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落地那一瞬间算起也就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冰块忽然化作一团白色的雾气消失不见了。里面的祭司被释放了出来。他跌倒在地上,四肢一动不动,胸腹之间因为大口的呼吸而剧烈起伏。在祭司跌落的时候,从他身上衣服中摔出一个卷轴到草地上,但因为卷轴没有展开,谁也不知道卷轴上面写着什么。
很快,祭司调匀了呼吸,睁开了眼睛,用左臂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的眼光看向众人,想开口说话,但刚张开口,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两口鲜血从嘴里喷出。
傅佗回头扫视了众人一眼,发现他们的脸上都挂着严肃的表情,一个个如木雕泥塑般既不发出声音也没有任何动作,每个人都低着头,明显是在刻意躲避祭司的目光,似乎对这位祭司很是敬畏。他决定随大溜,也低着头看着地面。做出跟众人一样的举措总是没错的。
祭司又咳嗽了两声之后,终于发出了声音,虽然微弱,却很威严,就像是对众人发号施令:“你,过来!”
大家都盯着地面,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祭司大声喝道:“就是你!背着迷彩背包的年轻人!过来!”
傅佗知道祭司说的就是他。被祭司点名不知道是福是祸,他看向身边不远处的刘勇骏。刘勇骏轻声说道:“祭司的吩咐必须照做!既然叫你过去,那就过去吧!”
刘勇骏的脸上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显然是在为没有被祭司点名而感到庆幸。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傅佗走向祭司身边。
祭司上下打量了傅佗几眼,向他说道:“我被九头怪的尾巴扫中,双腿和右臂全部骨折。我的肋骨也断了五根,有两根断掉的肋骨戳破了肺,所以我说话很困难......咳......咳咳......你一定要完整地记住我的话,非常重要......咳咳......”
傅佗连忙安慰:“看您讲话如此痛苦,就先歇息修养一下吧。肺部受伤,真的不适合多说话。我来帮您......”
祭司脸上挂着高傲的表情,怒道:“以你我的身份差距,还轮不到你给我提建议!你不要插嘴打断我,听我说,然后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可以了!我命不久矣,时间非常宝贵!”
祭司在努力保持说话的流畅性,尽量不咳嗽。但说完这段话之后,还是剧烈咳嗽了好一阵方才止住。他每次咳嗽,都有鲜血从嘴里涌出。
傅佗注意到,当祭司发出责备他的语气时,众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担忧的神色,敢情这位祭司真的是惹不起的,于是恭敬地向祭司点了点头。其实,他本想说“我来帮您治疗伤势”的,但话到嘴边,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祭司对傅佗的表现很满意,向他交代道:“你一定要想方设法把我告诉你的信息传达给清阳城的地灵殿......咳咳......这关系到全人类的存亡。地灵神预测的没错,恶魔已经从天上降临人间!但神只预测了恶魔坠落的大致方位,具体的降落地点还要人工去搜寻。现在......恶魔降临的精确位置已经被我探知......咳......咳咳......我还发现了传说中的恶魔躯壳,就在翠屏山九头怪栖息的白骨淖中。我本以为,以我的法术能力,再加上我手下的三名法师和从高盛国王那里借来的一百精兵完全可以从九头怪手中抢来恶魔躯壳......咳咳......可是我实在没想到九头怪太强大了......其实这次失败我要向地灵神忏悔,完全是我的私心导致了这次失败。我只想着获得恶魔躯壳之后可以获得神职的提升,可以获得金币千枚的赏赐......我本可以召集更多的人手,只要人手够多,总能打败九头怪的。但那样的话,功劳就不是我自己独一份儿的了......我们全军覆没,法师和士兵们都死了,只有我身负重伤。我被九头怪的尾巴击飞,向山下跌落,危急时刻我用了寒冰囚徒的法术,将自己封印保命,这才活了下来。但伤到这种程度,也活不了多久了,又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幸亏遇到了你们,否则我得到的信息将没有人知道......上百条人命就白死了......咳咳......这张卷轴是我手绘的恶魔躯壳的图形,你收着......”
说到这里,祭司的眼光看向地面上的卷轴,开始了更剧烈的咳嗽,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但祭司的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的,他又把目光从卷轴移到傅佗脸上,眼里有命令,有期盼,竟然也有一丝乞求。
傅佗道:“您放心吧。我向您承诺,保证完成您的嘱托。另外......”
祭司再次怒道:“我让你说话了吗?你只要听我说,然后照做就可以了......完成了任务,神殿有赏格给你;当然,如果你答应了我却没有做到,将来也必然会有来自神殿的惩罚加到你身上!对你们这些下等人,我不相信你们的承诺,也不信你们会有为了全人类的利益而付出的品格,还是用赏罚来指引你们的行为更有效......”
