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桡一门心思想着案子，并没有在意杜蘅时不时悄悄投过来的眼神，更没有精力去关注她心中翻涌起伏的细腻情绪……
他将杜蘅送至宫门口，简单做别后，便立即折返。
倒是杜蘅——
直至上了回家的马车，也没能平静下来。
今日林桡同她说了不短时间的话，应该对她越来越了解了吧？
如今他已经是御前侍卫，她是尚书府的嫡女，不说身份地位如何，日后便是在事业上，凭借杜家的实力，也能让林桡在朝堂顺风顺水。
至于那个占着林桡妻子位置的人……
姚殊虽生得不差，但那又怎样？能帮林桡认清宫里的形势吗？能给他摆平朝堂上的麻烦吗？
等林桡看看清楚，他会知道怎么选！
杜蘅这般想着，就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一直在宫外等杜蘅的阿素见她面上笑意不退，上前笑着问：“小姐今日心情不错？可是娘娘身子好了许多？”
杜蘅掀起马车的帘子，向外看了一眼，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没有谁知道她心中的欢喜和雀跃。
她嘴角轻轻牵起，明亮的眸子中闪过与往日全然不同的情绪，放下帘子来，对贴身婢女道：“阿素，你猜猜，我今日在宫中遇到了谁？”
阿素年纪小些，却也是知慕少艾的时候，瞧见杜蘅面上的神情，又听她这般说，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小姐……该不是喜欢上了谁吧？可宫中除了皇上之外，哪里还有旁的男人？小姐莫不是喜欢上了皇上？
阿素心里一慌，瞧瞧杜蘅，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问她：“小姐……是遇到了陛下？”
杜蘅愣住了。
她蓦地回头，瞧见了阿素脸上难以掩饰的担忧，瞬间明白了阿素心中所想。
杜衡曾在很小的时候见过陛下，却从来只把对方当作长辈，和林桡是完全不同的！阿素这般想，让她有一种心中之人被玷污的冒犯感。
杜蘅秀气的眉毛旋即蹙了起来，低声道：“想什么呢！怎么可能！陛下是姑母的夫君！”
见杜蘅面带薄怒的神色不似作伪，阿素虽知道小姐不高兴了，但长长舒了一口气。
阿素浅笑，露出一对小虎牙：“不是陛下就好。小姐那么年轻，可不要嫁给陛下那么老的男人……”
这话听来，杜蘅又皱起了眉头，呵斥她道：“不要胡说。这种话也是可以乱说的？”
阿素吐吐舌头，心里不以为然。
她从小在杜府长大，一直跟在杜蘅身边。
杜府人情虽然复杂，可杜蘅是被捧在手心娇养长大的，作为她的贴身丫鬟，阿素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身上还有着小姑娘独有的单纯。
她笑着对杜蘅道：“小姐太小心啦！咱们杜府有贵妃娘娘，还有老爷在，有什么好害怕的！”
杜蘅不想被阿素破坏了心情——
她知道阿素向来脾气如此，单纯没有心机，说话也从来不会多想，只是这样的阿素，上辈子因为多嘴，被活活打死……
原本遇见林桡的欣喜，因为想起这些，又蒙上了淡淡的阴影。
杜蘅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看着阿素的眼睛，认真道：“姑母对陛下用情至深，杜家也不可能再送一个女儿入宫。有些事情你可以心里清楚，但不可以说出来，明白吗？”
阿素懵懵懂懂，对杜蘅一下子的严肃有些难以适应。
她们自小一处长大，原本是无话不说的，可是小姐突然之间因为这件事情发火，她不能理解……
阿素辩解道：“阿素知道。这话原就是冒犯的话，阿素也只有在小姐面前，才敢这样的。”
见她不把自己的不满当回事，杜蘅直接冷了脸：“既然听不懂，日后照做便是。我又不会害你！”
小丫鬟被训斥的有些委屈，缩了缩肩膀，还是垂下了头去，应声道：“是……小姐。”
重生以来，杜蘅也知道自己心态出了问题，只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如今对着阿素发完了火，她也有些后悔，想到嫁人之后在夫家备受冷落和委屈，最后身边一直陪着她的，也只有不离不弃的阿素。
杜蘅稍稍放柔了声音：“阿素，抬起头来。”
小丫鬟抬头看着杜蘅，眉眼之间有些喏喏的神色。
她抿抿嘴唇，生怕杜蘅不高兴一般，小心翼翼地问：“小姐？”
杜蘅暗自摇头，这样稚嫩的阿素，空有一腔忠心，又有什么用呢？她是该想想，早些培养几个趁手好用的丫鬟了。
杜蘅心中升起淡淡的不耐，冷声道：“阿素，以后不该说的话，不能乱说。知道了么？”
阿素明显感觉到小姐身上的疏离，仿佛她们一下子从无话不谈的玩伴，变成了最普通不过的主仆。
可事实上……
嬷嬷说的对，她们确实如此，不过是主仆而已。
阿素心中难过，却强迫自己想通，低声应道：“小姐，阿素知道了。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给小姐添麻烦。”
杜蘅见她听了进去，又多说了几句：“阿素，你以后要多看、多想。很多时候，不能只看到事情的表象，更不能轻易相信别人，知道吗？”
阿素不清楚为什么小姐会说这样的话，她有些犹豫，还是开口问道：“小姐……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重生之事杜蘅对谁都没有提起过——最开始回到十五岁时，她心里充满了欣喜。她以为她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以大胆追求欣赏的人，可以阻止未来受到的伤害、报复那些冷酷的人……
可是慢慢的，她越来越发现，自己重复着上一世的轨迹，没有任何变化。
就算知道了未来又能怎样？她还不是要被困在记忆里，看着自己一步步迈向让她绝望的未来？
如今阿素问起，杜蘅无法平静，又没有办法信任身边之人。
她只淡淡道：“见了些人和事，想通了而已。”
阿素看见小姐原本无忧无虑的眉眼间沾染上郁结之色，仿佛又回到了前些日子，没有出门散心的时候。
小丫鬟不由道：“上次和小姐一起出门，虽说遇到了危险，小姐还是开心的吧？”
见她提及之前的事，杜蘅想到了当日被林桡救下的样子，没有否认。
阿素笑道：“若小姐喜欢散心，咱们改日还出门去。只是多带上些侍卫罢了。”
上次出门也不过是为了和林桡相遇，如今他已经到了京城，杜蘅自然不会再做无关的事。
可这些心思，她是不会让旁人知晓的。
杜蘅瞟了阿素一眼，只用鼻子发出了一声“嗯”，接着便闭上了眼睛。
马车辘辘驶向尚书府，杜蘅重新沉浸在遇到林桡的喜悦中，期待着回家如何跟父亲隐晦地提起他……
直接提及她对林桡的另眼相待自然是不行的，要让父亲认可他的能力，一步步帮他走入朝堂。
上辈子他都能凭自己的本事官至大将军，这辈子若有杜府相助，应该会走得更远吧？
杜蘅兀自想着。
阿素心中却有一种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变成了陌生人的感觉。
看着面露微笑的小姐，她默默垂下了头，眼中情绪万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