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黑溜到了穿村而过的那条大路上,往东走了一段路,果然发现村东口已经用拒马枪严严实实挡起来了,旁边的小巷子里有微弱的灯光,显然有人值守。
他于是又往南拐到田野上。还好,小河很长,有一些河床比较宽的地段没有人站岗。他悄悄摸到一处河堤比较矮的地方,下到河边,又找了一处比较窄的河面,趟水过河去了。
河北岸一处拒马枪下面有两双眼睛注视着那远去的逃命的人,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好了,去报告伍长吧。”
“嗯,你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一个黑影快速向村子方向跑去。
月姬家,吴骚给黑夫、惊、丁和黜人布置了任务,各人领命而去。很快,村子里各家各户都亮起灯来了。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都拿着武器从家里出来,到指定的地方隐藏了起来。
所有人就位后,根据事先安排,埋伏了人的地方都不留一点灯光,只在村东口和村子里几个主要路口点了几盏昏暗的灯。
新月升上了天空,漫天的星星开始闪烁,夏夜的风吹起来已经有一些凉意。整座村子静悄悄的,甚至连田野里的虫子都不怎么鸣叫了,好像都在等待着最后决战时刻的到来。
吴骚估摸着那个人逃回去找到赵国的骑兵需要一定时间,赵国的骑兵讨论、决定进攻需要一定时间,做出决定后、物质和精神上的准备工作又需要一定时间。因此,他料定就算有事也得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果然,世界万物默默地沉浸在黑夜里整整两个小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有些人已经等的有点不耐烦了。巷子里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看来赵国兵不会来了。”
“嗯,我看也是。白天死了那么多人,吓破胆了。”
“那我们还在这里傻等什么?回家睡觉多好!”
“回家睡觉多好,哈哈,角!你是想你女人了吧?没准她正在跟哪个野汉子亲嘴呢!……哎哟,你干嘛打人?”
“这下是给你一点教训。你那张臭嘴再乱说话,接下来就要叫你脑袋开花!”角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焦躁了起来。
吴骚早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让黑夫几个分头去安抚大家。
村庄重又恢复了安静之后,果然,没过多久村子东边黑暗的尽头就传来一阵紧密的马蹄声——敌人正在全速奔驰而来。马蹄声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马蹄声突然听不到了,然后就在东边的黑暗中亮起许多火把,村子东口的拒马枪燃起来熊熊大火。
村子里从黑暗中扔出一些石块、射出几根有气无力的箭矢。
火光渐息,赵国骑兵拼命打着马,挥舞着复仇的戈戟,哇哇怪叫着冲了进来。
待最后一匹马也踏着灰烬冲进了村子,在黑暗中藏着的村民把另外备用的拒马枪搬出来重新把路口堵上了。最后进村的骑兵感觉到大事不好,冲在前头的人却还到处寻找着杀戮的目标,殊不知这目标就是他们自己。
“嗖——嗖——嗖!”黑暗中传来空气被飞行的投枪撕裂的声音,跑在最前面的几个骑兵都没来得及感受到恐惧就已经跌落到马蹄之下。
后面的马踏上了前面落马人的身体,膝盖打弯,嘶鸣着在重心失衡中挣扎。马上的人感到无边的恐惧从四周浓黑的夜色中袭来,不知道敌人在哪里,死神却无处不在。他们发狂似的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妄图打落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飞来的致命投抢。
然而,他们把手中武器挥舞得再快也毫无用处,因为投抢不是从东、南、西、北任何方向射来的,投抢是从天而降的。
月姬家院子外面在院门两侧立了两座石砌而成的门阙[1]。门阙高四米多,内部是实心的,吴骚找来梯子爬上去,站在了门阙顶上,惊则抱了一大捆投抢站在旁边。在漆黑的夜里,五米以外的东西都是一片不可区分的黑暗;但吴骚用他那猫头鹰一般夜视能力的眼睛[2],把底下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些致命的投抢正是从这里飞驰而去,让马上的勇士们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吴骚对村子西头的骑士展开屠杀的同时,村子东头也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吴骚多次跟村民们强调,不要主动出击,因为泥腿子不可能是赵国骑士的对手。只能拿着长枪和盾牌,所有人共同进退。只要保证自己不受到敌人伤害就行了,杀敌的事情都交给吴骚。这一命令甚至对黑夫、惊、丁和黜人都是适用的。
当吴骚在村子西头跟玩儿似的投标枪的时候,队伍尾部的几个骑兵感觉到情况不妙,调转马头想要逃跑。可是跑到村子东头发现路口被重新堵上了,两边的巷子里涌出来好几十人,手里都拿着长枪或者盾牌,枪头齐刷刷对准了战马。
骑兵见逃命无望,就抡着手里的戈发疯似的来砍杀村民。可是村民手里的长枪太长了,马儿被长枪扎两下就再也不敢往前冲,骑兵往死里打马,马也只是嘶鸣着在原地转圈圈。
村民只要保持这个状态,再坚持几分钟,吴骚收拾完了西头的骑兵,就会过来把东边的几个残兵败将一一撂倒。
但这时候庄牙从人群里冲了出去,拿着一杆长枪就去扎那个骑兵。庄牙没受过训练,拿着那长枪扎人的姿势就像干农活,但那架势却是不要命的,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只顾往前冲……人群里有人叫庄牙回去,但庄牙根本不听,也没人敢冲上去拉住他。
那骑兵似乎也被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吓住了,刚开始愣了两秒,但回过神之后,就避开了庄牙刺过去的长枪,同时用手中的戈恶狠狠地往庄牙身上挖去……
注:
[1]阙出现于西周,在汉代普遍使用,是一种导引性的标志建筑,多设在城市、宫殿、祠庙、宅第等前方,称为门阙。
[2]猫头鹰的眼睛对光的敏感度是人的100多倍。人类能看到头顶6000颗繁星,而猫头鹰能看到1000000颗。
[3]戈有与柄垂直的戈刃,因此可以手持戈柄,像用锄头一样地往下“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