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和博宇吃过饭之后连续三天都再没有慕容瑾和博宇的消息，其实以前也一直是这样，两个人会不定时的来找莫莫，而莫莫是从来都不会去找他们的。莫莫一直想着博宇说的那些话，心里对瑾哥哥还是有些嗔怪的，怪他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愿意和自己说，难道自己在他的眼里真的就只是一个食客这么简单？还有两天就是药王大会了，总该在这之前来一次吧，莫莫一边想着一边在院子里挑拣着这几天买来的草药。
“丫头，后天的药王大会，你可有什么把握？”莫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踱进院子里，找了个小方凳坐下。
“十成。”
“口气可不小。”
“除非你的本事不济，不然凭我的资质怎么会没有十成的把握？”
“这方面倒是深得我的真传。”莫候看着莫莫呵呵的笑，“丫头怎么这两天闷闷不乐的，有什么心事？”
“老头儿，你说我和瑾哥哥算是什么关系？”莫莫问的直接，倒是把莫候问的一愣。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前几天博宇跟我说瑾哥哥可能会去他们慕容家在南方的商铺。”
“去多久？”虽然慕容瑾和莫莫走的很近，但是莫候也并没有多想什么，他首先的反应就是得有多久吃不到慕容瑾带来的东西。
“可能再也不回来了。”莫莫嘟着嘴，这几天一直觉得心里坠坠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自己像模像样的配了点草药，也不管用。
“什么？”莫候的反应比莫莫要激烈的多。
“对吧，我应该生气吧，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和博宇说。”
“嗯，这小子不地道，怎么能说走就走，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早知道以后都吃不到那样的山珍海味了，以前就应该细细品味一下，老头咂咂嘴，努力回味着上一顿的浓香。
“也不知道等我当选了药王之后，他会不会来给我庆祝一下。”莫莫神情中有些呆呆的，她手里扯着药草，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
日落日升，转眼就到了药王大会的这天。
莫莫气了慕容瑾几天，气已经鼓鼓的却在清早听到他叫自己名字的声音时一下子烟消云散。莫莫两下从屋子里跳出，空气中还有早晨特有的清澈甘甜，草叶坠着露珠在晨曦中熠熠闪光，慕容瑾唇边弯出一道弧，连眼神都是温温的。
“瑾哥哥，你真不够意思。”莫莫奔到慕容瑾的跟前才小嘴一撇，故意的不看他。
“这几天我有些别的事，实在抽不出身才没有来看你，知道今天是大日子，我这不是来了么。”
“我说的是你南下的事！”也不等慕容瑾动手，莫莫早就眼尖的看到他拎在手里的油纸包，自然的接到手里，凑在鼻子前使劲的闻了闻。
“你怎么知道？”慕容瑾眼中的温润跳了一下，他看着莫莫馋猫似的样子，“谁跟你说的。”
“那就是真的喽。”莫莫把油纸包拎在手里，嘟起了小嘴。
“博宇告诉你的？”也不回答。
“你不说，还有谁会和我说。”玉白小手搅动着油纸包上的线绳。
“怎么，不想让我走？”一丝玩味的笑跃上唇瓣。
“当然了，大家在一起玩的好好的，现在你要走了，就连博宇那天都说他也要走了，那我以后还找谁去玩？”
“博宇告诉你他也要走了？”
“说是什么要和他哥哥去巡疆，也不知道是什么鬼意思。”那天博宇跟她掰了半天才掰明白巡疆不是个地名，后来喝着喝着也就忘了这茬，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没有问明白。
“博宇也长大了。”可是眼前的这个小妮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长的大。
“都走好了，等我以后当了药王，喝最好的酒，吃最嫩的肉，馋死你们。”
“我今天就要走了。”
“什么？”
“所有人都等着我呢，只是我答应过你要在大会之前来给你加油。”
“走好了，我也不稀罕。”莫莫抓紧了手中的油纸包，却有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下来。
“莫莫，你一定要赢，我和博宇都会为你加油的。”
“不……稀罕……”声音渐小，莫莫垂着头，但还是揪紧了慕容瑾的袖口，“不……稀罕……”