听得祭司的这段话,傅佗心里也恼怒起来。一般来讲,一个人在生命垂危之际找人帮忙,应该态度诚恳谦恭才对,可这祭司对帮他忙的人竟然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态度!不是看在他马上要死去的份上,傅佗早就发作了,不会等到现在。
傅佗终于发出了愤怒的争吵:“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请我帮忙完成你的遗愿,却把我看得卑贱低劣,一文不值!你将会为你的傲慢自大付出代价!不,你已经在付出代价了。其实,我能治好你的伤。我在向你第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准备给你治疗,可是你用你的傲慢阻止了我。否则的话,你的伤已经被治好,早就不用忍受这段时间的痛苦了......”
祭司哈哈狂笑:“你们猎户在狩猎时受伤,估计只会找医生诊治,连最低等级的治疗术所需的费用也支付不起吧?现在你一个猎户,却说能治好我的伤......哈哈哈......实在是可笑!你知道我伤成这样,如果治愈的话得用多少级的治疗术吗?”
傅佗也用没好气的语调回应祭司:“我的确是不知道你的伤该用多少级的治疗术才能治好。不过,既然你不信我能治好你,那就算了!”
祭司盯着傅佗的脸看了足足十余秒,发现他不像是在开玩笑。终于,他的态度软化了,脸上堆起了有些谄媚的笑:“要不,你给我治治看?”
傅佗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以给你治伤,但你得先向我道歉,为你之前的那些对我不够尊敬的语言和神态。”
刘勇骏偷偷拉了一下傅佗的一角,低声道:“怎么可以让祭司向我们道歉?他是天朝上国的祭司,我们只是小国藩属的微不足道的猎人。算了!”
傅佗回头瞪了刘勇骏一眼,用力一甩,将刘勇骏的手甩开。刘勇骏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把傅佗当成猎人其实是错误的。傅佗身份不明,说不定他也是个身份高贵的人呢?
求生的欲望战胜了祭司心中的傲慢与偏见,他轻轻叹了口气,用郑重且诚恳的语气向傅佗道歉:“我向方才对您的不敬表示歉意。还望您能不计前嫌,替我治伤!”
傅佗本也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见到祭司服软,他不再有更多的要求,立即拿出药瓶对祭司施救。傅佗的父亲是著名的外科医生,他从小耳濡目染,对人体构造非常清楚,所以略作检查就弄清楚了祭司身上的伤势。另外,父亲还教了傅佗一些常用的受伤急救法。
傅佗就用这些急救方法,先将祭司的骨骼复位,再用灵药恢复。有伤口的地方,以药膏涂抹其上就行,药膏会自行深入,让祭司恢复。但有些没伤口的内伤,傅佗就用针刺破肌肤,制造出伤口,再把药膏敷上。
约莫十分钟之后,祭司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仔细活动了一下手脚,尝试着做了几次深呼吸,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疼了吧?”傅佗问。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这实在是太神奇了!”祭司非常高兴,问傅佗,“你这是多少级的治疗术?要知道,我身上多处骨折,断骨刺破了肺还造成了严重的血气胸,哪怕地灵殿的大祭司亲自施救,也得半小时以上才能彻底复原......”
傅佗淡然一笑:“治好了就行。至于是多少级的治疗术,您见多识广,自然是识得的。”
一种生存安全的本能告诉他:无论是激光枪的攻击还是神奇药膏的治疗,被当做魔法是对他更有利的。如果他非要告诉别人这是科技而不是魔法,会给自己造成无尽的麻烦。
见傅佗不愿多说,祭司也不再多问。他拿出一枚很不起眼的黑色戒指递给傅佗:“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像您这种有如此医疗法术的人,以我低微的本事和卑微的社会地位,可能帮不上您什么忙。但万一将来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可以到虞国的清阳城地灵殿找我,我必肝脑涂地任您驱驰。我叫许阳,是侍奉地灵神的一名祭司。这枚戒指就是将来见面的信物,请您收好!”
傅佗说了些“救死扶伤不过是本分,不应该期望回报”之类的话,几番推辞,但许阳态度坚决,最后也只好将这枚戒指收下。他把戒指戴到手上,尺寸竟然与自己的手指完全吻合。
“恶魔现世,我辈以诛除恶魔为己任,不便在此继续耽搁时间,就此别过!”许阳一边向傅佗辞别,一边用眼睛扫视着猎人们带来的马匹,“这匹是谁的马?我征用了!”
没有人回应。倒是刘勇骏陪着笑脸小声说道:“这马,祭司大人骑走便是。您用我们的马,是我们的荣幸!”
许阳看着猎户们,又恢复了睥睨一切的神态,跨上马,双脚一磕马刺,骏马一声长嘶,驮着他飞速离去了。
祭司已经走远,刘勇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祭司离去的方向大喊:“祭司大人,您的卷轴忘在这儿了!”
祭司头也不回继续驱马前行,很快消失在树丛的掩映之中。
“爸,这卷轴是祭司大人亲手画出来的。他能活着回去自然也就能再画一张出来。对他来讲,这卷轴丢在这儿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刘义捡起了卷轴,对父亲说道,“我来看看画的是什么。这恶魔躯壳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将卷轴展开,几名年轻人也凑过去观看。傅佗正要赶过去也看一眼卷轴,忽然一阵强风刮来,将那卷轴刮起在空中,迅速飞入丛林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