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走出一名矮胖男子,相貌清奇,一双细眼弯得像个月牙,就算是不笑,也会让人心生喜感。
李潇湘见他长得滑稽,本想笑出声,却见他身后站了一名男子,模样极为眼熟,再仔细看时,不觉一惊,高声喊道:“阁下可是云农门邢副掌门?”
邢有为闻言一怔,已猜出此人是谁。恰巧这时,苏涑湜正挥掌打来,不及回话,手中银光一闪,拦在灵姑阙身前,喝道:“大胆,谁敢动我家掌门!”
见状,云农门弟子纷纷拔剑,将自家掌门护在当中。
苏涑湜因夺书不成,本就心怀怒意,见云农门这等小派也敢与自己作对,更是盛怒,大叫道:“区区俗界小派,竟敢拦我,找死!”
童楼言不愿再生事端,急忙将她拦住,厉声训斥道:“苏妹,不可放肆,你生的事已经够多了!”
苏涑湜挣脱而出,气愤道:“童大哥,楼宣也被他们打成重伤,你就不想为他报仇?”
童楼言道:“楼宣之仇自然要报,但也不是这般报法。你且歇息片刻,勿再胡乱生事!”
苏涑湜不敢违拗他,只好退到人群中,路过邢有为身旁时,还恨恨瞪了他一眼。之后,便有数名狸华派弟子抢上前来,帮她包扎伤口。
邢有为冷哼一声,随即看向李潇湘,喊道:“李公子,我那无异门人你可知在何处?”
李潇湘应道:“若水有愧,林兄本想助我一臂之力,却因此而身受重伤,多亏有朵老帮主,才保全了性命。现下就在我等身后,并无大碍!”
灵姑阙听后略微安心,朝李潇湘抱拳道:“多谢李公子与朵老帮主出手相助,在下云农门掌门灵姑阙,敢问我那徒儿是何人所伤?”
此时朵慈已与潮汲用罢手,潮汲用随即散魂,退向千真派等人处,心中颇为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暗自骂道:‘老不死的,待我完成主上吩咐的任务,定要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朵慈则来到李潇湘身旁,指着广虚乙,笑道:“灵姑掌门不必客气,伤你徒儿之人,便是那广虚乙了!”
灵姑阙闻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广虚乙,问道:“广掌门,你因何伤我徒儿?”
广虚乙不屑道:“哼,你家徒儿不自量力,竟敢与我千真派作对,我本想将他杀了,却没想被朵慈这厮救了一命,真是便宜了他!”
邢有为怒喝道:“广虚乙,我家门人实力不济,败下阵来,那是他修行不够,本愿不得你等。但你已将其必败,却还要口出恶言诋毁于他,你我之间便再无道义可讲,我云农门定会替自家弟子讨个公道!”
“公道?”广虚乙嗤笑道:“小门小派,也敢妄谈公道,真是大言不惭!”
灵姑阙不去理他,看向童楼言,拱手道:“童掌门,你等起义之初,便是要讨伐千真派,怎的到了此时,却要与他们同流合污?这姓何的花言巧语,切不可中了他的诡计。虽说我方损失过重,但所剩之人仍可与之一战,还望童掌门以大义为重,为天下除去这一巨恶!”
童楼言面有难色,支支吾吾竟是不知所云。过许久,才缓缓说道:“此事,此事……”连说了数声“此事”,可仍不见他做出决断。
灵姑阙心下一凉,想着:‘又是为了经书,如此却与贡府之人何异?’
见形势将要焦灼,何浊清突然抬起右手,说道:“童掌门这般犹豫,是不相信我何浊清喽?也罢,那我千真派就只好得罪了,连同你那卷经书,也一并夺回吧!”
何浊清如此说,是为了激童楼言出手。
不给他思虑的时间,何浊清随即挥下折扇,高声喊道:“千真派弟子听令,将闯山之人尽数击杀!”
闻言,童楼言一惊,脑中顿时乱作一团,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道:“各派弟子听令,将云农门连带那伙乱贼一并拿下!”
