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以宁一行人到了醉仙居,天歌过来,把雪海、梧桐两个迷得神魂颠倒,以宁看她们两个的样子实在好笑,再看萧瑮和萧玖,也是目不转睛地瞧她。
萧瑮和萧玖上次只是与天歌擦肩而过,今天仔细看了依然觉得比之不及,待回过神来,天歌已经坐到以宁右手边的空位上,抱拳见礼道:“在下谢天歌,是阿宁的好友,也是这家店的主人,往后还请两位王爷多多照顾生意。”
萧瑮即便事先知道天歌是女子,此刻也还是看不出破绽,心中只是暗暗庆幸,若她当真是男子,只怕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后话了。萧瑮道:“谢兄不必拘礼,既是夫人故交,没有不相互照拂的道理,早年间,夫人多蒙谢兄照应,还请受萧瑮一礼。”
萧瑮抬手行礼,天歌只是笑笑,萧玖道:“谢兄真是生得好模样,我空长了这许多年纪,还是第一次见到谢兄这般风流人物。”
“九爷谬赞,皮囊而已。在下倒是常听婉春阁的姑娘夸您风光霁月,怜香惜玉。”
萧玖会心一笑:“谢兄原来是同道中人,不知婉春阁中与谁相好?”
“南风。”
萧玖惊叹:“新来的花魁啊!都说南风歌一曲,醉死也温柔,我还未曾得缘一见,果然醉死也甘愿吗?”
“心甘情愿。”
“得,为了南风姑娘,你这兄弟我是认定了,小二,上酒来!”
萧瑮反而看不明白,小声问以宁道:“这位,当真就是你那个,姐妹?怎么和九弟意趣相投?”
以宁反问:“有何不可?她自来就是这般性子,难道不妥?”
萧瑮心中只有离经叛道四字,却不敢多说,萧玖直拉着天歌不放:“今日我和七哥要去那边院里坐坐,谢兄若是不弃,不如同行,我倒沾沾谢兄的光,见见南风姑娘,可否?”
天歌道:“只怕今日不行,过后我还有些事情,九爷恕罪,下次专门请九爷去婉春阁一叙,定请南风姑娘一见,如何?”
萧玖今天去也是有事,萧瑮看了看他,他就不敢再拉着天歌一起了:“是我性急,谢兄莫怪。”转头又和以宁抱怨,“嫂子也真是的,藏着这样好的兄弟不引咱们见见,若是早介绍我二人认识,此刻就是十家酒馆也开好了,谢兄,不知在京里身居何处?我府邸在碧澜坊,咱们往后可要多多来往啊。”
天歌干笑两声,抬手摸了摸下巴,以宁知道她不想再聊,便说:“你快忙你的去吧,别听他在这吵吵了。”
天歌起身告辞,多看了以宁两眼,以宁朝她点了点头。天歌出门去,萧玖依然还在念叨:“嫂子,当真是你青梅竹马?”
“骗你做什么,这还能有假。”
萧玖嘀咕:“我要是你啊,要么婚前私奔,要么婚后偷情。”
以宁听到心里直翻白眼,萧瑮听着不是滋味,抬掌就向萧玖劈去,萧玖躲过,口中嬉笑:“七哥,不敢这么用劲啊,胳膊还伤着呢。”
“口没遮拦,找打。”
三人在醉仙居吃了饭,以宁来看过放了心,知道萧瑮和萧玖还有事,吃完饭就打道回府。
萧瑮与萧玖往紫石街去,路上,萧瑮才问老九究竟有什么事,萧玖道:“之前太子追到平城去,没和七哥一起回来,是吧?”
“恩,他晚我一天去,晚我一天回。”
萧玖压低了声音:“听说太子回来那日,没安心在宫里待着,偷偷在婉春阁梳笼了一个唱的,眼下就养在紫石街街尾的一个院子里,好像是要长久的意思。”
“听谁说的?父皇最反感这个,他有这个胆子,皇后也许?”
