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快到巳时,以宁见萧瑮迟迟不起,轻轻把他摇醒,侧着身子在他耳边柔声问:“王爷今天不必去营中吗?”
萧瑮翻身,把以宁搂住:“不去。”
“真不去假不去?”
萧瑮依然闭着眼,喃喃说:“真不去,带你出去玩儿。”
以宁听到,高兴得坐起来:“那就别睡了,咱们起来出去吧。”
萧瑮装困,赖皮道:“我还没醒呢,要夫人亲我一下才肯起来。”
以宁二话没说,俯身在萧瑮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推他:“这下肯起来了吧。”
萧瑮睁开眼仔细她看,这女子,不简单,亲了人毫不害羞,还拿眼睛直勾勾得盯着自己,萧瑮一个翻身起来,拿手托着以宁的后脑勺,朝她唇上欺来,以宁先是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粉拳紧握,然后慢慢放松,闭上眼睛,感受着他霸道的嘴唇和自己越来越烧的脸。萧瑮吻了一阵,慢慢松开她,看到她脸颊羞得通红,把头垂得低低的,邪里邪气地说:“把爷伺候好了,多的是你的好处,听见没有。”
以宁抬脚用力踢了萧瑮两下:“赶紧给我起来!”
萧瑮捏住以宁的脚:“轻点儿踢,我骨头硬,别把脚踢疼了。”说着还揉了两下,以宁抽回脚,假意愤愤然下床穿衣服去,萧瑮这才笑呵呵儿的起来。
两人收拾停当,马车早候在客栈门前,萧瑮正扶着以宁上车,太子一行的车驾却从南边过来,以宁看到,小声对萧瑮说:“咱们现在赶紧跑还来得及吗?”
萧瑮无奈地叹气,摇了摇头,以宁只好扶着他又从车上下来。
那头儿,太子打马在前,到了客栈门口,下了马就走到萧瑮跟前,萧瑮也不行礼,叫了声“四哥”,以宁以及她身后的众人都静默恭身行礼,不知太子此行是密是宣,所以众人口中并不请安。
太子手略抬:“都起来吧。”眼睛掠过以宁,看她头发半盘半束,戴着面纱,一身藕色衣裙,外面套一件同色略深的直领襟褂子,眼睛盯着萧瑮肩头,并不看自己,她的手还被萧瑮攥着,稳稳放在身后。
萧琛收回目光,对萧瑮说:“巧了,七弟也住在这儿吗?”
萧瑮并不回答:“不知道四哥要来平城,也没去迎接。”
“无妨。父皇叫我也来看看,事先也没知会你。”
萧瑮问:“四哥怎么不直接去军营?”
萧琛指了指后边的马车:“带着太子妃一起来的,先找地方安顿,你们住这儿吗?”
萧瑮道:“后头还有个小院子,我们住那儿。”
两人说话间,太子手下的人已经将客栈里面安排妥当,把为数不多住店的客人打发走,又把楼下一些喝茶闲聊的人清空,这间客栈俨然成了太子的平城行宫,虽然十分简陋,但是只能招待太子一行人。
太子手下的人过来禀报:“殿下,客栈内已安排妥当。”
太子点了点头,那人退下,太子并不急着进去,也不叫太子妃下马车,而是继续和萧瑮说话:“七弟这是准备去哪儿?”
萧瑮道:“今天没什么事情,正要带夫人到城外走走。”
“正好,我也没什么事情,不如同去一游如何。”
以宁听到,捏了捏萧瑮的手表示抗议,萧瑮忍住笑,对太子说:“四哥长途跋涉,一定累了,还有女眷,我看还是先安顿好了,休息一日吧。”
太子摆手:“不累,累什么,这才多远,你我兄弟难得在宫外一聚,此等良机怎容错过。来人,将行李全部卸下。”
萧瑮见他这般知道推脱不掉,只能说:“那我与夫人先行一步,四哥不急,慢慢过来便是。”
说完就将以宁扶上马车,透过面纱,看到她撅着嘴不高兴,萧瑮拿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小声安抚道:“忍忍,啊。”
以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萧瑮帮她把车帘放下,自己上马,在前先行。
两队车马出了城,在城外山水相接的地方停下,以宁下车来,看到山水相依,晴空万里的景象,不由得赞叹:“真是好景色!”空气中弥漫着草木香,水面微微波澜,倒映着山、天空和云朵,群鸟飞过,能听到鸣声回旋。
太子夫妇二人也走过来,两个同诏订婚的女子,第一次正式见面,以宁能看出太子妃面有倦意,见她没有戴面纱,以宁也暗自将面纱摘下,她今日穿的小袖衣服,没处可放,只有拿在手上,萧瑮看到,把她面纱拿过来,卷起放进自己袖中,放好了依然拉过她的手攥着。
他二人这些动作都被太子夫妇看在眼里,太子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而太子妃看了,心中只有羡慕,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两人感情甚好,自己与太子成亲还早一年,从不曾如此亲密,陈昭华不禁看了看萧瑮,又看了看太子。
萧瑮道:“我就打算在这湖边走走,走到头,有石阶上山,听说山腰上有个凉亭可以歇脚,四哥是自便还是同往?”