“等我们回来之后，我们再一起喝酒吃肉。”慕容瑾抬起手来，犹豫了一下，却是落在莫莫的头上，“小丫头……”等我们回来之后，我们再一起……
莫候起来的时候以为莫莫还在赖床，结果却在院外发现了木呆呆的她。
“傻丫头看什么呢？”莫侯立在莫莫的旁边，顺着莫莫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瑾哥哥走了。”眼泪已经干了，不留痕迹，就像瑾哥哥离开时走的那条道路一样，看不出瑾哥哥来过，也看不出来他已经走了。生命中总会有一些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可莫莫不明白，她总以为，所有的人都应该像爷爷一样，来了就不再离开，其实就算是爷爷终有一天还是会离开的，只是她从未想过而已。
“总有一天会回来的。”莫侯也不劝，只是陪着莫莫站了一会，又说，“傻丫头，今天是药王大会了，你总不会想要就这么错过了吧。”
“如果我不去，这药王大会还有意义么？”莫莫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有些要走的终究是要离开，而有些要来的终究还会再出现，莫莫记得自己和瑾哥哥的约定，今天的药王大会，她志在必得。
所谓的药王大会其实在一开始只是个民间的比赛，已经不知道举办了多少届，据说最开始只是有名的几家医馆的学徒之间的比赛，渐渐的，参加的人越来越多，影响面也越来越广，到了最近的几届，官府开始介入进来，所以比赛无论从规模还是形式都较最开始正规了很多。
药王大会说起来有点像是医界的科举，因为现在参加的人实在是太多，所以分两段式进行。第一部分属于笔试，取笔试入围的前一百名进入第二段考试。而莫莫今天要参加的，已经是这第二段的考试了。
正当莫莫无奈的发现瑾哥哥带给自己的吃食已经被爷爷偷偷独吞，而家里又断炊了的时候，博宇提了个食盒找上门来。
“莫莫，这可是我一大清早特意找人给你做的好吃的，就冲着这盒美味，你也得给我拿个药王回来。”博宇掀开盒盖，里面整齐的码放着晶莹剔透、粉粉嫩嫩的虾饺和蟹黄小笼包。莫莫闻香食欲大动，一手拣了一个丢进嘴里，“博宇，还是你够义气。”莫莫将油手往博宇的肩上拍了拍，“哪像瑾哥哥一点都不够意思，只带了一只童子鸡，结果还被老头儿从头舔到尾。”
“唉？瑾哥不是今天走么，还先来了这里？”博宇把食盒放在桌子上，也要抓个小笼包吃吃，结果被莫莫一巴掌打在手背上，“干什么抢我的小笼包吃？”又是一巴掌打掉莫侯巴巴的伸出来的手，“你刚独吞了我的童子鸡，这会儿还要吃？”
“你这家伙也太护食了吧，明明是我买的。”博宇气呼呼的看着莫莫大嚼虾饺，觉得自己实在也是饿了。
“给我买的就是我的。”
“谁说是给你的买的了？”博宇又要去拿，又被拍了回来。
“不是给我买的为什么要拎进我家的门，进了这个屋，就休想让虾饺和小笼包活着出去。”莫莫柳眉微扬，挑衅似的又塞了个虾饺到嘴巴里。
“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博宇悻悻的收回手，看到莫侯也无奈的坐到一边去，心里顿时平衡了许多。
“等我得了药王，请你吃十笼。”莫莫豪气的许诺道，见博宇眉开眼笑的又凑过来忙把食盒往自己身边一挪，“不过这笼你想都别想。”
还没到比赛开始的时候，作为此次会场的行斋医馆就已经密密扎扎的围了不少的人。有些是专门来看热闹的，有些是参赛人员的亲属朋友来加油助威的，有看准了商机来这做买卖贩卖吃食玩物的，更有不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赶过来的病患借着此次名医云集来寻医问药的，莫莫被挤得一个头两个大，好半天才被博宇生拉硬拽的给弄进医馆去。
刚进了门就有人收了莫莫手中盖有官印的第二次考试的参考通行证，引着她走进医馆后院诺大的晒药场，有不少人已经落座，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色俱全。
药理医术的考试不同于其他，考场看起来甚是宽松，因为大家都清楚，在这个行当里头作弊，就等于是拿别人连带自己的脑袋开玩笑，是没有人开得起这样的玩笑的。莫莫把玩着手中的纸笔，环顾四周，果然是南风国出了名的医馆，连场院都大的惊人，远远的能看见医馆前院两株高大的翠柏，遮天蔽日，而这个晒药厂则一棵草木都不见，看来也是功用使然。莫莫偷眼看着周围的人，各个都和自己一样的成竹在胸，她暗自比较，年岁太大的想来很多是以前曾经被淘汰下来的，不用在意。与莫莫同龄的已经是寥寥无几，更不用说比她还小的。她左顾右盼了一圈，恨不得先把药王的封号颁给自己。正当她打着如意算盘，有主考官宣布，考试正式开始了。
