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良久,翟元初决定还是要问清楚一点,她转身来到书房,拿出一张素色锦筏,手法利落地写下几个字,随后交给红菱,“将信递给孟公子。”
红菱面带一丝疑惑,心道小姐难道要兴师问罪?她心里泛着嘀咕,嘴上却也没说什么,毕恭毕敬地拿着信出去了。
翟元初拿起一本书,指尖轻轻翻动几页,随后又放回到远处,视线不耐地扫了一眼书房,突然看见书架边悬挂着一把森然的宝剑。
这把剑通体银色,剑身刻着繁复的花纹,剑柄挂着一个穗子,这是父亲送她的剑。小时父亲见她有些练武的天分,便一直教她习武,后来她慢慢长大了,娘就不许她再跟着父亲习武了。
翟元初走到墙面下,轻踮起脚尖,将宝剑从上面拿下来。她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握住剑柄,慢慢地将剑身向外拔,那种冰冷地拔剑声,霎时间另她血液沸腾,她放下剑鞘,单手提起剑,快步走向院中。
“小姐,你这是?”红棉一脸惊诧,自从夫人严禁小姐习武后,她便再没见小姐碰过它了。
翟元初握着剑在院里灵活地耍了几下,之后,只见那剑越舞越快,好似一条银蛇在空中缠绕,周身气势也愈发凌厉,剑光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狼藉,她开始逐渐放慢手中的动作,最后完美地收拢剑式。
出了一身细汗之后,翟元初突然抿唇一笑,随后转身将剑递给红棉,自己则大步离去,只留下残留一地的海棠花。
翌日清晨
红棉早早地在门口翘首以待,直到听见一丝声音,才轻声问道:“小姐,起了吗?”
“进来吧。”
翟元初身穿水蓝色暗花细丝百褶裙,优雅地坐在梳妆台前,身后的红棉将她散着的长发绾成如意鬓,接着往她脸上略施薄粉,本来有些清冷的面孔,如今这么一装扮,倒略显出一丝妩媚,让她多了些烟火气。
用过早饭后,翟元初知会过柳氏,便带着红菱出府了,二人来到茗香阁,进了二楼雅间,叫了一壶云雾,小二将茶水放下就转身出去了,红菱出去守在门外,屋里就翟元初一个人,她优然地坐在椅子上,屏息静气,仔细品味着茶水,渐渐感觉心里平静了很多。
孟府,一位雍容的贵妇正喝着茶水,身旁站着一个大约十四五岁地少女,身着一身鹅黄色软烟罗裙,头上简单地戴着珠釵,瞧上去温婉可人,惹人怜爱。
“月儿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孟夫人瞧着女子一身菲薄的衣衫,不禁开始念叨,“你们这年轻姑娘就知道漂亮,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
“姨母,我一点不冷,今天外面可暖和了,您看,外面的桃花都开了。”段秋月知道孟夫人是为了她好,便依偎在孟夫人的身边撒娇。
这时,孟少棠大步从屋外走了进来,看着孟夫人恭敬地行礼,“母亲。”然后看了一眼少女道了一声,“表妹。”
“棠儿,你这是要出去吗?”孟夫人打量着儿子一身上下,不禁疑惑地问道。
孟少棠脸色微微发红,似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闪烁地点头,“是。”
“姨母,我想和表哥一起出去看看,可以吗?”一旁的段秋月突然开口说道,说完便一脸期待地看着孟夫人。
“不行。”孟少棠急忙开口阻止,瞧着二人看他有异的目光,他连忙解释,“母亲,我见朋友,表妹跟着不方便。”
现在世风虽然不算封建,但是对于女子的要求还是很多的,与男人当街出行,恐与名声有瑕,孟夫人深思之后,看着她轻声劝解,“你表哥说的在理,你想买什么就跟你表哥说,让你表哥给你带回来。”
见孟夫人竟然这么快便反戈了,段秋月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她才不信表哥是见好友呢!见好友需要这么打扮这么隆重?也就是姨母看不出表哥的细微之处!
