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侯府回家,以宁把事情和父母亲细说了,虽然她处置齐氏算越俎代庖,不过倒都在情理之中,按照先前说好的,第二日她便回了王府,闲来无事想起整理文房四宝,有几支墨条的香味很好闻,她忍不住想写几个字,抬手研墨,提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几遍:谁知我殷勤痴相公,何时还。
写完自己也嘀咕:“嘁,怎么就记得这句了……我这字也太难看了。”
以宁把纸揉成一团,随手扔掉,纸团飞出去,却被人接住,以宁抬起头,看到萧瑮一身戎装站着,以为自己眼花,叹着气揉了揉脸,那边萧瑮展开纸团,看到上面的字,眼睛都笑没了,口中道:“巧了,你相公我,今日还。”
以宁指尖松开一条缝,愣神坐着,萧瑮两步走过来,俯身吻她,以宁感觉到唇间的炽热,把萧瑮的脸捧住定定看了看:“你真的回来啦!”说完又笑着凑脸过去,接着吻他,以宁紧紧搂着他,一刻也不想松开,两人腻了半天,萧瑮的衣服越穿越少,一身戎衣回来的他,这会儿只剩下一身里衣,和以宁两个相拥躺在床上。
“我以为你回来,我总能提前知道个信儿呢。”
“大部队还在后面,我等不了,快马加鞭先回来的。”
“算你有良心。”
“宁儿。”
“嗯?”
“没什么,就叫叫你。你知道嘛,我在定西郡的时候,每天要在心里叫你无数遍,可是你听不到。”
“或许我都听到了,我夜夜做梦梦到你,梦里面你就是一遍一遍地唤我。”
“回家真好。”萧瑮拉过她的手十指相扣,不料碰到以宁手上的烫伤。
“哎呀你轻点,我手疼。”
萧瑮捧着她的手坐起来:“我看看怎么了。”
以宁缩了缩手:“没怎么。”
“这是烫伤,怎么弄的?”
以宁咧嘴笑了笑:“我在正则侯府闯祸了,宫里要是问起来,王爷可要替我说话。”
萧瑮心疼她手上的伤,轻轻给她吹了吹:“终于给我闯祸了?闯祸就闯祸,怎么还能伤着自己。”
以宁缩在萧瑮怀中把正则侯府的事儿给他说了,萧瑮听完有些生气:“岂有此理!你说那天都有谁,夫君给你讨回来去,还有那个齐氏,什么东西,扇几下可不算完的。”
“齐氏是华柳院那位的妹妹,我还怕你怪我。”
萧瑮依然握着她的手:“别说你是正经罚她,就是无理取闹也闹得,我只会给你撑腰,怎么会怪你,我的夫人在这京里谁都不用怕。”
以宁亲了亲他的下巴:“我就知道你惯我,不然也不敢。”
萧瑮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别人家的事情你要管就管了,但是以后不要舍己为人,再让自己受伤为夫就不许你为所欲为了。”
“我,我也还算有数吧,没到为所欲为的地步,再说,我又不爱多管闲事,正则侯夫人是我母亲的义妹,这次也算半件家事。”
萧瑮正色:“总之,不要让自己受伤。”
“好!”以宁闲问,“西番的王子和公主,也进京了?”
“嗯,大约后天进城。”
“公主来做什么,来和亲吗?”
“应该是有这样的打算,反正不是来玩儿的。”
“这个西番王真是有意思,原先不是挺嚣张的,怎么一下子又是休战又是和亲的。”
萧瑮道:“说不好,依我看主要还是他们内里出了点问题,再有就是我们把西番王养在天历的探子狠狠清理了一遍,他心中肯定忌惮。”
“这件事实在不简单,这么短的时间查出来的也有限吧。”
萧瑮见她有心聊,就细说给她听:“我和五哥做了交易,让他全力剿灭在京的西番势力,其实也算是他自赎,我呢,待许大人百年之后,帮他把许家的大部分权利收拢到他手中,这买卖不算亏,我就答应了,大哥还帮了不少忙,若不是他,京郊的事情断不会那么利落解决。”
“大哥?我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联络的,我怎么不知道?”
