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姬终于回过神来了,赶紧跑到案台上把盐瓶拿过来递给了吴骚。
吴骚难为情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实在饿坏了。一路上出了很多汗,想吃咸点儿……这些菜做得真好吃!”
“妾还怕将军不爱吃呢!喜欢就好……慢点儿吃,别噎着……”月姬笑道,一边拿着一片餐巾轻轻拭去吴骚流到嘴角的肥油,似乎突然又想到什么心事,说道:“将军先在这儿吃着,月姬还有点事情要办。”然后放下餐巾起身离开了。
月姬最后这点儿异常行为并没有引起吴骚太大的关注——他刚刚巧妙地化解了一场危机,还沉浸在这成功的喜悦里呢!他继续吃着这可口的饭菜,过了好一阵子,突然一拍大腿,焦急地想道:“月姬不是去找芈阑去了吧?坏了坏了坏了……本来想吃饭的时候跟她坦白一部分事情的,结果看到月姬那么开心,饭菜又这么好吃,就把这事儿给忘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他把碗筷一扔,出了厨房,往大宅子奔去。在院子里他瞥见白风正在喂马,急匆匆地赶过去问道:“白风,你把芈阑和她阿舅安排在哪个房间了?”
“就在一层朝南的两个房间。”白风不明白吴骚为何这么着急,还以为自己犯错了呢。
吴骚也没时间跟白风解释,转身就朝大宅子奔去。一层朝南的两个房间门半开着。吴骚冲进第一间房,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又闯进第二间房,见到芈阑的阿舅正在收拾行礼。见到吴骚进来,老先生满面笑容正想问好,吴骚抢先一步问道:“老先生,请问芈阑去哪里了?”
“不是在隔壁房间么?”
“隔壁没有人……”
“刚才有一位小娘子来找她的。”
“是哪一位小娘子?”
“就是之前在庄园大门口迎接我们哪位……”
吴骚没等老先生说完,转身就出来了,噔噔噔爬上二楼,去往月姬的房间。
跑到月姬房间门口,他站住了,因为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他竖起耳朵听,先是月姬的声音:“阿姊[1],我见你随身没带什么物品……我这里有一些胭脂、墨丹[2],虽不是名贵之物,倒也可以先凑合用着。”
然后听见芈阑回道:“阿妹,初次见面,我没给你带什么礼物,却还受你这么多馈赠,实在过意不去……”
“阿姊这么说就见外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可不要说这么生分的话才是!可惜月姬的衣服阿姊穿不下,我明天就着人给阿姊做几套合身的衣服。”
“阿妹想得真周到……说出来不怕阿妹笑话,阿姊之前在野王城,连年战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哪里还有漂亮衣服穿呀?幸好遇上了将军,才把阿姊从火坑里救了出来……”说着说着芈阑低声啜泣了起来。
“阿姊不必伤心……将军恩义浩荡,阿姊以后定不会再过苦日子了!”月姬安慰道。
姐妹俩在房间里说得声泪俱下,吴骚在门外却听得心花怒放。“太好了,太好了!我还白白担心了半天,怕她俩处不好,想不到问题自己解决了!”他高兴地想道。
“咳!咳!”他使劲咳嗽了两声,然后推门进去了。只见姐妹俩正抱在一起呢,芈阑脸上还挂着两行泪。见到吴骚进来,她俩顿时破涕为笑。
“将军好没道理!堂堂男子汉,居然偷听我们姐妹聊天……”月姬嗔怪道。
“没有没有!我刚到的……”吴骚笑道,“对了,那么……芈阑我不用给你介绍了啊?”虽然听得姐妹俩聊得亲密无间,但吴骚还是想确认一下:月姬是否真的以吴骚想要的方式接受芈阑了?
