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擎进屋后，路骅和杜蘅齐齐站起身来迎，他笑着道：“快坐下吧，何必多礼。”
蒙擎年岁不大，说句少年人，也实在不为过。
只不过，他从小锻炼，身量竟比年长三岁的路骅还要高大些——
尤其穿着一身玄衣的模样，让人分毫看不出他的年纪，只将视线集中在了他周身沉稳的气势之上。
加之少年人的野心掩藏的极好，别说在朝堂之上，就连平日里的表现，都让人只觉他是一个克己复礼、忠君爱国之人。
杜蘅心中暗叹：也难怪这样的人，在前世能笑到最后，坐稳了从叔叔手里抢过来的皇位。
与他博弈，无异于与虎谋皮，她真的能不落下风么？
三人在桌前落了座，路骅有眼色地挥手把下人都打发走了，又对蒙擎恭敬道：“小王爷，菜都点好了，后厨很快就会上。”
蒙擎微笑着点头。
杜蘅端坐一旁，也不主动言语，只等他先挑明今日相邀之意。
谁料蒙擎也格外能稳得住，只同杜蘅闲聊起了旁的：“杜姑娘可还安好？有些日子未同杜姑娘见面，没曾想，姑娘的变化竟也如此之大。”
杜蘅客气道：“多谢小王爷挂念，小女子一切安好，只是不知小王爷口中的变化是指？”
蒙擎本就生得英俊潇洒，一双酷似先太子的眼睛中，闪着欣赏之意，真诚而不轻佻：“姑娘变漂亮了许多。”
便是杜蘅心中对他有诸多警惕，此时也微微笑了出来，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冷淡的神色稍缓。
她微笑道：“小王爷谬赞了。”
蒙擎朗爽一笑，亲自给杜蘅面前添上了茶，声音诚恳道：“瞧着姑娘洒脱的模样，过的一定不错。在下多嘴这么一问，实则只是出于关心，还望姑娘不要介怀。”
若非二人有利益纠葛，杜蘅觉得，蒙擎相处起来也不错，至少比路骅那人懂得掩饰得多，还懂得给姑娘家添茶。
她客气地道了谢，开口道：“小王爷日理万机，尚且关心小女子的起居，小女子感激不尽。”
两人你来我往寒暄着，气氛倒也融洽，只是路骅在一旁听了暗暗皱眉，心中不知如何，升起一股隐秘的不满。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道：“午时了，我去下面瞧瞧，这菜怎得还没有上。”
说罢，他离了雅间，果真下楼去了。
杜蘅早瞧出了路骅的不耐，蒙擎在场，再多的不满他也只能憋着——
或许也因为能给路骅添堵，她对蒙擎的殷勤关怀，便没有一点拒绝的意思。
等路骅走了之后，蒙擎似笑非笑地看了杜蘅一眼，拿起手里的茶盏，抿了一口。
他也没了继续寒暄的意思。
杜蘅轻笑道：“小王爷这是何意？”
蒙擎剑眉微挑，道：“满足姑娘的心思罢了。只是不知阿骅如何得罪了姑娘，姑娘便要用在下来气一气他？”
杜蘅惊讶于对方的敏锐，可面对蒙擎的真诚，她原该有的警惕也松懈了不少，只笑着道：“小女子和路公子，从未有过什么恩怨的，小王爷多想了。”
蒙擎“哈哈”一笑：“姑娘家向来口是心非，我今日算见识到了。”
杜蘅也笑出了声。
原该前去催菜的路骅，本打算转回来问一问蒙擎今日可有兴致喝酒，在门外却听见了他们两人的笑声，不由心里又是一堵。
他皱着眉下了楼，心道：看来兴致不错，那便再来一坛子酒助助兴！
杜蘅对路骅的心理毫无所觉，她不管是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很少同男子打交道，更少碰到过蒙擎这样谈吐不凡的少年人，便跟他聊了起来。
慢慢地，她也开始对蒙擎有所改观——
或许他本并不是阴险狡诈之人，只是权力相争，必然有谋略暗藏其中。到那个时候，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与皇位和性命相比，也都抛诸脑后了。
蒙擎身在此处，又有野心，注定了与今日他所表现出的真诚正直无缘。
而前世蒙擎的铁血手段，登基后斩草除根地把先皇一脉清理了个干净，不正是皇家人都会有的选择？
反倒是今上有情有义，留着先太子的血脉，最后酿成祸事，未免显得过于软弱。
这般想着，杜蘅渐渐有些出了神，直到蒙擎出声问她：“杜姑娘在想什么？”
杜蘅微微一愣，看向蒙擎，轻声道：“小女子在想，小王爷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蒙擎笑了笑，原本毫不在意的心中，竟像是被微风吹起了些许波澜。
他借故起身，来到另一边打开了窗子，让夏风吹到房间里来，在窗前站定了，才对杜蘅道：“杜姑娘不是已经打算和在下合作了？到这时才去思考在下是怎样的一个人，岂不是晚了。”
杜蘅定了定心神，摇头道：“您错了。小女子决定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小王爷之时，是认准了您的品性。今日也不过是胡思乱想，并没有什么。”
她曼声细语，仿佛贵女的礼仪已经刻在了骨血里，便是如今一朝挣脱了牢笼，也不会失了自己的风度和气质。
而身上那股倔强的劲头，早在离开杜府之日，已经慢慢显露了出来。
蒙擎心中对杜蘅颇感兴趣，若不是自己正妃和侧妃的位置都有了人，他还当真想把这样聪颖又漂亮的女人收到自己后院里去。
年后大婚，他还是不要在此之前节外生枝为好。
蒙擎叹了一口气，道：“杜姑娘聪颖，也不知今后何人有幸，能让杜姑娘甘心相伴，做一生的解语花。”
杜蘅诧异于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蒙擎站在窗前，微微垂首，脸上的神情一半掩在阴影之中，让杜蘅瞧也瞧不清楚。
她索性将这话当作了一句可有可无的夸赞，便淡淡道：“小王爷是京城难得的青年才俊，又是皇家子嗣，哪里还缺了解语花？”
蒙擎笑了笑，没有说话。
杜蘅对他无意，蒙擎也是知晓的，只是仍会好奇，便问道：“若在下唐突了姑娘，杜姑娘可以选择不答，只是在下实在想知道。”
杜蘅抬眸，静静看着他。
“杜姑娘难道当真对阿骅有意？”
后者轻笑了一声，贝齿在朱唇的掩映下露出一点点白，摇了摇头。
蒙擎笑道：“那姑娘是否已经心有所属？”
若她尚无依靠和打算，蒙擎想着，若干年后，等他大业已成，或许真的能给杜蘅一个名分。
可杜蘅却并不买账，只似笑非笑道：“小王爷这问的，着实过分了。小王爷不是平日里最注重君子的一言一行？怎得还会问出如此失礼之话。”
蒙擎笑笑，不再说话。
杜蘅确实已经心有所属，只是心中之人，任蒙擎猜多少次都不可能猜出。
前世林桡并没有效忠今上，而是在西北立下不少战功。
蒙擎上位之后，他才慢慢在朝堂上崭露头角，那时又是新皇急于站稳脚跟之际，蒙擎便借机重用林桡，让林桡为他稳固江山。
可这一世，林桡和姚晁早早便被皇帝收入麾下，又有谢谦这个难缠的家伙，不知蒙擎能否顺利实现自己的野心？
也不知，有朝一日若他真的得了皇位，又会如何处理林桡等人？
杜蘅这般想着，只觉朝堂局势风起云涌，而自己的前路，又是那样充满未知和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