萧瑮笑道:“早开始互通有无了,没跟你说罢了。”
以宁翻身侧躺:“也好,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让你给大哥捎信就行了。”
萧瑮挪过来贴上她的背,环手轻勒住以宁肩头:“有事直接找我就是了,还麻烦大哥做什么。”
以宁撇嘴:“我们家的事情,少有要找你的。”
萧瑮把她身子往下压,凑到她耳边:“这么见外呢,现在哪还有你家我家的,都是咱们家,你是萧林氏,姓林也姓萧。”
以宁眉一皱:“这么说你姓萧也姓林吗?”
“那是。”
以宁轻笑:“可是世上的人都会觉得萧林氏理所应当,林萧氏戏言一句,或许哪天你打算不做这操心烦神的王爷跟我回林家做买卖去,林萧氏才算确有其人。”
以宁有些累了,闭上眼睛浅浅睡去,萧瑮回味着她的话心中咯噔一下,想起外面那些人对以宁的中伤,即便她不会往心里去,也会因为家人和自己被贬低而难受吧,林家人从头至尾都不稀罕和皇室联姻,现在却因为这桩婚事陷入流言,萧瑮很是惭愧,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不做这个王爷,自己是皇上的儿子,生下来就是王,血脉的联系怎么可能割断呢。可越是这样越觉得对不起她,如果不是嫁给自己,何至于此……
萧瑮套了件衣裳悄步出屋,天色已经全暗了,雪海端了盆水进来,萧瑮小声吩咐:“放着吧,一会儿我来。”
雪海放下水盆出去,萧瑮站在院子里和方佺说话:“顾二这几年不大干净吧。”
“是有些把柄在九爷手上。”
“把他废了,注意那个齐心桂,别让她有机会回齐家去。”
“是。”
……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他二人新婚中又小别,自然是糖里掺蜜,火上浇油,连着几日不出房门。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皇上在宫中宴请西番使臣,西番王妹嘉云公主册为云妃,两国长安,久歇戎戟。
萧瑮自然要去的,因为除夕宴二人没有一道进宫,以宁也跟着一起赴了宴,西番的王子带了一队西番的乐师来,以宁听不惯,不想在大同殿待着,就和梧桐去了太后宫里。肃王看到,推说酒多了要出去醒醒,也跟了过来,以宁进了太后寝殿里,肃王就把梧桐拽出来说话。
肃王细细看了梧桐几眼,背过身说:“你身上还没好利落,怎么就跟出来了?”
梧桐莫名觉得别扭:“回禀王爷,奴婢好得差不多了。”
肃王板脸:“才几日,跟你说的话都忘光了?”
梧桐想了想还是改口:“梧桐伤已大好,王爷不必挂心。”
肃王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转身递给梧桐:“这是本王命人调配的益气补血丸,早晚各一粒,你记得服用。”
梧桐接过来,拱手谢道:“多谢王爷体恤,梧桐敬受。”
肃王道:“同你家夫人多说说,太后年纪大了,这宫里没有她老人家可心的,叫她多进宫来陪陪太后,你跟过来,我们二人也有地方好说话。”
梧桐听到先是有些不好意思,想想觉得不对:“王爷素来稳重,今日这话怎的如此轻浮,只为与我见面,便要梧桐做那种左右主子的小人吗?”
