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一点点复苏,摩恩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窖里,眼前一片黑暗只有细微的光亮从视线的角落涌进来。他试着活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了,但是摩恩却没有恐惧的感觉,事实上现在的他就连思考都有些困难。
“约瑟,谢谢你。”一道女声微微传来,这句话里明明没有丝毫的情感,却有一种奇怪的温柔的感觉。
“生命的体征还是有些不稳定,你将他带回来的时候他全身百分之八十的器官都已经停止了运转,血液流失极其严重,我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措施,能够活下来还是靠着他自己的本事。”另一道女声响起,话语里有种难掩的疲惫。“他的心脏被那块儿弹片烧毁,好在基地里还有一颗阿尔法级别的核心,不知道他醒过来的时候能不能接受...”
她们还在交流,摩恩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睡意犹如潮水般涌来,视线里唯一的几处光明渐渐熄灭,无尽的黑暗再次包围了他。
“司令员的心脏也已经带回来了,你有什么打算吗,芙尔?”约瑟法特坐在摩恩的休眠仓前,看向站在一边的芙尔,问道。
“我离开时,焚黎尼被‘绿洲’炸毁了,他们的情报系统似乎又提升了一些,军队的部署总能比我们先行一步。”芙尔穿着一身休闲的毛织卫衣,手插在衣兜里,火红色的长发被扎成马尾辫束在脑后。
“所以说,你怀疑反抗军里有他们的间谍?”约瑟法特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她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大褂,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梳起来,眼镜下面的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
“不是反抗军,可能仅仅是存在咱们‘熔火’的部队里。”芙尔说。
“卡本西斯的阵亡给反抗军带来了沉重的打击,联盟四分五裂,现在能够继续抵抗的就只剩下咱们‘熔火’、西边的‘辐射’和南边的‘血旗’了。”约瑟法特推了推眼镜,看向一旁被透明器皿封存的银色心脏,“哈尔海姆也脱离了我们的掌控,‘绿洲’的爪牙伸得确实比之前要长了不少。更重要的是我们失去了一位优秀的指挥官...”
“抱歉...”约瑟法特轻声说,她将芙尔轻轻搂进自己的胸口,她怎么会不知道卡本西斯的离去给芙尔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创伤,那道消瘦的肩膀上又落上了多么沉重的负担。
“香水味有些浓了。”芙尔含糊不清的说道。
“居然还有心情取笑我?看来我白担心一场了。”约瑟法特放开已经有些呼吸困难的芙尔,笑着说道。
芙尔看了一眼那颗还在缓缓跳动的心脏,一直插在衣兜里的手伸出来抹了一把鼻头,转身离开,“走了。”
“等等!”约瑟法特飞快地检查了一遍摩恩的身体状况,在确认没有异常情况之后快步追上了芙尔,她将手搭在芙尔瘦小的肩膀上,搂着她说道:“咱们去喝一杯?听说‘第七天堂’那里又有了新花样,而且我猜贞也一定在那里。怎么样?就当是为你这次行动庆祝一下嘛!”
芙尔抬头望向约瑟法特金边眼镜下希冀的目光,无奈的点了点头,开口道:“那就走吧...”
“嘿嘿!”约瑟法特漂亮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抬起拳头来高呼道:“公主殿下万岁!”
