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剩下敏犬和吴骚两个人了。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们俩,包括司马崔夭。
吴骚和敏犬两个人对面站立,冷眼看着对方,其他人默默静观,这场景就像电影《双旗镇刀客》最后孩哥与一刀仙决战前的对峙。
但吴骚担心,这个微妙的场景稍微把握不好分寸,很可能下一秒就变成了《唐伯虎点秋香》里面唐伯虎与参谋将军的惺惺相惜。他正想上场,敏犬却抢先了一步。
只见敏犬面无表情地直接走到中号鼎旁边,双脚打开站定,两手抓着鼎耳,并没有大喊大叫,下盘发力,安安静静地就把鼎稳稳地抱在膝上了。
众人憋着口气,暗自叫好。
敏犬不动声色,眉头稍皱,胸、背肌肉运力,稳稳地又把鼎举上了头顶,挺立了至少五秒再一把扔到沙土上。
周围一片喝彩声。
敏犬把挑衅的犀利的目光投向了吴骚,其他人也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吴骚。吴骚却不急。只见他右腿下蹲,左腿尽量向左伸出,双手往下压左膝盖——他居然做起了侧压腿。
他心中有数:他的力量足够让他举起那个最大的鼎,可是他绝对不能受伤,哪怕脚踝崴伤、肌肉拉伤这样的小伤痛也不行。在这个连创可贴、红花油都没有,却战火纷飞的年代,这样小心并非小题大做。
可这些战国土包子哪看得懂吴骚的热身活动啊,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这是干什么呀?”
“胡闹!胡闹得不成样子!”
“莫不是要使什么妖术吧?”
“也没剑,也没符,咒语也没念,我可没见过这样的妖术。”
“依我看就是故弄玄虚!故意弄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吓唬人。他就是一头蠢驴!”
“不,他不是蠢驴,我们才是蠢驴!”
“为什么你是蠢驴?”
“我可不是蠢驴。”
“你不是蠢驴,那我就更不是了。”[1]
趁着土包子们叽叽喳喳的功夫,吴骚已经把侧压腿、正压腿、扩胸、振臂、腹背运动、手腕脚踝膝关节都活动了一遍,腰部、腹部肌肉还重复活动了三次,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了。眼瞅着围观群众们的耐心快消磨殆尽了,他这才不慌不忙地径直走到最大那个鼎旁边。
众人都看傻眼了——他居然要直接举最大那个鼎?看他那身板儿,瘦长瘦长的,他以为跑得快就能举起大鼎?也太狂妄了吧?!
不过谁也没言语,黑夫他们几个是对吴骚有信心,只是紧张得手心里都捏着把汗;其他人大多等着看吴骚出丑——特别是敏犬,他那从未笑过的脸居然轻轻抽了一下,不过笑容被脸皮绷住了,没笑出来。
吴骚没有理会这一切,不紧不慢地解下扎鞋的麻布绑带,一圈圈仔细地缠在两只手上。底下自然又是一阵阵的议论声。吴骚心想:“这些草包,缠布条能防滑都不知道。”
金属是热的良导体,存于室内的金属物品由于没有太阳照晒,温度常低于空气,这样空气中的水汽就会凝结在金属表面,导致金属很滑。人手心出汗,也会导致抓握鼎耳的双手打滑。而布条把这些水和汗吸干了,就大大增加了手掌与鼎耳之间的摩擦系数,减小了鼎从手中滑脱的可能性。
吴骚缠好布条,站立到最重那个鼎旁,双手紧握两个鼎耳,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
围观群众又发现吴骚与别人的一个显著区别:其他人都是弯下腰去抓鼎,膝盖弯曲度不大——这是一般人提拿重物的通常姿势;可吴骚却是尽量贴近大鼎站立、膝盖大幅度弯曲、让上身尽量接近竖直。
吴骚的姿势是举重运动员普遍采用的姿势,这种姿势能够尽量利用到臀部和腿部肌肉,减小腰腹的压力,能在提高成绩的同时减小受伤的概率。他虽然没有经过专业的举重训练,可奥运会却看了看了许多次,举重运动员的姿势已经深深印在他脑海里了。
战国土包子们哪里看过奥运会,吴骚的扛鼎姿势在他们眼中怪异无比:为了保证上身尽可能接近竖直,屁股只能尽量向后撅,看起来就像一只蹲在地上的大猩猩。土包子们指手画脚地又笑开了。
吴骚没理会这一切,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腿、臀、腰、背一齐发力,干净利落地把大鼎抱了起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当然有人高兴、有人震惊、有人愤恨。
吴骚没有给他们留多少时间消化这一冲击,只见他尽力把鼎往上拉并且往上翻,同时极迅速地下蹲,在大鼎的重心高于三角肌前束和锁骨一线的瞬间,突然自下而上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一口气把鼎翻了个个并且稳稳地举到了头顶。
当然,这一切分解动作只有深谙举重技巧的人能看清楚,在战国土包子们的眼中,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在一瞬间一气呵成地完成的。他们只看到吴骚不知道用了什么神乎其神的巧力,把那么重的大鼎轻巧地举到了头顶。他们当然更加看不到吴骚全力将大鼎上举的时候,整个身体有好几个微小而迅速的向下退让动作[2]。
吴骚把大鼎稳稳地举在头上,岿然不动地保持了好几秒,然后潇洒地把那沉甸甸的大鼎扔下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黑夫几个更是兴奋地围着吴骚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连司马崔夭都投过来赞许的目光。
敏犬气得脸都紫了。他走到那个大鼎旁边,把鼎扶正,也要举那大鼎。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敏犬弯下腰——他并没有学到吴骚的正确举重姿势——双手死死抓住大鼎的一双鼎耳,咬着牙,一双怒眼直视前方,“啊”地大叫了一声,只见那大鼎居然离地而起了。
注:
[1]致敬陀思妥耶夫斯基《鬼》。
[2]退让是举重运动重要技巧之一。运动员挺举,把杠铃拉上置于自己的前胸,还需最后一个关键步骤:将杠铃举上头顶。这时候运动员需要调整好身体姿态,用臀、腿部力量向上蹬伸,将杠铃往上挺举,在杠铃上升的同时整个身体迅速地向下退让,给杠铃让出上升的空间。退让的根本原因在于杠铃重量太大,靠上身肌肉无法将其举过头顶,不得不向下退让,重新让下肢、臀部肌肉的力量加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