如却此正合了苏涑湜之意,又怕童楼言反悔,便抢先一步喊道:“狸华派弟子,随我冲杀出去,将经书夺回!”
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各派弟子,经狸华派这一鼓动,纷纷叫嚷起来,各式御法相继使出,欲将云农门和芙珑岛两派之人一并击杀。
而当童楼言回过神时,场面以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急忙寻到靖翕真人,低声说道:“真人快走,切不可被千真派夺回经书!”
靖翕真人道:“童兄不随我一起走?”
童楼言道:“我家兄弟和门人都还在此处,我须将他们带下山才行。真人勿要担心,经书要紧,快带门下弟子走吧!”
靖翕真人点了点头,未再多言,之后寻到自家门人,朝山下逃去。
对此,李潇湘也是始料未及,急忙朝邢有为喊道:“邢副掌门快快过来,你我两方合力一处,切不可单独应战。”
邢有为哪里还敢犹豫,命令门下弟子,护着灵姑阙,朝李潇湘所在方向跑来。其后跟着大批御师,当先一人便是苏涑湜。
此时,山巅的一角,一名男子正负手而立,望着场中的争斗,神色忽喜忽忧,时而暗自庆幸,时而焦急万分,又想下得山去,又不甘就此离开,内心踌躇不决,颇为苦恼。
一名手下走上前来,问道:“大人,我们可要下去帮忙?”
男子摇头道:“这李家余孽今日必死无疑。我等不必出手,以免暴露身份。”
那手下应了一声,再次问道:“那属下该如何回复陛下?”
男子长叹一声,说道:“告诉陛下,就说南宫宜已到九霞山,因形势不明,未敢擅作主张。倘若李家余孽真敢做出有违陛下圣意之事,我南宫宜定会以社稷为重,将其斩杀,以绝后患。凡有越权之处,还请陛下降罪。”
手下之人点了点头,随即退了下去。
待他走后,男子再次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远处那近乎畜人的青年,摇头念道:“李潇湘,这便是你的命数。即使你李家仇恨再深,也深不过这天下!”
不久,李潇湘等人便被各派御师团团围住。朱翎羽因受了重伤,已经晕厥,被聂泠花护在怀中,一阵推宫过血,算是保住了性命。
外围,何浊清见李潇湘已是在劫难逃,心中大快,与广虚乙低语道:“掌门,时机已到,只要他双方动起手来,我等便可趁势将其一并铲除,那时我千真派就可坐拥荒界第一大门派之名,再过几年,便可窥视真法,跻身御界了!”
广虚乙捻须道:“甚好,甚好!”眉宇间尽是贪婪之色。
随即,就听场中一声高喝,苏涑湜领着众多御师,朝李潇湘等人攻了过去。
见状,何浊清兴奋异常,叫道:“掌门,快快下令,快快下令!”
广虚乙御气于掌,长臂一挥,一道霞光骤然飞出,照亮整个猿霞之巅。
童楼言见后大惊失色,哀声叹道:“吾辈休矣,中了何浊清诡计,只怕今日再难逃脱了!”
童楼言这一番哀叹,各派门人并未在意,仍旧疯狂的向前冲杀,似是一群失去了心智的野兽,看不到前方万丈悬崖,也看不到背后巨石崩塌。
芙珑岛众人将余知音和朱翎羽护在当中,拼命抵挡着来犯之人,他们御道深厚,只两三招便可将人击退。反观云农门,却是捉襟见肘,死伤惨重。
李潇湘则在被围定之前,将狄睢和林无异抬到自己身旁,以免被各派御师胡乱踩死。看了一眼芙珑岛众人,见他们都已变了样子,就如此刻的自己一般,心道:‘是了,他们所学御道乃是芙珑岛秘法,注魂后自然成了异将模样。’
又见自己被围,只怕今日是再难报得家仇,不免心生不甘,魂谷内一阵躁动,想着:‘纵是灭不掉千真派,也定要将何浊清杀了,免得他日后再去残害生灵!’随即纵身跃起,踩着各派御师的肩头,趁乱奔向千真派等人。
余知音见状,瞬间花容失色,失声道:“朵师兄,他体内秘法功效将尽,快去帮他!”