“哼!还说没有偷听呢!”月姬嘟起小嘴假装生气道,“不用介绍啦!阿姊都跟我说过了……从今后我们俩互相以姐妹相待,共同陪伴将军……就像……就像娥皇和女英那样……”说到这里,月姬和芈阑都羞红了脸。
“哈哈哈!好,好,好!娥皇女英不负我,我定不负娥皇女英!”吴骚搂着妹妹的肩膀姐姐的腰,开怀笑道。
危机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解除了。不久前还剑拔弩张,现在却已经风平浪静、琴瑟和鸣,吴骚作为既得利益者当然不会深究。但是,本着对读者负责的态度,本书作者却有义务把个中原委交代清楚。
原来月姬自从看见了跟随在吴骚身边的芈阑的真容后,内心就做着激烈的斗争。作为一个处于热恋中的女人,她的原始反应自然是嫉妒和敌意——实际上不但女人是这样,男人也一样: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但当吴骚借口肚子饿了要吃东西,把月姬支开,月姬开始冷静下来。当她看着吴骚狼吞虎咽地吃饭,自己一边陶醉在与情郎重逢的喜悦之中,同时也在考虑该怎么对待这位不速之客。
吴骚带回来的这位花容月貌、风情万种的少妇是自己的竞争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月姬凭借自己的直觉就可以确认。对待她的态度无非就是两种:敌视她、排斥她;或者,包容她、接纳她。
采取第一种态度是人的本能,绝大部分人都会在情绪的控制下采取第一种态度,但这种态度往往于事无补,反而会让自己陷于被动。
除此之外,月姬还有更大的担忧,那就是如果她敌视这女子、与她水火不容,势必要在这庄园里产生很多矛盾,也必然给吴骚增添很多烦恼。
吴骚来自另一个世界,这一点他早就对月姬说过。月姬还不止一次听到吴骚对现在这个世界的抱怨。
有一次吴骚想要洗热水澡,水却还没有烧热,吴骚感叹道:“要是有一个热水器就好了!”有一次晚上风吹进屋来,把灯吹灭了,吴骚说:“要是有电灯就好了……”还有一次外出打猎的时候,太阳晒得汗流浃背,吴骚自言自语道:“要是能吃一个冰镇西瓜该多美呀!”……
吴骚也不止一次对月姬说过,他无法给她一个长久的承诺,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要回到他所属的世界。
吴骚要是真回到原来的世界中去了,月姬也就一无所有了。这才是月姬真正需要担心的事情,而不是眼前的排挤竞争者这种无聊的小事。为了留住吴骚,月姬尽量让吴骚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可爱,最主要的就是她自己尽量地关爱吴骚、包容吴骚。而接纳吴骚喜爱的一切,包括其他让吴骚动心的女人,不也有利于这一目标的实现么?
如果采取第二种态度,可能最初自己情感上会稍微感觉到一些委屈,但对羁绊住吴骚这一大局而言是极为有利的。“男人又不是杯子里的牛奶,喝一点就少一点。”除了最初那点儿本能的、愚蠢的委屈感之外,实在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接纳她、包容她不但让吴骚少了好多烦恼,也能让吴骚更多地留恋这个世界:毕竟喜新厌旧是人的本能,时间一长,吴骚难免会对月姬热情减退;而多一个如花似玉的姐妹共同陪伴吴骚,给他带来持续的新鲜感和满足感,显然比自己孤军奋战好很多。
到这里,月姬彻底想通了,于是就把吴骚撇在厨房里,自己出来找芈阑了。
月姬站在芈阑房门口的时候,芈阑正在整理自己纷乱的情绪:从刚才月姬的眼神和表情来看,她在这里的生存难度可能会比较大。究竟是奋力反抗呢、还是委曲求全呢?当她转眼看到月姬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的时候,她意识到情势好转了。
“不知美姬如何称呼?”月姬屈膝行了一个礼,柔声问道。
“芈阑。”芈阑也微笑着回礼,“将军不止一次跟妾说起过月姬。芈阑年二十,痴长月姬三岁。”
“如果芈阑不介意,月姬就尊芈阑阿姊如何?”月姬缓步走到芈阑面前,笑意盈盈地说道。
“那可万万使不得……”芈阑慌道,“月姬先于芈阑跟随将军,芈阑岂可因早生几年而如此妄自尊大?”
芈阑此语看似自谦,实际上是暗暗为自己争取正当地位。月姬听得明白,但丝毫不气恼:这地位正是她想给芈阑的。于是笑道:“你我皆将军所爱,往后以姐妹相称、相待,共报将军知遇之恩、爱怜之情,分得如此清楚倒显得见外了!”
月姬这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芈阑也是非常聪明的人。她当即接受了月姬对她的这一好意,同时也暗自在心中推翻了原先的计划。她原来自信满满地想要凭借自己的美貌和手段与月姬争宠,但现在她没有这个信心了。首先,月姬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这些与芈阑相比都不处于劣势。其次更重要的是,月姬有容人之量,言谈举止间仪态万方、气质非凡,这一优点是许多贵族女子都不具备的,她芈阑也自叹不如。如果真要争宠,她真不一定争得过月姬呢。所以,如果月姬真心接纳她,俩人能够和谐相处,那对她来说也是最好的结果。
于是她开心地回道:“即是如此,那阿姊就谢谢阿妹了!”
月姬转头扫了一眼,发现芈阑身无长物,就把芈阑带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送给她好多女孩子必备的物品,都是上等好物,芈阑的心进一步被俘获了。
正是这时候吴骚站到了月姬的房门外。
注:
[1]即姐姐。
[2]即石墨。古时凡粉质的颜料都叫做‘丹’,不专指红色的丹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