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幼安并不在意齐诺的言不由衷,她斟酌着语句,不疾不徐地道:“我的确很讨厌别人对我说谎,但我并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你孤身在外,行事有所隐瞒也是应该的,你无需担心我会因此对你生出不满。更何况,若是你真的不想与我等相认,白日里也不会将那把小刀暴露在我们眼前。我说得对吗......言若?”
在来这里之前,齐诺犹豫许久,还是把暗星收了起来。此刻却被穆幼安一口道破他在白天的小心思以及假名,他的耳根顿时升起了热意,索性不再逃避:“我不是故意要隐瞒身份接近你们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
毕竟那个时候,他只把穆幼安三人当成是可以给他带来乐子的人,并没有想过要跟他们深交。
可谁又能料到,穆幼安带给他的影响会这么大......大到让他觉得,仅仅只是欺瞒于她,都会心生愧疚和不安。
除了父母,他过了十五年,还是第一次这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穆幼安见齐诺站在那里“只是”了半天,脸都快急红了,也没说出个后续,便知他是难以启齿了,她也不愿为难齐诺,干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明白,你不用解释。”穆幼安神色温和,“都过去了。”
齐诺没有想到穆幼安会这么容易就原谅他,不,她甚至都没有生他的气,何谈原谅?
照理来说,齐诺是该高兴的,可不知为何,他心底又有几分不得劲——若是真的在乎,又怎么会对他的欺瞒毫无芥蒂呢?
他视穆幼安为友,那她又把他当成什么呢?
齐诺心下微沉,紧盯着穆幼安的眼睛,问道:“你真的......不怪我骗了你?”
穆幼安不知道齐诺的真实想法,却能感知到他此刻并不美妙的心情,再看他紧张的神情,多少也猜到了几分,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在齐诺惊讶的目光中,摸了摸他的头。
“其实在崔府的时候,我就不是很想带上你,因为你一看就是个锦衣玉食、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儿,事实证明我并没有看错。”
其实是他带给她的感觉过于奇特,让她起了探究之心。
“同行几日,我发现你的性格有些.....矜傲,所以不是很想和你交流,对你的态度也颇为冷淡。”
这话不假,穆幼安的确讨厌那些娇纵任性、傲慢无礼之人……不过她没说的是,她那个时候并不觉得齐诺有多么令人厌恶,她表面上很少搭理他,实际上却在悄悄地观察他。
齐诺面露窘迫,却没出言反驳,他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穆幼安对他的评价已经很委婉了,他哪里只是“有些矜傲”啊......
不过齐诺这时才明白,穆幼安那段日子里疏远他的原因。
“后来我们到了那个小渔村,救助村民的时候,你没有袖手旁观,从那时起,我开始对你改观,你虽然脾气不是太好,却也不失热忱。”
齐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没敢说那时他之所以会帮忙,是因为害怕被穆幼安赶走……既然穆幼安误会了,那不如就将错就错吧。
穆幼安当然知道齐诺不是个乐于助人的性子,她这么说,也只不过是想让他高兴一下,顺便为自己的态度转变做个铺垫罢了。
“再之后,在无尽海底,你耗尽灵力,驱逐无数妖兽,助我取得灵植。那时我便知晓,往日所见皆是表面,言若道友实属是这世间少有的赤诚之人。”
穆幼安目光真诚地看着齐诺:“能与这样的人结伴同行,是青棠之幸。至于少庄主方才所问,说实话,一开始确有些许错愕不悦,可只要一想到言若道友曾为我们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便再也气不起来了。”
穆幼安这段话半真半假,她倒不是因为齐诺受伤而动容,而是因为发现了齐诺是她的弟弟,且这个弟弟对她很有一番真心诚意,她……有些不忍,才会回应一二。
齐诺被穆幼安说服了,他甚至还有点开心……她说,与他同行是她之幸……
只是……刚刚她叫他什么?少庄主?
这也太疏离了。
齐诺抿了抿唇,他想起了白天穆幼安对池茗的称呼——
小池。
很普通,却透露着亲昵,尤其是从穆幼安口中喊出来的时候,又多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齐诺可怜巴巴地望着穆幼安:“你不怪我,那就是说我们还是朋友了?”
穆幼安点头:“当然。”
齐诺:“既然是朋友,你怎么还一直叫我少庄主呢?”
穆幼安愣了一下,而后失笑道:“是我言错,那我以后该如何唤你?”
齐诺眼睛一亮:“阿诺,叫我阿诺。”
阿诺总比小池更显亲近吧?
穆幼安从善如流地唤道:“阿诺。”
齐诺喜滋滋地应了一声。
见齐诺明显地高兴起来,穆幼安心中也不乏愉悦,她想了想,又道:“阿诺方才所言倒是提醒了我,我如今年满十七,痴长阿诺两岁,阿诺若是不弃,亦可唤我一声姐姐。”
她本来就是他的姐姐,唯一的姐姐。
更何况,若她没有猜错的话,齐诺应该很是介意池茗叫她姐姐这件事。
果不其然,齐诺闻言眼神更亮,只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难看了一瞬,不过很快就再次扬起笑容,试探着说道:“比起姐姐,我更喜欢阿姐这个称呼,我可以叫你阿姐吗?”
他才不要跟池茗一样叫穆幼安“姐姐”,他要有独属于自己的叫法!
当然,若是可以的话,齐诺更想毒哑池茗的嗓子,让她此生再也叫不出那一声“姐姐”。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仅仅只是嫉妒穆幼安对池茗的亲近,还不足以让齐诺做出那般歹毒之事。
“只要阿诺喜欢,叫什么都可以。”穆幼安道。
从穆幼安今晚见到齐诺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真正将他视为了亲人,虽然暂时不可向他言明,但她对他的态度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