段秋月黛眉轻皱,眼泪汪汪地祈求道:“姨母,我不是要跟着表哥一起去见朋友,我只是想去街上买些胭脂水粉,可是表哥一个男人又不懂,所以我只要表哥带我一程,然后将我放至街上就好了。”
孟夫人转念一想,月儿说的在理,女儿家的东西,棠儿怎么能会买好,反正又不会耽误到棠儿会友,这么一寻思,“棠儿,就让你表妹跟你一起去,到街上你将月儿放下。”
孟少棠心中虽然万分不愿,但也没法反驳了,只好点头同意。
临走之前,孟夫人一脸担忧,拉着段秋月的手,“月儿,一定注意安全。”
“棠儿,一定要照看好你表妹。”孟夫人看着二人出门的背影,心想月儿可不能出一点闪失,要不然她可对不起妹妹临终前的托付。
孟府马车行驶到街上,段秋月乖巧主动地说道:“表哥,你把我在前面放下就可以了,我就在这附近逛一逛。”
“嗯。”孟少棠随即出声,让车夫将马车停下,想着母亲出门前的嘱托,他温和地关心道:“表妹,你注意安全,银子不够就让记孟府账上。”
“知道了表哥。”段秋月体态婀娜的下了马车,站在道路边上,注视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眼底精光一闪而过。
孟少棠独自来到茗香阁,上到二楼,便看见守在门口的红菱,于是大步走了过去。
“孟公子请进。”红菱推开房门让孟少棠进屋,她则依旧守在门口。
看见屋里端坐的女子,孟少棠耳尖微微泛红,他走上前去拱了拱手,“对不住,在下来晚了。”声音清朗,姿态端正。
在这样微妙的氛围里,他的思维不禁飘散,记得儿时她还是个小姑娘,经常在他身后追着他喊哥哥,真是可爱极了,后来慢慢大了,二人便不常见了,只有在宫宴的时候偶尔遇见,昨日突然收到她的信件,竟让他无所适从。
翟元初抬起头来,见他长身玉立,一身月白色锦袍,腰间坠着云纹玉佩,不禁脑中缓缓冒出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在她的认知中,孟少棠绝对当得起这句话。
记得小时候哥哥很顽劣,他则总是被哥哥欺负,那时她家还住在翟国公府,他们两家离得不远,而他就算被哥哥欺负了,回头也会替哥哥求情,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傻还是呆!在她的记忆中,好像从没见他发过脾气。
“孟公子。”翟元初拿起紫砂壶,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的面前,“请喝茶。”
“谢谢。”孟少棠浅饮一口茶水,随后抬头望着她,倏地二人四目相对,默默无言,有一股尴尬的气氛,在二人之中蔓延。
想到此行的目的,她装作无意地提起,“昨日我带着阿景去百兽园,看见一人很像你。”
对于昨日头脑发热之举,此时竟是后悔万分,她为什么要写信呢?现在想想,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他心里会怎么想,唉……
孟少棠神色一怔,随即点头承认,“昨日我的确去了那里,府中表妹初来京城,我娘让我带她熟悉熟悉,偶见新街头新开个百兽园,便进去看了看。”
翟元初心里一松,随即面不改色道:“好巧,原来真的是孟公子,我还以为眼花看错了呢!所以也没敢上前打个招呼,真是失礼。”
虽然勉强维持平静,但心里却是尴尬极了,不知道她最近是撞了什么斜了,竟是做一些没头没脑的事,还好她给自己安排了退路,要不然真是没脸见人了。
“今日实在唐突,还望孟公子不要见怪,前些日子偶见一孤本,不知真假,所以想请孟公子帮我鉴别一番。”翟元初从袖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虽然破旧,但是保存的还算妥善。
孟少棠十分小心地接过,仔细地研究了半天,最后谨慎地递给她,“这应是前朝李大人的孤本。”
李大人名为李奉天,是前朝的宰相,此人位高权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门生遍布朝野,要说这样的人应该会使皇上讳莫如深,最终惨淡收场,但是事实恰恰相反。
李大人为官两袖清风,为君为民,到了晚年主动辞官归乡,皇上当然不允,竟三次驳回他的请辞,可最终还是拗不过李大人的决意,最后皇上下达圣旨,封李大人为帝师,这本书就是李大人晚年在家的作品。
“原来如此,多谢孟公子。”翟元初伸手拿回书本,心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孟少棠摇了摇头,想到说着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转口道:“蝇头小事,不必言谢。”他本想说以他们的关系,不必如此客气,可是话但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场面又再度尴尬了起来,孟少棠犹豫了半天,从怀中拿出一支玉簪,故作镇定地递给她,“翟姑娘,这是送给你的。”这支簪子是他上街之时无意看见的,当时便觉得她应该会喜欢,于是便出手买下了,可一直找不到机会送出去,直到今日他终于将簪子送给她了。
“送我的?”翟元初诧异的看他一眼,她没想到他会送她簪子,看着手里的海棠白玉簪子,她认真地道:“谢谢,我很喜欢。”
瞧着他深邃而又专注的目光,翟元初心里一紧,她在心中早已否定了他的存在,现在想想,确实有些不妥。
她又怎知他不会如父亲一样,弱水三千,只待一人呢!她不该急着否定他,这样对他实在不公平。
二人静静地喝了一会儿茶,翟元初率先提出告辞,“孟公子,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府了,今日多谢你了。”
既已知晓了事情的始末,她当然也不好再久留了,虽说他们是未婚夫妻,但毕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要是让人看见了,平白惹出不少闲话。
孟少棠虽是心里有些不舍,但还是点头同意,“好,那我送你回去吧!”
瞧着他留恋的目光,翟元初笑着婉拒,“马车就停在前面,不麻烦了,还请孟公子代我向伯父伯父问好。”她轻轻地行一福礼,然后转身仪态万方地离开了。
此时,茗香阁不远处一个店铺旁边,段秋月脸色铁青的望着二人,手指愤然地扯着一方锦帕,她面露讥笑,什么会友?
什么不方便?
都是骗子!
丫鬟诚惶诚恐地说道:“小姐,表公子已经走了,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跟什么跟?蠢货。”段秋月瞪视了丫鬟一眼,随后咬牙切齿的道:“走,去刚才那个铺子,等着表哥接我。”
“是。”丫鬟低声下气地应了一声,随后跟在段秋月身后,唯唯诺诺地搀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