约瑟法特的特别医疗室是‘熔火’部队特意为她一个人而成立的高科技设施,身为反抗军里最年轻的生物医学家,年仅二十一岁便可以独自为反抗军战士执行更换纳米心脏的手术,在哈尔海姆时,约瑟法特更是多次参与了指挥部的战略部署。
只是因为约瑟法特那仅会在芙尔面前才显露出来的奇怪癖好,让芙尔有些厌烦。从医疗室走出来,约瑟法特那只无处安放的手边开始在芙尔身上来回摸索起来。
“你似乎又瘦了啊芙尔,今晚不如去我那里吧,我有一套绝对适合你的饮食计划,绝对不会长胖的哦。”约瑟法特抚摸着芙尔的肩膀,笑吟吟地说道。
“不去!”芙尔翻了个白眼,不假思索的说道。她已经熟知了约瑟法特几乎所有的伎俩,要是自己同意了,恐怕就又要重复那次自己在洗澡时被约瑟法特袭扰的情况。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约瑟法特并未露出气馁的神色,她搂着芙尔缓缓走着,路过的反抗军士兵对眼前的画面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微微行礼然后快速地离开。
“第七天堂”是帕弥什唯一的一家酒吧,在里面饮酒的大都是‘熔火’部队的战士。贞坐在酒吧的吧台前,漆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洒落下来,上面用簪子绾成高高的发髻,淡淡的眉毛微微上挑,暗红色的眼影下深邃的眸子犹如群星般璀璨,高挺的鼻梁下鲜红的嘴唇正轻呷着一杯特制的鸡尾酒。她穿着一身棕褐色的长风衣,衬托出她修长的身材,她仅仅是坐在那里便让周边的反抗军士兵挪不开眼睛。
“贞!你果然在这里。”步入酒吧门口的约瑟法特一眼便看见了她,拽着有些不情愿的芙尔,约瑟法特飞快地走到贞的身旁坐下,挥手示意酒保和往常一样。
“好久不见,约瑟。”贞笑着和约瑟法特对了对掌。与约瑟法特不同,贞原本是卡本西斯所带领的“熔火”第一小队的成员,在哈尔海姆还在反抗军掌控的时候,她经常与卡本西斯一同外出执行任务,所以与大家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
“芙尔殿下,好久不见。”贞又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芙尔,轻笑着说道。
“怎么没看你背着那把剑?”芙尔接过酒保递过来的酒杯,喝了一口问道。
“‘惊蛰’在之前的战斗中有些钝了,听说这里有着反抗军里最好的机械师,刚到帕弥什我就托人帮我送过去了。”贞说道。
芙尔点了点头,然后低头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约瑟法特轻声说道:“你们知道新任的指挥官是谁吗?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芙尔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贞喝了一口酒,说道:“我也是刚到,还不是很清楚。”
“是西格蒙德?伊卡德姆,原战略部参谋长。”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她们的身后响起,三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抱着一把修长的等离子高压煅刃站在她们身后。以贞的身高都要抬起头来才能看清来者的面貌。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蓄着浓密的胡须,嘴边咬着一根已经吸了一半的劣质雪茄。
“火光长存,芙尔殿下。”男人将高压煅刃放到贞的身前,然后对着芙尔微微行礼道。
“原来是你列昂尼德,帕弥什最厉害的机械师,说的不会就是你吧?”约瑟法特在认出来人之后,调笑着说道。
“承蒙夸奖,约瑟小姐。这把剑是我见过最好的近身武器,修好它还花了我不少功夫呢。”列昂尼德吐出一口烟雾,有些自豪地说道:“我听说它还有个响亮的名字‘惊蛰’,对吗?”
“十分感谢。”贞拿起“惊蛰”,短暂的扫视之后便将它收回了纳米心脏里,随后示意酒保上来一杯冰啤酒,说道:“我请。”
“却之不恭。”列昂尼德在贞的身边坐下,淡淡的烟雾在他的身边缭绕。
“新指挥官有什么打算?”约瑟法特看向列昂尼德,问道。
列昂尼德喝了一口冰啤酒,摇了摇头说道:“溃散的部队还在缓缓回到帕弥什,伊卡德姆似乎想要率先整合‘熔火’的高端战力,卡本西斯的阵亡在联盟内部造成了极大的恐慌,急需一个强力的小队稳定军心。”
“有人选了么?”约瑟法特问。
“暂时还没有。”列昂尼德摇头,他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掐灭雪茄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然后又从衣兜里拿出一根来点上,深吸了一口说:“根据战略部的统计,明天下午失散的部队就会集结完毕,到时候很可能会召开会议,重建第一小队...”
列昂尼德顿了顿,看了一眼低头饮酒的芙尔,“还有‘星辰之心’的继任者问题...”
“我没意见。”芙尔低着头说道。
“原联盟会来人么?”贞这时候开口问道。
“‘辐射’离得太远了,帕弥什的西边隔着格尔泰,那里虽说有大量凡民居住,但是很可能安插了‘绿洲’的猎犬部队,‘辐射’部队在哈尔海姆也受到了重创,估计他们的指挥官不会冒这个险,倒是那群以血染旗者大概率会为了‘星辰之心’前来参加会议。”
“他们还有脸来?联盟的破裂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啊。”约瑟哼了一声,讥笑着说道。
“原联盟制造‘星辰之心’的时候他们出力也不少,反抗军中持有的现象级核心本来就少何况是可以包容一切的‘星辰之心’呢。”列昂尼德说。
“‘熔火’部队里有人能胜任这颗心脏么?”贞问道,身为卡本西斯率领的第一小队的成员,她对这颗心脏的重视程度不亚于芙尔,卡本西斯在她的心目中同样不可替代。
“候选人还在决定当中,或许会出现不止一个竞争者。”列昂尼德说,劣质雪茄在他的嘴边燃烧发出细微的呲呲声,“但是我觉得没有人可以胜任这颗心脏,哈尔海姆的爆炸过后,我们失去的可不只是一个高端战力这么简单。”
“卡本西斯是为了掩护后续部队撤退而错过了运输舰,早知道我就该在那时候留下来!”列昂尼德有些懊悔地说道,他与卡本西斯的年龄相仿,在平日的生活中更是挚友,就连卡本西斯最常用的武器都是他一手制造的。
“‘绿洲’的部队根本不是为了击溃哈尔海姆,他们的目标始终就是队长。”贞用手拍了拍列昂尼德宽厚的后背,安慰道:“这也是队长最后遣散第一小队的理由...”
