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姐闺门,不等走到“问荆”门口,绿倚便雀跃着奔过来,在岳武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出来了?怎么在小姐房间逗留那么久?”
岳武侧目看看他,试探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呆那么久?”
绿倚嘟起嘴巴抱怨道:“我当然不知道,不怎么问你干嘛?”
“和小姐弈棋。”
“弈棋?那你赢了输了?”
“天机不可泄露,秘密!”
“哼,有什么好神气的,不说就不说,我去问小姐!”绿倚气哼哼地白了他一眼,蹦跳着走到小姐住处。
岳武回到房间后,又开始盘膝修炼《老农功》。这几日的全心修炼,进境飞快,体内真气日渐壮大,澎湃奔涌,即便房内不生火炉,身着薄衫也不觉寒冷。三周天之后,愈发精神,失魂引残留在体内的药力也彻底消散。
这几日多数时间陪着粱文鸢,其他时间则潜心修炼。进来这么久,倒是没怎么见汪博。说来也怪,明明所有护院、护卫上午都要在训练场修习,可一连多日都没看到汪博,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汪博不通文墨,那日文考得了个零分,自然也就没有少爷、小姐选他做护卫,而是留在护院之列,每日巡逻修炼,偶尔出门照看粱家人的安危。
岳武出门买了些吃食,便赶去“秋圃”找汪博,可敲了半天门,里面居然没人应,便向同院护卫打听汪博的去向,才知道他被大少爷招走了。大少爷名文长,自幼排斥习文,反而对修武更感兴趣,因此遍访名师,学到了一身本事,如今在皖城以背的边陲之地从军,前几日他回府省亲,见汪博身手不凡,为人又憨厚,便特意带他去军中当值。岳武这才想起来,那日汪博去“春圃”找他,可他当时正沉湎修习《老农功》,未能及时出门相见,事后又忙着应付绿倚的戏弄,竟忘了这事。念及此处,岳武心中一暗,顿生几分愧疚,望着无人应答的瓦舍和手中熟食岿然一叹。不过转而又为汪博开心,这里有不少人来粱府当护院,也抱着从军博功名的念头。可军中选人严格,而且晋升不易,因此对军士的本事极为看重,而粱府武库可提供武技,又有钱粮药物强健身体,因此颇受众人憧憬。汪博刚刚数日,便被抽调军中,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岳武向那人道谢,便要转身离去,可还不等转身,那人却讥讽道:“真是走了狗屎运,一个傻子,居然能得大少爷青睐?妈的,没有天理!”
岳武郑重道:“兄台,嘴下留德。汪博只是憨厚,并非愚笨之人。”
那人嘿嘿一笑,一脸不屑,讥讽道:“憨厚?那就是傻!你和他非亲非故,在这儿装什么忠厚之辈?”
岳武记得此人,好像叫马良,当日擂台之上风头出尽,颇受诸人赞赏。可不承想,这人居然如此善妒。他此番出言讥讽诘难,无非是因为汪博得到大公子赏识罢了。
“有些人无能善妒,实在是可怜的很!”
“你说谁?”马良狰狞着脸色道,眼中勃勃怒气,瞪着岳武。
“说当说之人,兄台何须如此激动?”
“哼!别以为小姐选你当护卫,你就如此嚣张,只不过是狗屎运罢了!”
“你这是怀疑小姐的眼光了?”
“我不是怀疑小姐的眼光,只是质疑你的能力!无非是靠那点可怜的文才博得小姐的欣赏,这是习武之人的耻辱!”
“谁说武人不可通文的?”
“牙尖嘴利,有本事和我比试一番!你敢不敢?”马良咄咄逼人。
“激将法啊?”岳武哂笑道,“很抱歉,我不敢!”
