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再跟我转圈圈了行吗？越说越玄！你别拿什么‘开天眼’这种气功‘大师’骗人的话来糊弄我。快给我个直接的、明确的答案吧！到底怎么回事？”司空有为有点急了。答案似乎一直就在他眼前晃荡，可是他每次一伸手，发现抓到的不过是一个幻影。答案还在前面晃荡。
朱伏心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如果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话，我还会絮絮叨叨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么？正是因为我们思考、谈论的东西太玄奥了，我才绕来绕去，绕这么一大圈来跟你解释。其实，就算用这种迂回前进的方式，可能最终离真理也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见司空有为沉默了，朱伏心继续说道：“‘开天眼’也不是气功‘大师’骗人的话。当然，也许有江湖骗子也说过这样类似的话，但不是我想表达的意思。‘开天眼’的说法来自《金刚经》。”
“哦？难不成骗子们骗人的灵感也来自《金刚经》？”
“是有这个可能性。‘开天眼’这个说法很有想象力的。如果是骗子的原创，那骗子也太有才华了。你看，想当骗子、想不被人骗，都得读书不是？”
司空有为听了直点头：“哈哈，劝人读书，这个理由不错。继续继续，快说说《金刚经》里是怎么谈论‘开天眼’的？”
朱伏心开始背诵起来：“‘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肉眼不？’
‘如是，世尊！如来有肉眼。’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天眼不？’
‘如是，世尊！如来有天眼。’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慧眼不？’
‘如是，世尊！如来有慧眼。’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法眼不？’
‘如是，世尊！如来有法眼。’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佛眼不？’
‘如是，世尊！如来有佛眼。’
‘须菩提！于意云何？恒河中所有沙，佛说是沙不？’
‘如是，世尊！如来说是沙。’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一恒河中所有沙，有如是等恒河，是诸恒河所有沙数佛世界，如是宁为多不？’
‘甚多，世尊！’
佛告须菩提：‘尔所国土中，所有众生，若干种心，如来悉知。何以故？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所以者何？须菩提！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1]”朱伏心背了这么一长段深奥的经文，司空有为自然是听不懂。于是没等司空有为发问，他又接着解释了。
“‘尔所国土中，所有众生，若干种心，如来悉知。’这一句我们前头说过了，讲的是如来佛遍知遍觉。为何佛能遍知遍觉？前面的对话内容就是答案。对话都是如来佛发问，须菩提作答。如来佛能够无所不知，原因就在于佛不但像普通人一样有肉眼，还有天眼、慧眼、法眼、佛眼。”
“你这么解释，字面意思我大概明白了。不过我还有两点不明白：一是，佛为何问须菩提‘恒河中所有沙，佛说是沙不？’这个问题看起来与前后内容关联性不大；二是，如何才能有天眼、慧眼、法眼、佛眼呢？”
“你问到关键之处了。先说第一个问题。‘恒河中所有沙，佛说是沙不？’这个问题要与开始的那个问题一起考虑，佛问须菩提‘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肉眼不？’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如来像我们所有普通人一样有肉眼；我们说恒河沙，佛也说恒河沙，佛同意我们的看法，那沙子就是沙子。也就是说，佛承认我们经验世界的一切。这是真正的有神通之人才能达到的境界。相反，如果你问任何一个气功大师，气功里面的‘气’到底是什么？是空气、氧气还是氮气？他一定回答说不是。他不承认气功里面的‘气’与我们日常经验到的‘气’有任何关联，他甚至可能扯出一些深奥的经典古籍的记载，来证明这一点。你无法反驳他，因为他说的东西是无可验证的。但佛不是气功‘大师’。佛承认经验世界的一切，佛的神通是充分了解世界规则、尊重这些规则前提下的真神通。”