萧玖道:“瞒得那叫一个严实,皇后未必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的?”
“这就显出我惯玩风月的好处了吧,他赎的这个姑娘名叫子夜,我也没见过,出来唱的头一天就被太子瞧上了,如今养在小院里面儿,白天晚上不给出来一步,外头人也不给进去,她有个好姐妹叫悠梦,和我有些交情,担心她的安危,怕太子玩儿得野,求我帮她打探打探,别出什么事情。”
萧瑮问:“她怎么认出是太子?”
“她是不认得,正好让赵国公家的老三看到,还撞见太子身边那个姓王的护卫,错不了。”
萧瑮点点头:“咱们先别往他小院那儿过,让太子的人看见起疑心,晚上去婉春阁问问,太子向来不是风月场中的人,如此冒险行事,定有原因。”
“我正是这么盘算的。”
这会儿天还没黑,二人随意走进了一家名为石器轩的铺子,进去才知道是一家做古玩买卖的店,掌柜不在店里,只有一名年轻伙计在柜台,看到二人进来,忙出来招呼,那伙计道:“姑爷好,九爷好,掌柜的不在,二位爷先随便瞧瞧。”
萧玖听到他口中称萧瑮为“姑爷”,知道是林家的铺子,笑道:“从前只是听说嫂子家有点产业,没想到咱们随便进一家就遇见,可见传言非虚。”
萧瑮倒不觉得意外,这地方来往的多是有钱有闲的人,好东西不消多放,转头就能卖出去,虽然日常看着没什么人进出,但是东西能卖出去才是要紧,林家人选地方还是有些眼光的。两人随意看了一会儿,萧瑮闲问道:“你们掌柜的哪里去了?”
伙计道:“店里新收了一件古玉,来历有些不详,掌柜的往总号去问了,还没回来。”
萧玖搭腔:“你们掌柜的亲自去问,看来是件稀罕物啊。”
“小的也就是打眼看了一下,瞧着像是外邦的东西,看掌柜的模样,应该是件好物。”
萧玖又问:“你们总号在哪儿?也叫这个名儿吗?石器轩我好像只见着这儿有一家。”
伙计小声道:“旁人我是不敢说的,只因为姑爷是自家人,九爷也不生分,我才敢告诉,我们总号是子虚阁。”
萧瑮和萧玖听到都吃了一惊,子虚阁,店如其名,世人只知道名字,并不知道这家店究竟在何方,只有传闻,世间珍奇,没有子虚阁不知道来处去向的。先帝在位时,有一南方小国进贡了一套陶器,有碗有罐,还有陶制的泥人几座,满朝上下无人能说出此物年代详情,怀疑南国人的诚意,急的南国使者要求子虚阁的人出来一鉴,宫中的确无人识得,可是子虚阁向来知其名不知其所在,如何能找到子虚阁的人呢?皇上只好发了榜文,请子虚阁的人入宫鉴宝,后来果然有一名自称是子虚阁人的老先生进宫,不仅认得那些陶器是上古之物,连南国人祖上掘坟盗墓的不光彩历史也知道的详细。那位子虚阁的老先生,出了宫就再也找不到去向。
如此神秘的所在,竟然是林家产业,萧玖忍不住追问:“这子虚阁究竟在哪里?”
伙计笑笑:“您都不知道,小的就更加不知道了。”
二人听得明白,想是不大好说的,萧瑮记下,有心回去问问以宁,别的倒也无妨,就是听说谢晋元大师的画作,有一半藏于子虚阁,另有一些为临风山庄所有,若真是如此,有生之年或可一观。
到了晚上,萧瑮和萧玖去了婉春阁,自然是在悠梦姑娘房中,屋里另有一位无思姑娘,太子过来的那天她就在太子身边,也些许听到些话。悠梦在自己屋中备下酒菜,萧瑮和萧玖两人倒没什么心思吃饭,坐下来就开始问话。
萧玖问:“悠梦,那位子夜姑娘是什么来路,怎么被太…”一想直言太子不大好,又改口,“怎么一下子就被老四相中了?”