那日梁通说了《护院十诫》,第七条便是不可私斗生事,他可不想和马良这种妒贤嫉能的小人缠斗,到时候触犯粱府门规,被逐出粱府,那他可就亏大了!刚刚粱文鸢用药套他的话,他说了一堆假话,可那个有何目的可算是触动他了!他现在所做就是要积蓄能力,在武道上有所建树,再进入军中建功立业,从而培植一方势力,再向那个昏聩的楚皇讨个公道,为岳家申冤平反!粱府对他而言,便是那块跳板!他怎么可能因为马良这种渣滓,就自毁前程呢?
岳武说完便要走,可马良却猝然出手,直奔他后背而来。岳武心中不怒,反倒对马良越发看不起,此人竟然暗施偷袭,而且如此沉不住气,一看就是不可成大事之人!不过他不能还手,虽然他是被迫还手,闹到梁通那里也有理可讲,不过“秋圃”之中,都是护院、护卫,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也如马良一样是善妒之人,万一到时候这些人作伪证诬赖他一番,他可真就有口难辩了!
岳武毫不耽搁,脚下用力,身子骤然滑出,让马良扑了个空。这会院子里攒聚了不少人,多是护院护卫,这些人有与岳武同期进入粱府的,也有一些老护院,知道岳武的存在,心中多少有些嫉妒,凭什么他年纪轻轻就受到小姐的青睐,还搬出去和小姐同院而居?因此这会儿多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看马良出手。教训教训岳武,打压打压他的气焰。马良本想着偷袭立威,可当着这些人的面却偷袭失手,面上过意不去,顿时恼羞成怒,出手更加凌厉。可他毕竟脚步不快,让岳武轻松逃离院子。马良又要追打,却被人拦住。
“马良,是不是忘了《护院十诫》?”此人和马良私下交好,及时喝住他。马良陡然惊醒,感激一笑,可看向其他悻悻散去的护院却眼带阴鸷,他心中骂道,这群混蛋,让老子当炮灰,他们好坐享其成!
“多谢王兄提醒,险些酿成大祸!”马良道谢,“不过岳武这小子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居然如此目中无人!未能教训教训他,实在愤懑难平!”
“马兄勿恼,虽然《护院十诫》规定了不能私斗生事,不过我打听到,这粱府还有一个规定,宿怨双方可下战帖,在比武台上决胜负!若是双方是护院、护卫身份,则不可拒绝邀斗!只是不能出人命!”王磊阴沉一笑,显然是给马良出了一个可以滋事的途径。
马良一听,果然大喜,狰狞道:“王兄真是贵人啊!我看这回岳武还能不能继续猖狂?走,我们到外面吃一顿,请你吃大餐!”
“既然马兄豪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岳武逃离“秋圃”院落后,便快速回“春圃”,既然汪博不在,这熟食和美酒就只好自己消受了。许是寒冬正浓的日子渐远,再过一两个月,这天地回暖,冰雪消融,群山回翠,流河重跃。说实话,他不喜欢这种数九寒天的日子,倒是春日夏日为好。
庭院幽深,沿着青石板路前行,走着走着,突然见到一位一面之缘的熟人,他心中感慨太巧,却依旧上前招呼道:“烟柳姑娘,近日可好?”
烟柳一身翠装,满眼清澈,手里擎着几册竹简,不知是哪朝的遗留。见了岳武,她嫣然一笑,浅浅地施了薄礼,说道:“见过公子!”
“我可不是什么公子,只是一个护卫!”
“却不是一般的护卫,专门负责文鸢小姐的安危!”
“没想到连你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岳武苦笑不已,粱府极大,府内人员众多,自己给小姐当护卫的消息却不胫而走,广为人知,看来这粱文鸢的一举一动都被府内人所关注啊!
“你大可不必苦恼,小姐身份尊崇,一举一动全被大家看来眼里。所以的存在,也不是稀奇事。更何况,小姐的护卫也备受关注,大家可都暗中打赌,想看看你能做多久!”烟柳轻笑,让寒冬也暖了几分。
岳武的心情也大好,暂且放下心中的算计。不过听烟柳的话,她似乎知道些什么,最起码事关粱文鸢,她应该知道不少。于是问道:“烟柳姑娘,不知可有时间?我想和你谈谈!”