朵慈也正有此意,奈何身旁之人实在太多,废了好大力气,才冲杀出去。却见李潇湘已攻至何浊清面前,急忙喊道:“若水小友,不可鲁莽,快快退下!”
潮汲用一阵大笑,朝广虚乙说道:“广掌门,你千真派若想跻身御界,就帮我捉住此子。你放心,我定会在主上面前求情,授你等无上真法!”
广虚乙闻言大喜,说道:“不必你说,老夫早有此意。各峰首座,随我将其擒下!”
说罢,众人纷纷拔剑,朝李潇湘同时攻去。
何浊清则挥扇躲向一旁,他体内御气尚未恢复,不敢与李潇湘交手,随即笑道:“李公子,你不是一心想要杀我吗?眼下何某无半分反抗之力,你随时都能取我性命,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闻言,李潇湘登时气血上涌,只觉魂谷内躁动异常,所有魂道都像要崩裂一般,各处魂穴忽启忽合,御气四处游走,根本不受控制。还未等出招,便一个踉跄,跪倒在众人面前,不甘道:“可恨,可恨,竟在此时力竭,可恨!”随即昂首,朝何浊清大声喊道:“何浊清,我就是死了,也会化作厉鬼,永世诅咒于你!”
何浊清笑道:“好好好,那何某就好好活着,等李公子来诅咒我!”
广虚乙斥道:“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废话,看掌!”
朵慈一阵急奔,却已是救之不及。眼看李潇湘便要被人捉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高喝。
“休要伤我儿性命!”
随即山道之上,飞来两道身影,一男一女。男子相貌堂堂,细目长眉,直鼻阔腮。身长八尺有余,威风凛凛。
女子长得也极是美丽,朱唇皓齿,杏眼娥眉,玉面冰肤。身姿窈窕玲珑,却掩不住与那生俱来的英武之气,丝毫不输身旁的男子。
二人皆是一身白袍,头顶玉冠,脚踏云靴。金丝作绣,是为狼首之状。更有一醒目大字,刻于胸前。
而此字李潇湘再熟悉不过了,顿时热泪盈眶,失声喊道:“爹,娘!”
来人正是李潇湘失散多年的亲生父母,黑巽与李若冷。
闻言,千真派等人大惊,广虚乙立即罢手,看向何浊清,沉声道:“他二人果然未死!”
何浊清则疑惑道:“可他二人是如何闯上山的,后四峰皆是我派门人,他们绝无这等实力!”
广虚乙道:“管他如何上山,今日便将他李家人一并除了。”说罢领着各峰首座,朝李潇湘父母冲去。
李潇湘欲上前帮忙,可身体早已不受控制,再次跌了一跤,急忙喊道:“爹娘小心,这广虚乙修为不低!”
黑巽二人也是激动万分,李若冷更是流出泪来,但对方已经攻至近前,只好强压内心冲动,高声喝道:“广虚乙,你等死期到了,还不束手就擒!”
易昀悦怒斥道:“来得正好,今日就再灭你李家一回!”
黑巽二人随即滞住身形,李若冷道:“你以为留下后四峰弟子,就能保你派无虞吗?”
广虚乙闻言一怔,立刻拦下众人,问道:“此话何意?”心想:‘按理后四峰弟子早该冲上猿霞峰,此时还不到,难不成?’
黑巽冷笑道:“哼,老贼,你倒是招招看,看你那些门人还应不应你!”
广虚乙心下一惊,扭头喊道:“叫人!”
易昀悦手中一抖,一道霞光瞬间射出,落向逸霞峰山巅。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藤桥上出现后四峰弟子的身形。
广虚乙顿时大怒,喝道:“你把我派弟子如何了?”
李若冷道:“你千真派作恶多端,我李家已将他们尽数铲除,此刻怕是都去见阎王了!”
广虚乙眼角一颤,疑声道:“李家?你族早已亡了,哪来的李家!”
李若冷不去理他,侧头看向李潇湘,喊道:“我儿勿忧,爹娘这就来救你!”说罢又看向黑巽,笑道:“巽哥,该让这老贼开开眼了!”