“他的队伍还有谁存活了下来?”列昂尼德抬起头来问道。
贞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只剩下我一个。”
“‘绿洲’攻破城墙的时候,大家与指挥部的通讯就中断了,浮空舰已经将半个哈尔海姆包围,队长下达撤退指令之后便被雨点般的燃烧弹笼罩,我甚至连回头看的机会都没有...”
“奇怪。”约瑟法特轻轻敲着桌子,说道:“哈尔海姆的通讯一直是反抗军领地里最牢固的,‘绿洲’是投放了干扰设备么?”
“没有。”贞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
“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约瑟法特与贞缓缓对视,“我那里有哈尔海姆爆炸前的画面,浮空舰只是单纯的投放燃烧弹来造成对我方部队的大规模杀伤,而并没有空投任何改造人部队,那些猎犬士兵根本不是像以往那样投放进入战场的...”
“你的意思是说,‘绿洲’在哈尔海姆边上建造了前哨基地?”贞皱着眉头问道,“这和通讯中断有什么关系么?”
“两者必定有所关联。”约瑟法特肯定地说道:“通讯方面我明天会去科研部一趟。”
“我现在就去指挥部找伊卡德姆,我们必须派出斥候部队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约瑟法特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快些行动,明天的会议那边还需要争取以血染旗者的支持。”
“明白了,不愧是约瑟小姐。”列昂尼德赞道。
“关于‘星辰之心’的候选人名单记得给我一份。”约瑟法特走到酒吧的门口,转过头来说道:“对了芙尔,你带回来的那个男人可能会出现突发情况,我晚些回去,就麻烦你先盯着了。”
“嗯。”芙尔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声,连头都没有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目送着约瑟法特离开,贞转过头来看向芙尔,问道:“殿下,在想些什么?”
“我们真的有冲出这座囚笼的机会么?”芙尔似乎对酒精有些难以抵御,脸色通红的说道。
“我也不知道...”贞思索了一会儿,微微叹了一口气,“加入‘熔火’部队这么多年,我连‘绿洲’在哈法上的基地都没有见过...”
“在哈尔海姆来来回回征战了那么多年,咱们都没能跨出那么一小步。现在队长也因为他们的突然袭击献出了生命。”
“这真的是一件令人心生绝望的事。”芙尔突然说道。
“但总该有人带领这些幸存者走下去不是么?”贞望着眼前飘过的烟雾,仿佛又看到了那片燃烧不止的火焰里,卡本西斯永远屹立不倒的身影。
“你就是那个人啊,殿下。队长选中了你,你是他唯一的学生。”不知不觉间,嘈杂的酒吧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听着贞所说的话。他们在上一次战役里永远的失去了自己最亲密的战友,却在这间不大的酒吧里又获得了另外一批。
“我们的希望现在看起来似乎十分渺小,但是就在那片被‘绿洲’炸碎的断壁残垣之下,亦会有星火之燃,它将永不熄灭,终有一天会成为能够将‘绿洲’焚烧殆尽的熊熊烈火。”
贞和列昂尼德,就连酒吧里的士兵们都缓缓站了起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神色恍惚的芙尔,贞抬起手来,“惊蛰”如流水般出现被她托在手心,“我的剑刃将永远效忠于您芙尔殿下,我将永远期待您带领我们摆脱这座牢笼桎梏的那一天。”
“火光长存,芙尔殿下。”列昂尼德抚着胸口缓缓说道。
“火光长存!”
“火光长存...”
酒吧里传出振聋发聩的怒吼声,芙尔望向大家,朦胧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一抹细微的笑意,她低下头抹了一把即将决堤的眼泪,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明白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