太子道:“跟了你一路了,哪有分开的道理,一同走吧。”
堤岸边草木丛生,有一条人走出的小路通往湖边,湖边碎石成路,有些狭窄,不好四人并行,太子一直和萧瑮说话,以宁就落后一步走到后面来,太子妃也给他二人留出空间,和以宁并行,太子妃先开了口和以宁说话:“这里真是漂亮。”
以宁笑回:“是呢。”
太子妃又说:“像我们这样,能有机会出来走走,真是难得。”
以宁只好又说“是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萧瑮回头来看以宁,以宁冲他笑了笑,萧瑮也冲她笑笑,继续转过头和太子说话。
太子妃又看到两人浓情蜜意,实在忍不住说:“你们感情真好。”
以宁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还好。”
太子妃看着萧琛的背影,有点怅惘:“说起来我们两个挺有缘的,你和我是一起定的婚,你记得吧。”
以宁点了点头,太子妃又说:“也不知道在这儿能留多久,我们俩住得近,要相互照应才好。”
“那是自然。”
萧瑮和太子走在前面,太子道:“军中的事情我一向不怎么管的,这次来也就是看看,七弟不用因为我感到不自在。”
萧瑮道:“四哥言重了,四哥贵为储君,自然要了解军务,我怎么会不自在呢。”
太子笑笑,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话讲讲就是客套客套,太子问道:“七弟同夫人要在此停留多久?”
“没数,或许过几天就走了,或许多留一些时日,还看营中的事情多不多。”
“秋训成果如何?”
萧瑮并不隐瞒,如实回道:“整体上还行吧,我个人不是很满意,正在和上将军商量,想调整日常训练的方式,将士们都没什么兴致,练也是白练。”
太子探问道:“之前你想加强边防的事情,父皇没准?”
萧瑮道:“没准,我和父皇谈了好几次,他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固边的事情皇上的确没准,准的是强兵之事,萧瑮也算如实说了。
说话间,一行人走到上山的石阶之下,萧瑮和太子再无话可谈,也知道以宁在后边肯定闷得难受,看要上山,就走到以宁身边问她:“累不累?”
以宁笑回:“还好。”
萧瑮又问:“上山吗?”
以宁道:“都走到这儿了,当然要去的。”
两人也不管太子夫妇,以宁挽着萧瑮,一级一级踏着石阶往山上走去。太子自然与太子妃同行,陈昭华主动和萧琛讲话:“妾身方才与周王妃聊了几句,她还挺腼腆的,都不大敢跟我说话。”
太子嘱咐道:“多和她走动走动,别摆你太子妃的架子,你们女儿家好说话,多了解了解她。”
陈昭华点头,心中明白,太子不会无缘无故带自己出来,应该是想从周王妃身上下手,盯着周王,难怪他从皇后宫里回来就急着来了平城,一定是皇后娘娘如此安排的。陈昭华是家中独女,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加上有些才学,自视甚高,被册封为太子妃之后,多了许多称赞巴结的人,更让她目下无尘。进了宫,面对众多长相、才华、地位、宠爱、权势都在自己之上的人,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她的高傲在宫里变成了笑话,变成了无知,也倔强过,也任性过,可又能如何呢?再加上和太子感情的不顺,身为太子妃诸多严苛的要求,不到两年时间,她就变成了在太子面前小心翼翼,唯皇后是从的“合格”太子妃,这里景色迷人,她却无心欣赏,只想着如何能和周王妃走近,如何从她口中探听消息,如果,如果当初是她成为太子妃,今时今日,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一行人很快上到山腰,果然看到一座亭子,顺着水痕石路拐过去,再上几级台阶,就是一座四角华盖的亭子,里面有石桌石凳,四周可坐,石柱已有些斑驳,勉强能认出上面题的一联:
游遍山水心无厌,览尽草木眷弥深。
陈昭华小声念出这两句,口中说道:“可见建造亭子的人,是个醉心山水的游士。”
太子点了点头,也看了一会儿就进去坐着,萧瑮和以宁依然站在亭子外面,萧瑮看亭子上的字儿眼熟,以宁看这句诗眼熟,两人都看呆了,萧瑮小声问以宁:“你看这字,像不像辰日大师的字?”
“有些像,但是好像拘束了一点,少一分洒脱。”
萧瑮道:“会不会是,年轻时候写的?”
以宁琢磨了一下说:“有可能。哎,这两句后面,是不是还有两句?”
萧瑮摇头:“不知,句子我不眼熟,就是看着字儿有点熟悉。”
太子见他二人不进来,叫道:“七弟,怎么不进来坐。”
两人不暇细思,走进亭中并没有在桌边坐下,而是坐在边栏上远眺山景,太子这才有机会细细看看以宁,他虽假装无意,但还是被萧瑮察觉,萧瑮站起来眺望山下湖水,用身子将以宁挡住大半,以宁看他站起来自己也站起来看山下:“原来这亭子是临山而立,周围树木葱荣,就这一处无甚遮挡,也是巧了。”
太子硬是插话进来:“无巧不成书,无奇不称景嘛。”
亭内无人回应他,气氛很是尴尬,太子并不气馁,继续和萧瑮搭腔:“七弟,你方才一路与我所说,我略想了一下,现在不是战时,想调动将士的积极性,无非两样,一是名,二是利,日常训练、定期比武中表现优异的人,或赏金或封官,还怕他们不努力吗?”
萧瑮转身道:“平城大营人数众多,此番做法开始可能会有用,久而久之,只会让受赏的人不服众,努力却无法受赏的人变得消极,更多的人会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冷眼旁观。”
太子干笑两声,萧瑮也知道这样说话不太不给他面子,于是又说:“今日是出来玩的,先头已经说了一路的公事,头也疼了,那些事情先放放,赏看风景要紧。”
太子道:“对对对,赏看风景要紧。”
以宁本来是真的在看风景,没有管他们,看到气氛实在不好,有意缓和道:“我记得早上出来带了两壶酒,如此美景,怎可不饮一杯。”以宁说话间,雪海和梧桐已将酒壶、酒杯并几样下酒小菜摆上桌子,四人围桌坐下,把酒闲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