“原来这一句话里面有这么多道理！”司空有为感叹道。
“没错。所以鉴别一个玄学‘大师’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问他一个最日常的问题。如果他做出玄幻的解答，那十有八九就是骗子。”
“有意思。又学了一招。来继续第二个问题。”司空有为说道。
“基于第一个问题，我们知道佛的神通是真实不虚的。接着是第二个问题，想要有天眼、慧眼、法眼、佛眼，简单地说就是必须修行。再说具体一点，修行就是戒、定、慧。‘戒’，就是持戒，佛门戒律说的就是这个戒；‘定’就是禅定，不被这个花花世界迷了双眼，达到内心澄明不动的状态；‘慧’，又叫般若[2]，不是世事洞明的小聪明，而是参透人生、觉醒彻悟的大智大慧。”
“你说得有点复杂。简单直接点儿，修行是不是就是打坐念经啊？”司空有为问道。
“打坐念经当然也是修行的一种具体方式。但是要取得一定的成果、甚至要达到开天眼的境界，却是非常非常难的。”
“难肯定难，这我知道。但难到什么程度？能具体说说吗？”司空有为问道。
“你知道我们通常形容一件事情难，常常会说要花一生时间去追求。比如我们说‘读书是一辈子的事情。’‘巴赫把他的一生都献给了音乐。’可你如果说‘成佛是一辈子的事情’，会被认为是缺乏常识的狂妄自大。”
“什么？一辈子都不够？”
“别说一辈子了，几辈子、几十辈子都远远不够！”
“你别耸人听闻啊，从来没听说过世上有这么难的事情。你有根据么？”司空有为觉得这种说法夸大其词了。
“当然有根据了。还是《金刚经》。有一段经文简要记载了释迦牟尼佛在成佛之前的修行事迹：‘须菩提！我念过去无量阿僧祗劫，于然灯佛前，得值八百四千万亿那由他诸佛，悉皆供养承事，无空过者。’佛回想自己过去在然灯佛前修行，供养数量极多的佛，所花的时间是‘无量阿僧祗劫’。一‘阿僧祗劫’[3][4]大约相当于10的140次方年。”
“一‘阿僧祗劫’就长得难以想象了。可是‘无量阿僧祗劫’就是无数个‘无量阿僧祗劫’，直接说无限长的时间不就完了？”司空有为质疑道。
“你说得很有道理。释迦牟尼佛修行成佛的事件可能就是长得超出我们的想象。不过你能认识到的问题，佛难道认识不到么？确实，说‘无限长的时间’给人带来的冲击可能还不如‘一阿僧祗劫’来得大，因为普通人的想象力太有限啦！于是佛在《宝云经》就变换了一个说法，说是释迦牟尼佛花了三大阿僧祇劫的时间修行成佛[5]，大概相当于三千万万万万万万万万兆个13.44亿年吧，你算算相当于多少辈子？”
“应该是若干千万万万万万万万亿辈子吧……，”司空有为一边说一边摇头赞叹，“那么说我们可以直接断了成佛的念想了？可你的天眼到底是怎么开的？你别告诉我你前世已经修了若干千万万万万万万万亿辈子的佛了啊！”
朱伏心浅浅一笑，说道：“当然不能断成佛的念想，而是说如果采用常规的修行方式，要断此生此世成佛的速成念想。我也不是轮回转世无数回修成了佛果，而是找到了一条速成捷径。”
“速成捷径！”假如有一个调皮的小孩点燃了一根炮竹，引线烧完了炮竹却没响，小孩凑近炮竹去看，这时炮竹却突然在他眼前炸响，即使这小孩遭到的惊吓也不如司空有为受到这四个字所带来的冲击大。
注：
[1]参见鸠摩罗什译《金刚经》第十八品一体同观分。
[2]般若（bō rě），梵语的译音，意为通过直觉的洞察所获得的先验的智慧或最高的知识。
[3]“阿僧祗（zhī）”是印度的计数单位，一个阿僧祗等于一千万万万万万万万万兆（千后面八个万），也就是说一个阿僧祗是1后面有56个零即10的55次方。
[4]劫，是一个时间单位。劫分大劫、中劫和小劫。佛教所说的小劫，是根据人的寿命来计算的。人的寿命从80000岁开始，每100年减一岁，一直减到人的寿命10岁为止，然后再从人的寿命10岁开始，每过100年增加一岁，一直增加到80000岁，这样一增一减就叫一小劫，以现在的年数来计算，是（80，00010）×100×2＝15，998，000年。中劫，就是20个小劫。那么一中劫就是15，998，000×20＝319，960，000。大劫，是80个小劫，一大劫为319，960，000×80＝1，279，840，000年。
[5]《宝云经》：“世尊。如来不从阿僧祇劫积集功德耶。佛言不尔。何以故。善男子。菩萨不能思议如来境界。如来境界不可思量。但为浅近众生。说三阿僧祇修集所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