的那人扭过头来,稳坐雪地就那般看着一主一仆走近,眼中神色莫名。
待走进时,无泽拱手一礼,和煦说道:“这位公子吴某有礼了,不知可否让在下观看此树一二?”吴某用的自然是那个世界的姓氏,初面相逢无泽并不想爆出自己身份,还是那句话,没必要的麻烦他很不喜欢。
那人随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扭头挥着软鞭陷入了沉思,无泽略微打量,也兀自陷入思绪中。
母妃的事迹中,诗文一道颇有天赋,除此便是喜爱垂钓,都城大小河流她都曾去过,但唯有这上漾河畔来的次数最多,在这里做出的诗词也具有特色。如莫非想做糊涂鬼,再有,几度风雨。知雁荡山归南安,盼君归来诉衷情,登高望远系天下,何须常人齿边挂。
大雁南飞几载,渴望等的人一直不来,只关心这天下苍生,那么我一世才华有何意义,何须流传百载。大雁飞几载,替我捎来了君郎的心意,虽然渴望见到君郎,但位居高位还是要为天下百姓着想,吾一介女子不足挂齿。
这首几度风雨,也被才子们常在嘴边吟诵,其中含的两意有哀怨,也有大义,取决对事对人的看法。但本有的意思则是后者,至于那段诗意也不知何人捏造,让这本是大义的诗作,却时常用来比喻哀戚的女子,实在让人不解。
这只是其中的一首诗词,无泽一时也只想到了这首。这首诗在原有的轨迹并不存在,也是无泽来到这个世界后才了解的。
同样是蒋女郎钓鱼时从口中蹦发而出,那时的蒋女郎才年满十五,这让无泽很不解,到底是何种心境竟会写出这等诗句?试想,难道那会老娘就与那人谈恋爱了?不过也不对啊,那时老娘仍在古都,怎会写出南边的景象来,难道早就做好了前往南城的打算了么?从而想象出往后日子里的处境,才郁郁出口?
这个问题他之前想到过,只认为这位具有大义的母妃,是早已做好了打算,从而心存意境才创下这首几度风雨来。
见无泽看的入神,那位黑氅公子面带讥讽,低声说了句:“荒淫徒子。”在他看来,这人盯着一棵树意淫,必然不是什么好鸟。
声音虽低,可依然入了无泽的耳,不但他听见了,就连一旁的晴儿也听见了,小姑娘见有人对世子无理,还说出那等语句来,顿时小脸一板,上前几步欲要理论一二,却被无泽拉住了手,见世子摇摇头,示意莫要惹事生非,随后便在世子拉扯中向来时的路上走去。
二人走远了些许距离,那黑氅之人才扭头看了看,眼中依然神色莫名。而这时,一位长相俏丽,头打草辫,肤色略黑的少女急忙小跑过来,手里捏着个油纸包,远远的就喊道:“五姐姐五姐姐,甑糕买到了,还热乎着呢。”
这句话无泽主仆二人自是没有运气听到,快到府中西门前,只听晴儿一个劲的咕哝着:“殿下也太好说话了吧,那等人物怎能不教训一二,不然不长记性,倘若殿下亮明身份保准将他吓得半死,跪地求饶叫殿下爷爷,叫晴儿奶奶的!”
如此翻来覆去,碎碎念着,无泽忍俊不禁,暗道这货也太搞笑了吧。
“不过方才那位公子看着有些熟悉。”
“哦?晴儿见过?”
晴儿歪着脑袋苦苦回想,好半晌一叹气道:“不记得了,管他呢。”
一入府邸,阿海便走了过来,先是打量世子是否受到了什么攻击,见身上没有脚底印这才放心,随后看了看晴儿,眼神询问的看着世子。
“没事,不是旁人,有话就说。”无泽道。
“哦,也没啥大事,就是那两个朋友依然待着府邸周边,嗯,在王家茶铺那里待得最多。”阿海斟酌着。本来不想因此事去烦世子,奈何心地善良,委实看不得那两人冻得脸色苍白,还和茶铺里的活计发生了冲突,差点惊动了都城府尹。原因无他,阿海询问了一二,才知道这两人喝茶不给钱,吃人包子是硬抢来的,显然身无分文。
无泽挑了挑好看的眉峰,随后挥挥手:“此事莫要再管,只要不影响府中生活,他们如何均不管本世子的事。”说完,看了看阿海,又道:“都城不比南城,行事作风多少要保守些,另外让婢女们将你头发弄一弄,最好是盘起来,这样怪吓人的。”
无泽指了指晴儿,这小姑娘,只打阿海到来,便躲在无泽身后,眼神惊恐,仿若阿海是食人猛兽一般。阿海挠了挠头,咧嘴一笑:“都听殿下的。”
阿海说完也没见走,无泽不解的看着他。阿海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有些惭愧,单膝跪地道:“那日是某的失职才导致竹青姑娘...请殿下军规处置,某甘愿受罚!”
竹青的死阿海一直都记在心里,仿佛将这件事归于自己的责任,觉得非常的对不起世子,本来早就该领罚的,但想着护送世子进都再请罚也不迟,眼下已经进都两日了,是时候了。
无泽叹了口气,自然明白阿海的意思,走近两步将他托起,道:“命由天定,这不怪你,你也莫要往心里去,往后多替竹青烧些纸钱即可。”
闻言阿海更觉得愧疚不已,扬起手欲要断臂作为惩罚,可他这个举动在无泽眼里幼稚不堪,在手刀将将砍在阿海的左臂时,无泽扬起一脚将接近两百斤的阿海踹出了老远,然后冷眼的望着他。
“殿下!”阿海趴跪在地上,小眼中已然落下泪来:“是我的疏忽才让竹青姑娘死去的,若不让某家做些什么此生定是难以心安啊!”
