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出谷之后,眼前豁然一马平川,东西左右绿地规整田界分明。顺着田界之中,有一条宽阔大路,从谷口笔直向前。朝着路尽头极目眺去,远远便有炊烟升起,一排又一排的土坯屋舍罗列其间,削尖的木栅栏围着屋舍建了一大圈,看来那里便是越蛮氏的寨子了。
姜临和卫队牵着牛羊马匹在一旁河边饮水,老村长则带着其余众人率先进村。龙义从没见过大族群的寨子,感觉哪哪都很新鲜,就拿眼前这些土屋来说,他们在硬泥地上刨个圆坑,然后用泥土夹着草料,在圆坑之上再搭出一个半球状的屋子。从坚固程度来说,比自己在海边的茅草屋子坚固多了,甚至说比西夷村落里那些用木头柱子搭的草棚也要耐实。
“这种是穴居土屋,极能抗风抗雨,想不到他们虽称越蛮,造房子的水平还挺先进的。”黄袍客指着这些屋子不由赞道。
西夷族人一进村,便有许多越蛮人迎了上来。江北气候炎热,这里的居民大多矮小敦实肤色黑黝,多数越蛮男子均赤膊上身,露出他们身上古怪的纹身,龙义草草粗看,觉得他们身上的纹身样式,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这些越蛮人的待客之道十分热情,老村长和姜临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寨子里的人见到他们,纷纷都迎上来打招呼,也有人上前帮忙搬抬重物。
龙义跟在西夷族人的队伍里,不一会便有许多越蛮女子凑上前,捧着盛满水的陶盆,拿起蒲叶蘸水,帮众人洗尘。龙义并不知道这是洗尘仪式,见面前一美貌女子端水而来,不由舔了舔嘴,想到走一整天的山路甚是口渴,于是他从那女子手中接过盆来,端起水盆仰头就咕咚咕咚将水一饮而尽。
“嘻。。。”眼前女孩像是见到什么新奇事,忽地不觉掩嘴而笑,龙义不知其由,只好也挠着头咧嘴朝她回笑了一个。
“傻瓜,那是给你洗脸用的。”黄袍客在一旁略带嫌弃的说道。
“哈?”这一下龙义自己也觉得好笑了,难怪刚才那水灌下去,总感觉有些味道,现在想来,必是水里放了皂荚之类的浆物。
“一会别说你是我徒弟,还有别张嘴笑,泡泡都吐出来了。”黄袍客腌渍道。
“不要紧我再给你打一盆水来。”眼前那女孩将盆拿回,很快又装了满满一盆水回来。“喏,这次可别再喝下去了。”
虽然有些尴尬,不过犯傻总有头一回,龙义才不在乎,眼见水盆端来,龙义以手捧水,狠狠的搓了几把脸,揉得一手泥灰,想来这段时间钻山趟水未曾梳洗,身上忒地邋遢。于是他便将脸埋在水里,从上到下又仔细的搓洗一遍,搓得干干净净。等他再度抬起头时,与眼前的女孩双目一对视,那女孩又像是见了什么稀奇之事,直把双眼瞪得老大。
不过此时龙义却没觉察到女孩的表情。他朝西夷人队伍望去,见到众人洗净之后,便有人领着往村里走,于是他便跟在队伍后面,心想是不是该开饭了,现在可饿得慌。
他追上老村长,正准备问吃饭的事,谁知老村长正在和黄袍客攀谈中,那老村长说,这里是越蛮第二大寨子,此地的头领是整个越蛮百寨的右庶长,论地位仅次于越蛮族长,这人与他们西夷首领知交,是个厉害角色。
正说到此,只见一个壮实的赤膊汉子,从村里迎出来,那人头剃得愣光,方正的大脸显得这人很敦厚,他眸子里闪着精光,周身气场皆远超常人。他身上的那些奇怪纹身,和其他光膀子的越蛮人相较,要多上许多倍,甚至他连脑门顶上也刺纹了好些古怪纹身。
那汉子见着西夷众人到来,显然很兴奋,他手舞足蹈,一边双手鼓着掌,一边引声高亢道:“姜歧老哥,好久不见!”说着便大步上前,展开他粗大的臂膀,一把就将姜歧老伯抱了个结实。
他二人一番交首,姜歧伯在光头汉子耳边叨了几句低语,那汉子便回过头来,眼望着西夷众人皆是熟悉面孔,他眼神逐个扫去,很快他便发现姜歧伯所说的二人,随即朝着黄袍客和龙义走来。
“原来竟是隐世仙人,稀客稀客,你救得我友胞兄弟,便如同救得我亲族。”那汉子走近,匆匆打量了下二人,见黄袍客举止泰然气度不凡,也是心折,不禁竖起大拇指,笑道:“好,好,好一个隐仙,听姜歧哥说你好酒,今晚酒管够,你我大可对饮一番,哈哈哈哈哈。。。”
龙义见这人外表狰狞,本有些害怕,但听得他言谈中却十分热诚,倒是觉得这人不枉是一方领袖,粗犷又豪迈。
黄袍客见那汉子性情直爽,也微笑回谢,一番简聊才知那大汉名涂山,年纪四十有余,黄袍客看他不见外,于是拱手喊他声涂山老兄,涂山知他不愿显名,只是一个劲隐仙隐仙地称呼黄袍客。
一番互相恭惟后,涂山便领众人往村中走去,此时村里已经摆起了流水宴,沿村的道路上,已用干草铺好了坐席,大伙纷纷找到空位随即席地而坐。
光头大汉欲领着黄袍客坐首席,黄袍客见状只是推诿,自言要陪着小徒坐边席,于是众人也不强迫,仍是光头大汉自坐首席,而姜歧伯陪了次席,黄袍客和龙义与姜临对坐边席。
正席坐好不久,便有越蛮女眷将食物一盆一盆端上前,有鲜美的山果,有烹熟的野味,都用陶钵装着,底下垫着荷叶衬子,食物的鲜香和荷叶的芬芳混而一味,实在令人食指大动。
黄袍客面对美食依旧淡然,龙义却顾不上那么多,这里一众食物他从来没吃过,此刻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真个眼花缭乱。只见他左手抓起一个山果,一口啃掉半个有多,还没嚼上几口,右手又摸上一大块肉,吧唧吧唧撕咬下一大片,直塞得满嘴嚼不动,肉汁果渣都从嘴边流淌出来。黄袍客见他吃态狼狈,只得一脸苦笑,赶紧伸脚私下蹬了蹬龙义,示意他收敛点。
光头大汉见他二人,一个雅一个粗,两人皆然相反,直觉有趣。眼见此时美酒已上,他便令人用罐盛了酒,端到黄袍客席前。
黄袍客见酒如见知己,瞧那所谓糜子酒(注1)金黄麝郁,一阵甜香扑鼻。于是他也懒得倒在斛里,捧起陶罐仰头便连灌几口,只觉一线入喉不尝辛辣之味,他没想到这酒如此醇正,那里还忍得住,只端起大罐就自顾自喝起来。
“隐仙真是好酒量,想我年少时贪饮,也不过三五盏便酣意上头,若说好酒,你当可比我那好友姜承兄弟还要善饮。”
(注1)糜子酒,顾名思义,便是糜子酿造的酒。糜子,又称黍一年生草本植物,种子似米微黄,煮熟后有黏性(无黏性多称为稷),又称黏米或黄米,古时作为粮食,亦可酿酒。所酿之酒糙、浊,颜色呈黄,入口微甜,口感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