悠梦不知道,拿手推了推无思叫她说,无思道:“我也奇怪呢,那天我们坐在楼上珠帘隔间,从我那位置,连子夜的眉眼也看不清楚,隐隐约约能看到下半张脸,子夜唱得是好,琵琶也弹得漂亮,只是传到楼上也听不太仔细,那位公子在我边上,从坐下来看到,眼睛就没离开过她,酒只喝了两三杯的样子,跟我说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楼下那个弹琵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了叫子夜,他就让我不用陪着,把妈妈叫上来,妈妈去了也没多少时,那位公子就进了子夜房里,早上我再问,子夜已经被赎了身子,跟那位爷走了,咱们院里的身价可不是寻常人出得起的,那人面也生,我还以为是外地的大商户,看上子夜讨她做一房小妾,所以才急急带走的,怎么又听说没走呢?”
悠梦蹙眉道:“我本来也以为是好事,还替她高兴呢,可是又听赵三爷说,是宫里的人,子夜眼下在街尾的巷子里住着,我悄悄过去想看看她,叫人赶了出来,我心里就觉得不好,从前宫里出来的人,仗着有势力,行事总比别人猖狂些,要骂就骂,要打就打,我就怕……”悠梦越讲越是害怕,泫然欲泣的样子叫人可怜。
萧玖看到,柔声安抚说:“你不必太担心,那人我知道些,不是欺凌女子的人品,他院子守得牢不为别的,就是怕有人知道张扬出去,宫里规矩大,要是被抓到不是件小事情。叫咱们查出来他做了什么荒唐事情,我保管他自己也好不了。”
悠梦听到心里好受了一些,对萧玖说:“这事儿我也就能跟九爷说了,您要是愿意帮帮咱们,也算悠梦的一片心意没有白费。”
萧玖听她这般说没了正形,端着酒杯凑到她面前调笑:“你要是肯喂我喝了这杯,也算爷对你的一片心没有白费。”
萧瑮看不惯他的轻浮模样,只和无思继续说话:“无思姑娘,可知道后来妈妈过去,和那人说了什么。”
无思姑娘低头细想了一番:“我是留心的,那位爷别的什么也没问,只问了子夜的身价儿,因为子夜还是清倌儿,妈妈要的价可是吓人,那人眉头也没皱就付了,别的真没说什么。那人倒是和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我离得远也没听清,约莫说的是什么只有三分像,什么人疯了什么的,真的没有听清楚。”
萧瑮细细想着“三分像”几个字,不知怎么的心中一阵不是滋味,想起在平城的时候,太子总是拿眼睛觑看以宁,萧瑮不由得握紧了拳,眉头深锁。
再看王府,以宁吃完饭归家,知道天歌晚上会过来,把给她做的几套衣服整理好了放在小书房,又去东边儿跟几个丫头一起布置了一会屋子,东苑卧房里有一张楠木八步大床,浮雕四季花,十分好看,听管家说是和二姐姐现在睡的榉木床一起打的,与其搬来搬去费事,不如把这张擦洗干净就用,反正二姐那张榉木床已有两根柱子不好,估摸着问二姐也是一顿推脱,干脆就做了主。眼看东苑七七八八收拾停当,二姐那边小玉张罗着,在把东西陆续往这边搬,只等个好日子,把妆奁衣物搬过来,再摆两桌酒暖房庆祝一下,就算妥了。
晚间,以宁等着天歌,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萧瑮也不回来,以宁一恼就先睡下。她睡着了天歌才提了一壶酒过来,见她睡着了也不叫她,自己出来,飞身上了以宁卧房的屋顶,一边半躺着喝酒,一边赏月,等萧瑮回来和他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