随着考官的一声锣响，青衫打扮的小童从两侧甬道鱼贯而出，每个人的手中都托了一个黄铜托盘，托盘上蒙着一块素色锦缎织布。不一会，每个考生的面前就都多了一个黄铜托盘，莫莫好奇的偏头去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见没有人动作，自己也不好贸然的给这托盘掀了盖头，只好跟着等下去。
“第一题，一刻钟内，写出盘中之物所含的全部药材。”主考官话音刚落，莫莫就已经把织布掀了起来。眯着眼看了又看，又偷眼去看别人桌子上的是否和自己的一样，原来盘中所托，是一个黄豆粒大小的小药丸。
莫莫也不摸也不闻，只是拿眼睛瞄着，心里想着这次的考试果然和上次的不一样，有意思。她兴奋的吸了吸鼻子，连神情都明艳了起来。
药材如果研磨成粉，不闻不尝光从色泽和外观上看是很难分的清楚的，尤其是有些药材本来就品相相近，再磨成粉，几乎无从分辨。莫莫前前后后的看了好几圈，好半天才用那块织布把药丸裹住，用力的碾按下去，再松开时，药丸已经碎裂，她动了动织布，还只是离远了看，边看边将毛笔饱蘸了墨，在纸上一条一条的写了起来。莫莫写写停停，不时的抖动几下织布，越写脸上的笑意越深，写到最后她已经掌不住笑，只能用手将那串笑捂在嘴里，还不时耸动着肩膀，从后面看还以为她是被试题急哭了。
一刻钟的时间过的很快，莫莫将药粉裹住，又将写满了条目的纸看了一遍，此时有几个人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场，莫莫看着奇怪，也不明白个中缘由，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伸了脖颈去看。俄顷，考试结束。又是那些个小童儿一个个的回来将托盘连带考卷一一收走，莫莫东张西望，很好奇其他人写的怎么样。
“本段考试，弃权九人，收回有效考卷九十一份。”主考官高声宣道。莫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纷纷离场的那些人是弃权了，她眼珠一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惹的全场的人都诧异的望着她，她也不闪躲，将小脸埋进臂弯里笑得不能自已。
虽然这次比赛已经是第二次，但也是分两段进行，间歇时间有半个时辰，其间考生可以离席，待到第二段考试开始的时候会公布第一段考试的成绩，有资格的人才可以进入下一段考试。趁着中间休息的时候，莫莫像条小鱼一样自人群中穿梭而过，博宇果然还等在外面。
“怎么样怎么样。”博宇将莫莫带到一旁，早有马车等在那。
“那还用说，也不看我是谁。”莫莫接过博宇递过来的冰好了的葡萄，摘了一颗扔进嘴里，“简直是小菜一碟。”
“我怎么看到刚才有好几个人先出来了。”嘴上问着，手里也不闲着，把葡萄一颗颗从葡萄枝上摘下来，再递送到莫莫的手里，秦家小少爷这是被莫莫欺负惯了，不然哪个还能得了他的服侍？
“你没看……你没仔细看看他们？”莫莫顿时眉开眼笑，不小心一口葡萄汁呛进喉咙，连笑带咳嗽的抖成一团，博宇不明所以，只得手忙脚乱的帮她捶着。
“看什么，你也不怕呛死，倒是看着点吃啊。”
“看他们绿绿的啊！”好不容易顺过这口气来，莫莫强说出这句话，又是笑得不停歇。
“我刚才也奇怪，怎么会好像面色发青。”博宇说着还掀开马车的帘子探头张望，“那几个人倒是走的快，这会儿全不见了。”
“你不知道，第一题出的可损了，给一个小药丸，然后让我们写这药丸是用什么药做的。”莫莫比比划划的对博宇讲，“结果……结果那药丸里有一味叫秋韦的药……那个……叫秋韦的药……哈哈哈。”莫莫笑得前仰后合，博宇莫名其妙的看他，也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你考试考出病来了？”博宇提着葡萄枝一口咬下两个葡萄来。
“你才考出病来了，那个叫秋韦的药，吃了会让人皮肤发绿的，哈哈，你说这考试损不损。”
“那你怎么还没变绿？”博宇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躲，还伸出手来看了看自己的颜色。
“你以为我会笨到去尝那颗药？”莫莫冲他撇撇嘴，“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那你怎么回答？”博宇对这方面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听莫莫说不用尝就可以知道是什么药煞是诧异。