黑巽同样看了过来,神色间尽是柔情,好像面前的女子永远看不够似的。随即一声长哨,传入云霄。整个九霞山顿时地动山摇,无数暗影朝藤桥上奔来,期间还传出不少妖兽的嘶吼,令听者为之惊惧。
广虚乙怔在原地,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好像这一切都是上天与他开的玩笑,都不是真实的,口中念道:“为何,为何,为何!”
这时,山道上跑来数道身影,为首一人,正是之前下山传令去的陆由仁。
此刻的他一身伤痕,面色疲惫,神情惊恐,见到广虚乙,急忙喊道:“掌门师兄,不好了,是李家,李家来报仇了,他们没死,没死!”身后则跟着几名千真派门人,亦是身负重伤,其中两人还抬着一名男子,正是易昀悦的弟弟,易昀愁。
易昀悦见状急忙抢上前去,问道:“陆师兄,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完看了眼易昀愁,见他气若游丝,不禁一阵怒骂。
陆由仁道:“是忌岭,李家这些年一直躲在忌岭。也不知他们用了何种法术,竟驯服了山上妖兽,助他们闯山。我后四峰弟子死伤惨重,不少人都被妖兽生吞活剥,那场面当真是——”话未说完,陆由仁胸口一阵泛恶,随即吐了起来。
广虚乙听后一言不发,身体却在不住的颤抖,周身御气凌乱,显然是盛怒已极。
几名首座亦是没了主意,皆自怔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施仝还算冷静,走到广虚乙跟前,问道:“掌门师兄,李家和那群妖兽马上就要攻过藤桥了,该如何行事,还请师兄尽早决断。”
广虚乙哪里还有什么决断,此时的他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万没想到李家还有这些后人活着。当年血洗双水城,分明已将李家族人屠戮殆尽,这些人是如何活下来的,又是如何躲在有大量妖兽镇守的忌岭。
广虚乙想不明白这些,竟没有听到施仝的问话。
施仝见状,万分焦急,再次问道:“掌门师兄,我等该如何行事?”
广虚乙顿时回过神来,看了眼黑巽与李若冷,咬牙切齿道:“撤,撤下九霞山,那忌岭上的妖兽凶狠异常,以我几人如今的伤势,根本无法与之一战,先撤下九霞山再说!”
施仝道:“可通往鹰霞峰的藤桥已被阵法切断,我等如何能撤下九霞山?”
广虚乙闻言,不禁气血上涌,喉咙一热,喷出一口灼血,念道:“李家,好个李家,老夫错就错在听信何浊清之言。眼下说这些也是为时已晚,在那之前,能杀几人便杀几人吧!”说着脚底一声炸裂,飞身扑向黑巽二人,口中喝道:“各峰首座,我等今日在劫难逃,临死之前,定要拉几个李家族人陪葬!”
闻言,易昀悦同样冲了出去,叫骂道:“李家余孽,我要替我兄弟报仇,拿命来!”
而施仝几人则是站在原地,没有追随广虚乙,内心踌躇不安。
钧遥辈分最低,少经世事,却自有主张。经历了此番门派变故,已是厌倦争斗,见易昀悦冲了上去,随即说道:“当年之事确是我千真派做得不对,今日他们闯山报仇,当是我等罪有应得,怎能再填杀戮,如此冤冤相报,何时是了。各位师叔若想拉李家人陪葬,钧遥绝不阻拦,但我是不会再杀李家族人了!”
“说的好,钧师兄胸怀大义,确要强过广虚乙老贼千倍万倍!”
山道之上,再次响起一人的声音。
众人随即看去,广虚乙怒喝道:“果然是你,是你引李家人上的山,你这叛徒!”
来人笑道:“叛徒?我至始至终都是李家族人,何来叛徒一说!倒是你千真派,灭我门族,杀我族人,我今日定要为李家报仇!”
广虚乙怒笑道:“哈哈哈哈,好,老夫就先清理了门户,再去杀李家族人!”
来人默不作声,随即挺剑刺去,口中念道:“歧云!”
此人便是李家十少爷,李宗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