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幼安隐约记得,当初她听那个奉命把她丢弃在杻阳山的、名唤“落霞”的侍女提起过,她的生母来自修仙家族“柳家”,与妖族素有仇怨。
而明照又说,她可以在逍遥城找到答案,那么她现在听到的这个“柳家”,与她被遗弃时所听见的,会是同一个“柳家”吗?
这个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若她的母亲真是出自这个柳家,那她现在距离真相就只差临门一脚了。
要不要迈出这一步呢?
想起那些傀儡,穆幼安难得地有些踌躇。
楼宁却是不容她退缩,见鲛人少女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他用力握住穆幼安的手,像是要给予她某种力量:“安安,我们跟上去。”
穆幼安定了定神:“好。”
二人掩去身形,小心翼翼地踏进了城主府。
祭坛上,修为最高的傀儡人突然机械地转过头,看着大门的方向,却久久没有动作——傀儡没有魂魄,自然没有思维,即便修为再高,他们也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死板而不知变通。
......
入了府,二人循着柳轻河与水云天的气息,很快就追上了他们,遥遥地跟在其身后。
越往里走,穆幼安越觉得不对劲。
偌大的一个府邸,青天白日,竟没有一人走动,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微风吹动树叶发出的“哗哗”声。
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
穿过一条长廊,经过几个院落,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一个水榭中。
水榭建于湖中,湖面上全是干枯的莲叶。
“你知道这个水榭叫什么名字吗?”柳轻河突然出声。
水云天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以前没在府里见过它。”
柳轻河哂笑了一声:“你当然没有见过,它是在你离开城主府后的第二年建成的,名叫‘长恨天’。”他不怀好意地看着水云天,“这个名字,是我大兄亲自取的。”
“长......恨天......”水云天不由自主地复述了一遍,面露怔忪之色,呐呐道,“长空他......恨我?为什么?”
“为什么?”柳轻河恨声道,“不如你自己去看看好了!”
言罢,他伸出手,在水榭的某处轻轻按了一下。
只见天地灵气快速聚集,几瞬过后,整个水榭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幕之中,下一刻,光幕消失,原本还立于水榭中的二人已是消失不见。
穆幼安谨慎地带着楼宁进入水榭,迅速扫视了一遍水榭中的构造,她精通符文和阵法,很快就认出此地设有一个双向定位传送法阵。
设下这阵法的人显然是个高手,空间通道开辟得十分安全稳定,比之玄正师兄也不遑多让。
确定不会被空间乱流撕成碎片之后,穆幼安不再迟疑,直接启动了阵法。
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短短几瞬,穆幼安只觉眼前一黑一亮,周围的环境已不知不觉地变了模样。
仔细隐蔽好二人身形,穆幼安才有空闲观察四周。
此地似是一处广阔的荒原,一眼望不到尽头,只不过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样子,无花无草,乱石嶙峋,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荒芜苍凉的景象。
在荒原的中央,有一棵树,高大而粗壮,枝干繁多,却无花无叶,凋零萎缩,即将枯死。之所以说是“即将”,是因为在它的某处枝干上生出了一根细小的枝丫,上面孤零零地挂着一个小巧的青色果子。
——那是此地唯一的生机与色彩。
穆幼安的心口蓦地一痛,竟平白生出几分悲怆之意,只是现在不是可以深究此事的时候,她望向树下——柳轻河与水云天就在那里。
......
“看见了吗?这就是我柳氏一族小心翼翼守护了上万年的神树。”柳轻河轻轻地抚摸着干枯的树皮,语调低柔,似乎是怕惊扰了什么。
“你族神树与我又有何干?我已经到了你口中所说的圣地,现在该是你履行承诺了。告诉我,我的夫君,柳长空,他到底在哪儿?”水云天有些不耐烦道。
柳轻河背对着水云天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起来,眼神阴鸷而可怖,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放缓了声音:“跟我来。”
他带着水云天绕到了神树的另一面。
下一刻,穆幼安就听见了水云天既震惊又慌乱的声音:“这是什么情况?长空!长空你怎么了?”
可惜神树的主干过于粗壮,完全挡住了穆幼安的视线。
穆幼安咬咬牙,准备独自过去看看,她正欲松开楼宁的手,却被他用力抓住。
楼宁的眼中满是坚持与倔强:“安安,一起。”
穆幼安沉默了一瞬,迅速评估了一下双方实力,确定可以全身而退后才道:“好,跟紧我。”
二人收敛气息,无声无息地往神树的方向而去。
好在水云天此刻心神大乱,无暇关注他处;而柳轻河境界低微,察觉不到二人的到来。
穆幼安和楼宁成功靠近神树,悄悄探出了头。
神树背面另有一番天地——
一方氤氲着雾气看不见深浅的小水池,池边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十来张竹床,每张竹床上都躺着一个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但是无一例外的,他们的手臂上都扎着一根细长的透明管软管,暗红的血液缓缓流进那方水池当中。
池水被神树汲取,供养着那一颗仅剩的青果。
水云天此刻正跪坐在最靠近水池的那一张竹床边,握住床上年轻男子的手,一脸的惊慌失措:“长空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我能感觉得到,长空体内的灵力马上就要枯竭了,你快让他停下来啊!你要害死他吗!?”
修行者的灵力一旦枯竭,与死无异。
“我害死他?”柳轻河自语了一句,眼眶倏地红了,双手猛地紧握成拳,额角青筋暴露,眼看着就要爆发雷霆之怒。
可不知为何,他忍住了,又慢慢平静下来,轻声问道,“水云天,你知道神裔吗?”
“什么?”水云天懵懂抬头。
穆幼安握住楼宁的手猛地一紧,她明白自己很快就能得知一切的真相了。
楼宁却是将另一只手放在树干上,细细感知着什么,眉心慢慢地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