充斥着血丝的眼眸让人不经意间感到触动,无泽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他虽对阿海有些失望,但还没有让其以死谢罪的念头,他也明白阿海的性子,当下对他的自残感到愤怒的同时也无可奈何。
男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与承诺,他不知如何该让阿海心安理得了,这并不是他说原谅阿海就可以心安理得接受的,而是阿海在为那个死去的姑娘感到自责,断臂是为了发泄自己,留着一臂是为了报答世子。
“你若断了臂就从此离开我的身边吧,我不需要废物。”无泽一时间心里也是恼怒不堪,既没办法化解阿海心中的自怨,也没办法让其回醒,这让他感到无比的心累。
沉闷的低泣声,在听到离开二字后戛然而止,阿海抬头望来,停止了自怨的报复,显然他不想离开世子。
在旁听了这么久晴儿大概明白了些许原由,有些小心的道:“失责是你的错,但你的命是主子的,不是你想如何就可以如何的,若是难以心安,那就全力护主子周全,哭哭啼啼算什么男人,还是男子该有的作为么?”她的声音不大,但越是说到最后越是有力。
一语点醒梦中人,阿海抬头看着晴儿,深想了许久,随后行了一礼弯身退去,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见他离去,无泽这才缓缓转过身,表扬似的看了晴儿一眼。他不知如何劝解阿海心里的愧疚,还好有个会说话的姑娘在身旁,不然今日对于阿海的处理,他还真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扭头看了一眼假山竹林的方向,心情复杂苦楚。
说到两位朋友,应知书与宋达礼坐在平安巷一处茶铺里,这茶铺叫王园茶楼,里面有各种糕点小吃和好茶,供行人歇脚充饥为主,偶尔生意不景气时,也会请戏班子过来热闹热闹,以此博取众人眼球,不过总的来说来此处喝茶的人还是挺多的。
两人一贯冷傲,本身上还有些钱两,但路途奔波不知何时钱袋子没了,知书一直觉得钱袋子挂在身上不算风雅,固然两人随行一直是达礼负责管账。眼下钱丢了,东西也吃了,可却没有银两给人家,与其说实话对方却又不信,非说二人吃白食,那高瘦掌柜想都没想就让伙计抄起家伙来教训二人。
达礼因丢了钱袋,被知书好一通数落,再有吃完东西没钱付账被众人围看顿觉羞耻难忍,前后夹击怒火中烧之下,将七八个伙计撂倒在地,好在下手有分寸,只伤皮表未伤人家根骨,饶是如此也七八个伙计揍的不轻,各个的捂着流血的鼻子,哭喊着要报官。
见势头越来越不对,知书苦口婆心好说歹说用手中布烈作为抵押,称两日便将银钱还上,并补几位受伤的兄弟汤药钱,唯此,那茶铺掌柜才松口不咬,也说明若两日后不来,便将布烈长剑给当了。
之所以掌柜轻易答应那是见布烈长剑不凡,虽剑鞘猩红毫无价值可言,但将剑拔开后,剑刃剔透犹如琉璃,剑锋凛冽,手指敲打之下发出嗡鸣声犹如烈鸟长吟,随着这声长吟整个剑身也随之摆动,乃是共鸣之力。飘荡多年,高瘦掌柜自是识货的,便满口应下,甚至内心中巴不得二人不要再来了,所以才提出短短两日光景。
两日已过一日半,宋达礼双手抱胸缓步行走在东城附近,应知书陪同左右,一向紧皱的眉眼,奇迹般的出现了一丝无力,想寻求那人的帮助,可那人位居天下顶端,怎会因此小事抛头露面的,最重要的是丢不起这个脸啊。找姑姑帮忙?奈何萧山太过遥远,别说两日就是六日也难以来回。
二人心中想法相差无几,极为默契的互视一眼,随后又向平安巷子里那座府邸看了看,顿时更为的蔫了。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好友住在都城?”应知书苦笑的扭过头,恨铁不成钢的问着宋达礼。
后者瞥了他一眼道:“这等丑事,你觉得我会因此求人?到是你,你难道就没有好友住在都城?”先不说这宋达礼孤家寡人一个,是否有好友居住都城内,就凭着先前的那句话就无比的高格,也算是男儿当自强了。
“我?你莫不是傻子?你我二人均是在姑姑手下学艺,后又跟随小姐多年,哪有时间交友?若说好友,本姑娘至今也就你算上那么一个!”这话不假,二人同时流落在外,后又被人救下,一直在萧山学艺,并没有接触外人。
闻言宋达礼也是点头苦笑,心中苦恼无比,顿觉此刻的境遇无比的寒酸,哪里还是各势力都带着三分惧意的塔将啊。
雪已经停了好几天,二人就在东城与西城之间来回的漫步,均是眉睫愁云双眼无神,绞尽脑汁的在想着获取钱财的办法。正当两人愁苦之际,至东城平安巷子里,那座府邸出来的阿海刚好看见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