烟柳略作思索,便说:“暂时不行,不过等我送完这几卷竹简,便有时间了!这样吧,申时三刻,你我在这儿见面!”
“多谢烟柳姑娘!”
“公子请勿多礼,不过还请应承烟柳一个请求。”
“但说无妨。”
“还请替我保密。”
“姑娘请放心,岳武定当守口如瓶。”
二人分手后,岳武直接回了住处,可刚到“问荆”门口,便看到绿倚推门出来,他苦笑道:“绿倚,你未经同意便私自闯入我的房间,是不是不合礼法?”
绿倚就像被抓包的贼偷,脸上透着心虚,犟嘴道:“你,你别瞎说,我只是听到里面没声音才进去的,还以为你练功走火入魔了呢!”
“哦,你怎么知道我在房间练功?”
“怎么不知道?你是护卫嘛,自然没事就练功喽!”绿倚胡诌了个理由,她可不敢告诉岳武这是小姐让她干的,“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岳武可不信这些,绿倚虽然平时说话没逻辑,可这也未免太过缺乏逻辑了!恐怕这事又是粱文鸢安排下的,她为什么这么做?是打算查什么?这丫头的心思未免太过缜密了,恐怕上次还未能消除她的怀疑。不过房内并无暴露他身份的东西,查探就查探吧。回到屋内,他又开始修习《老农功》,直到申时一刻。
他洗了个澡,又换了件衣服,便急匆匆赶到约定地点,烟柳已经侯在那里,见他来了,笑道:“公子守时,跟我来吧!”
“让姑娘多等了!”岳武告罪,紧跟其后,绕着回廊乱走,也不知道走出多久,居然走进一片假山林中,烟柳在一处石头上胡乱敲了下,顿时一处假山开始移动。烟柳笑道:“公子勿忧,我绝无谋害公子之心。”
岳武并不言语,心中却又万千疑问,他紧盯着烟柳的眼睛,发现里面并无慌乱、狡黠,反而透着坦荡的清冽。他心道,姑且信之吧!
一进入假山内部,开口处顿时关阖,一条楼梯出现在脚下,两侧石壁的青灯燃起,瞬间亮堂。下行很远,便到了一处石室,床榻、桌椅等物件一应俱全,俨然是地上房间的缩影。
烟柳沏了杯茶,又端上一盘糕点,笑着说:“公子请坐,上好的朝露,也不知是否和您胃口。我知道公子心中有诸多疑问,可我不便细说,还望公子理解!”
“不当问时不问,不当说时不说。”
“多谢公子。”烟柳感激一笑,“你想知道小姐的事,我都说与你听。文鸢小姐,是老爷的掌上明珠,最得宠爱,一是长相国色天香,二是才思敏捷,三是冷静自持。老爷有几个兄弟,对老爷虎视眈眈。又有外敌,对粱家暗中觊觎。一年前,二少爷竟遭厄运。大少爷在边陲战场,又连连失势,因此府内对老爷的反对声音日渐增多,连带着小姐也遭到刁难。原本小姐从小到大只有一个护卫,可那人却在一年前外出时被人杀死在污水渠中,至今还未侦缉到凶手。于是重新给小姐安排护卫,可有些依旧被人暗杀,有些则被府内其他公子、小姐的护卫挑战打伤,这些人长的持续三个月,短的连半月都未挺过。所以大家以你做赌,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岳武苦笑一声,粱文鸢的护卫还真不是好差事啊!不过现在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也不能突然对粱府说自己不做这护卫了,否者被他们认为是藉此逃脱官奴籍册从而展开追究就不好了!现在最重要的事,趁着烟柳在这儿,弄清楚粱文鸢隐藏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