“废话，当然不用尝，如果里面放毒药，那我不是一尝就死了？”没好气的抢过博宇手中的葡萄，“连闻都不用闻。”说到这就已经是一脸的得意了。
“闻都不闻？”
“有些毒药是闻一闻就会让人丧命的。”莫莫故作老成的摇头晃脑，虽然莫候在莫莫的父母出事之后就不再行医看病，但是对药理毒物的研究却一直没有间断，甚至可以说是比以前还要专心，所以莫莫在这方面所学所见也是最多的。
“光看就能看出来？”语气中的不敢置信稍稍隐藏那么点敬佩，只是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出来。
“当然了，老头儿以前说过，药都有毒性，只不过有些用量很少所以毒性发挥不出来，但是像我们这种常年和药草打交道的人，如果总是去尝去闻，就很容易将毒性一点点的积累，长此以往就会有慢性中毒的症状，虽然有些人喜欢经常用药调理，将身体里的毒素排出去，但是老头儿并不赞成，他说用一种药去中和另一种药的毒，很可能就把这种药的毒性又留存了下来，所以我们这些经常接触药的人，还是自己小心才是上策。”莫莫原以为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但是从今天考试的情况看来，有她这样本事的人也只是寥寥。那几个提前离场的人肯定也是尝出了秋韦这味药，不想在同行面前丢脸所以才先跑掉了。
“哦。”博宇傻乎乎的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明白了多少，只不过倒是真的觉得莫莫不像自己平时想的那么只懂得吃肉喝酒就是了。
和博宇笑笑闹闹，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等莫莫再回到考场的时候，发现原应该留下的九十一人已经少掉大半，可能刚才尝了药丸的人碍于自己颜色变绿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吧，莫莫唇瓣微翘，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第一段考试，共弃权二十三人，余下七十七人，其中有二十九人因为尝了药丸，因此丧失第二段考试资格，如此第一段考试的有效考卷共四十八份。现按序公布成绩，成绩在二十五以下者，为不合格，不予参加第二段考试。”
莫莫吐了吐舌头，居然有这么多人都去尝药，如果考试里用的那味秋韦是毒药，那岂不是刚刚得死倒一片。
“第一段考试中呈给大家的药丸，共由三十七种药材组成，答对一种得一分，答错不计分，答错十种以上者，按不及格同处。”考官又唠叨了一通，开始宣布考试分数，“一号，二十二分。二号，三十一分。”才念到二号就出了个三十一的高分，场内考生顿时议论纷纷，莫莫也探头往前面看，只看到一个背影，看不清年龄长相。“十一号，七分。十九号，二十一分。”念了半天也听不见一个合格的，场内的气氛登时沉了下来，虽然艳阳高照，但场院中却如暴雨将来之际，大家好像连大气都不敢出，将主考官显得更是声如洪钟。
“六十五号，二十六分。七十一号，三分。”莫莫趴在桌子上，被考官絮叨的早没了先前的好奇，也懒得再去看，实在也没有高到足够惹她注意的分数。
“八十六号，三十七分。”念到这，连考官都停了一下，莫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但是那种孩子气的骄傲却溢于言表，自刚才考官说了这药丸里一共含三十七种药材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答的分毫不差，如果说不是这个数字，她才会觉得奇怪。周围的考生都在窃窃私语，有些正互相打听着有谁知道莫莫的来历。考官故意咳嗽了一声，示意大家肃静，就又接着把名单念了下去，结果念到最后，合格的人数也才有九个而已。莫莫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第二的就是最开始念到的那个二号考生。
没有进入第二段考试的人很快的退出场去，诺大的一个场院，现在只余下了九个人，互相隔了老远，莫莫东看西看，发现好像只有自己和坐在最前面的那个二号考生年纪稍小一些，其余的七个人年龄相近，几乎都和老头儿差不多。莫莫给自己打了打气，随着一声锣响，最后的考试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