肃王此时侧过身,看到她皱眉瞪着自己的模样,心想这丫头凶起来样子挺狠啊,不过她说的也在理,自己也是一把年纪的人,怎么能在她面前如此不庄重,于是敛了敛声音说:“你倒教训起本王来了,哼,想教训早日嫁过来再说,眼下你资格还差些。”
梧桐转身不再理他,肃王觉得话说重了,又安抚了两句:“本王不是那种意思,你心里明白,本王心中从未看轻你。”梧桐转身不想搭理他,两个人就这么别别扭扭的一会儿背着一会儿对着说话。
大同殿的宴席差不多散了,萧瑮往这边宫殿来接以宁,想走近路从御花园过,却在御览亭被太子妃拦住。萧瑮本不想与她啰嗦,冷言道:“娘娘自重,夜色深了,本王还有事情。”
陈昭华道:“周王殿下不必紧张,我只是有一件事想问问殿下,那位叫子夜的姑娘可是殿下的人带走的?”
萧瑮心中冷哼:“没头没尾的,不知娘娘所言何人何事。”
陈昭华依然自顾自地问:“那位姑娘,殿下一定见过。”
萧瑮真还就没见过子夜,只是看过画像:“太子妃说话过于含蓄,本王实在听不明白。”
陈昭华轻笑:“没什么,就是怕有些事情殿下不知道,所以来提醒两句,周王妃可是差点就成了太子妃的人,我想她心里一定对太子颇有好奇,就像我时常忍不住好奇殿下一样。”陈昭华稍稍向萧瑮靠近,萧瑮自然闪躲,陈昭华又说,“命运有时候,挺会捉弄人的,一下子,全错了。”
萧瑮看她面露痴迷,心生厌恶,立时甩袖走了,心中懊悔不该为了省几步路从这儿走的,接上以宁,两人回家路上,萧瑮把在御花园遇到太子妃的事情同以宁说了,当然没有细说她的话,以宁还不知道太子和子夜的事情,听了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太子妃如此行径是为哪般:“她什么意思?听着像有意等你的,难道是看上你了?”
“未必。”
以宁心中莫名有些生气:“你比太子高,比太子英俊,很有可能是看上你了。”转念一想,“你说,她要是真有这心思,稍加利用岂不是随你摆布,说不定还能帮你对付皇后。”
萧瑮盯着她:“你是认真的还是玩笑话?”
“本来是玩笑话,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和别的女人有什么,你不会难过?”
“我难过归我难过,对你有好处不是嘛。”
萧瑮更加不高兴,沉声道:“你这舍己为人的性子还真是一贯的,什么都舍得,自己夫君与人虚与委蛇也舍得,难道为那么点事情还要不择手段吗?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还不需要夫人为我这样牺牲,你太为我着想,我可没处谢你!”
以宁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这话过分了吧。”
萧瑮扭头:“我哪里说错了吗?”
以宁看出他不高兴,但是他的话就像在说自己不择手段心肠歹毒一样,以宁不觉得自己有错,辩驳道:“以仁制仁,以暴制暴,这些话都是你给我说的,来者明显不怀好意,我说假以利用又有何不可?我可不是什么大丈夫,把我逼急了我就会狠心,就要耍手段,你自己行事的时候颇有一套,我不过言语两句你倒苛责起来,您是大丈夫是君子,也该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你是我的妻子,一心和我过好日子就行了,要你狠什么心耍什么手段。”
以宁冷笑:“是,我要是真有本事就应该在家里招赘纳婿,那样才有资格对丈夫颐指气使,如今这样尊贵的身份都是拜您恩赐,就该低人一等仰人鼻息,行啊,就听周王殿下的话,奴保证以后谨言慎行,目不斜视!”
“你,我是这个意思吗!”
以宁冷脸不答话,萧瑮也不言语,再说肯定就要吵起来,到了王府,以宁不要他扶,甩手闷头就下车回了西苑,晚上也一直不理人,虽然没有把萧瑮赶下床,但是也不看他,只给他一个冷冷的后背,萧瑮回想两人车上说的话,心里觉得不好,大概是伤到宁儿自尊心了,不过她把自己推向别的女子,虽然只是气头上随便说说的,但他心里还是气闷不过,却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两人就为这不相干的几句话,置了几天的气,这回她倒不往东苑躲了,就是白不理人,叫萧瑮心中有如猫挠一般,有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