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谦走出御书房，身后的房门轻轻阖上，无法忽视的那道目光也随之消失在门后。
谢谦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步履稳健地迈下御书房的台阶。
“谢大人，等一下！”
身后一个太监追上来，谢谦认出这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张总管受的干儿子。
“小张公公，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吗？”谢谦淡声道。
小张公公将手里捧着的一个锦盒交给谢谦，脸上堆着笑道：“今年下雪格外多，皇上担心谢太傅日日往返宫里冻坏了身子，所以特地茶奴才送了些保养身体的药丸来给您。”
谢谦淡淡瞥了眼小盒子，表情仍旧是淡淡的，“多谢皇上恩赐，也劳烦小张公公了。”
“嗳，太傅真是折煞奴才了。”小张公公摆了摆手，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谢谦面前，压低声音道：“现在天寒地冻，临近年关京都也不太平，所以皇上特地给太傅准备了这块可以随意进出宫的令牌，以后天气不好的日子，您可以留宿宫中。”
谢谦这次却没有手下，退后一步的同时将小张公公的手推回去，道：“皇上言重了，教导太子本就是我的职责，哪里承的起这般恩宠。而且谢深年纪尚小，我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往来谢府皇宫，所以，这令牌还是请皇上收回去吧。”
“但是——”
“公公，”谢深稍微加重了一丝语气，“还请您回禀皇上，让他收回成命吧。”
谢谦这般坚定，小张公公也不得不收回了令牌，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内心叹了口气。皇上亲赐的令牌，在有的人眼里是无上的荣誉，却还有人避之唯恐不及。
一阵夹杂着雪粒的风吹过来，小张公公被吹得打了一个哆嗦，也没心思多愁善感了，赶紧裹紧衣服跑回了御书房。
“皇上，谢太傅没有收令牌。”小张公公将令牌恭恭敬敬的举在皇上面前。
皇上没说话，小张公公也不敢动，只好维持着躬身的动作，内心渐渐忐忑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小张公公似乎听到了头顶上传来的一声微不可闻叹息，然后手上一轻，是皇上把令牌你走了。
“起来吧，太傅收了药说什么了吗？”皇上摩挲着手里的令牌，问道。
小张公公想了一会儿，一字不落的把谢谦毫无营养的道谢复述出来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皇上听完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挥了挥手，小张公公赶紧下去了。
谢谦面色如常地朝着东宫走去，其实脑海中全都都被刚才的令牌占据了。
其实不过是一枚令牌而已，他是太子太傅，就是收了也没什么。
但是，随意进出皇宫的外臣，大多都会被关上佞幸之臣的名号，谢谦不想自己被戳脊梁骨，更不想皇上因为这件事让自己的一生有什么污点。
谢谦想的入神，以至于身后的人喊他的名字喊了两遍都没听到。
跟了一路的余枝只好跑上前搭住谢谦的肩膀，委委屈屈道：“老师，您怎么不理我啊？”
谢谦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学生，有些抱歉道：“刚刚在想事情。”
“什么事儿啊？”余枝故作天真，“我看老师从御书房那边过来，能让老师这么忧心，是有什么大事儿吗？”
余枝当然知道是什么事儿，小张公公给谢谦递令牌的时候他就在十步开外，两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清清楚楚，问出来只是想看看自己老师会不会告诉自己罢了。
“聊了些关于太子的事情。”谢谦淡淡道。
余枝的神色暗了一瞬。
果然，老师不想告诉自己。
“老师，您对太子真的是越来越上心了。我还是不是您最喜欢的学生了？”
余枝一个比谢谦还高的大男人，在谢谦面前却永远都长不大，还是像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小萝卜头一样。
余枝是谢谦最得意的门生，也是在太子之前最小的。
可能是因为跟谢谦投缘，明明其他学生在谢谦面前都是精神紧绷正襟危坐唯恐被挑出什么毛病来，但余枝却是惯常在谢谦面前撒娇卖乖。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谢谦也被余枝逗笑了，“我现在是太子太傅，为太子劳心劳力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那您说是太子聪明还是我聪明？”余枝依依不饶。
“慎言。”谢谦听着对方幼稚的问话，深眸带着一抹笑，半警告了一句，“这是在宫里，小心被人听到参你一本。”
“我是看到这里只有老师才这么说的嘛，难道老师会告发我吗？”余枝眨巴着眼睛凑近谢谦。
他现在就像是一只小狐狸一般。
谢谦笑着推开余枝的脑袋，“你要是再说些大逆不道的东西，我就先罚你了。”
“老师不会的。”余枝笑嘻嘻的跟在谢谦身边，一路陪着他到了东宫，
一路上被余枝搞得哭笑不得，谢谦到现在才想起来问：“你进宫是做什么的？”
余枝从怀里掏出一本折子，道：“东库的史书修的差不多了，我来送奏折啊。”
“那你还不赶紧去。”谢谦板起脸来，“你的同僚都等着你，你怎么好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他们闲的很。”余枝小声嘟囔，不过看着谢谦严肃起来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怎么解释都没用了，“老师，我马上就去！”
余枝说完，飞快地行礼告退，一溜烟儿跑了。
看着自己得意门生咋咋呼呼的样子，谢谦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谢深在东宫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谢深，正要出门去找的时候，就在门口碰上了回来的谢谦。
“爷爷？！”谢谦惊喜地跑过去，“您去哪儿了，我刚陪太子离开一会儿，就找不到您了。”
谢谦拉着谢深的手往回走，“我去御书房了一趟，跟皇上谈了点事情。”
谢深乖巧地点头，心里还琢磨着太子的事情，小心翼翼对谢谦道：“爷爷，您真的不能让殿下去姐姐的及笄礼吗？”
谢谦没有回答谢深的问题，反而道：“今日皇上跟我聊了聊北地雪灾的事情，我十九号要去处理这些事情，那天你就跟太子自学吧。”
谢深愣了一会儿，随后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爷爷！你是说？！”我们可以偷偷溜出去了？
谢深控制着自己没有说完，谢谦微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太好了！”谢深忍不住欢呼一声，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谢谦。
“去告诉太子吧，记得安静一点。”
“好的，谢谢爷爷！”谢深突然冲上来抱了谢谦一下，然后很快蹦蹦跳跳的就跑远了。
谢谦被抱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谢深的身影了，立在原地无奈地笑了笑。
这些年，有谢深的陪伴，他越来越有些烟火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