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瑮和以宁两个人一进了华文门,青石路两边有几棵古柏,树木之间拉起了绳索,绳上每隔几步挂着一盏青色的四方琉璃灯,与远处华文殿青色的屋顶交相辉映,显得十分有生机。
路过两边楼阁,走在小青砖铺的路上,中间是白玉石道,路两边有白云石栏杆,栏杆立柱之上摆的是琥珀色桃形琉璃灯,沿着栏杆一直走,上了一水桥,一样的白云石立柱上面,摆的是莹白的圆形广口灯盏,桥下流水淙淙,水面上漂着莲花灯,与桥上的莹白灯正好一动一静。
华文殿前庭空地两边,仿着民间卖灯的样式立了高架,上面看似凌乱的挂着各式灯样,有生肖,有竹菊,还有山水,远远的才能看出形似一个“寿”字,两个灯架把华文殿前照得有如白昼。殿前台阶之上,有粉衣的宫人静静站着,她们手上提着六角寿字宫灯,为来客照路。
以宁仔细看了一路,未进大殿,小声和萧瑮说:“你说都是谁布置的,太子吗?”
萧瑮道:“下面人摆的吧,他总不会亲自过问这些事。”
“真好看,我猜是太子妃的主意,这么精巧的摆法,只有女儿家想得出来。”
“这么些好看的灯,随便摆摆也丑不了,要是给他十盏也能弄得好看,那才叫精巧。”
以宁点头,又摇头:“十盏太难了,这儿这么大的地方呢。”
萧瑮一笑:“我就是打个比方。”
两人携手进了正殿,以宁仰头看到顶上的灯,握住萧瑮的胳膊高兴得直晃:“王爷你快看,上面挂的是雪球!”
萧瑮抬头看看:“怎么了?”
“这个灯是我画的,第一个是我二哥亲手帮我做的,就挂在我的暖阁里面,你看过的,记得吗?”
萧瑮想了一下:“还真是,别的说不清,这个一定是你家的灯了。”
“这样错错落落挂着反而更好看了,回去我也要这么挂几个。”
“行,回去在屋里拉几根线,我帮你挂上。”
已经进了大殿的人,大多在仰头赏灯,这些雪白的球形灯挂在屋顶悬下来的银线上,大小不一,错落有致,灯面雪花和金盏花交汇的花纹浅浅映在地上,光影交错,引人入胜。
中央的藻井之下挂了一盏两臂更宽的水晶莲花灯,红色柱子上,除去了日常用的铜烛台,换上了寿字烛台,殿上宝座后面立着一面金地寿字屏风,宴桌上高垒各色寿点果品,桌边摆着两盏仙人拜寿的高烛台,点的是无烟无味的膏烛,大殿中央用五彩灯隔出了舞乐台,两旁宴席处的灯火稍暗,远看有如众星捧月一般,突出舞台和上座。
看到萧瑮和以宁进来,萧玖马上凑过来:“见过嫂子。七哥,太子这回花了点儿心思啊,这么多灯,都是哪儿弄来的。”
萧瑮轻笑:“这你可问对人了,有一半儿是你嫂子家的。”
“碎影阁也是嫂子家的?”
以宁远远的看到父亲,并没有在意萧玖说什么,萧瑮替她接话:“你怎么就知道是碎影阁的?”
“那还能错,顶上这种雪花球,只有碎影阁做得出,绮喻和悠梦都叫我买过。”
萧瑮颇骄傲的扬了扬眉:“这灯就是你嫂子画的。”
萧玖摸着下巴:“嫂子,你可有妹妹吗,嫡亲的没有,就是堂妹什么的,有吗,我还没大婚,要不您看着帮我选一个吧。”
以宁听到这句话不禁好笑:“难了,还真没有。”萧瑮看她一直朝里边望,知道她是在找父亲母亲,对萧玖说:“老九,你没事儿就去坐吧,”又对以宁说,“岳母今儿没进宫来,岳父大人来了,咱们去见见。”
以宁点头,两人过去也没和林父说上几句,皇上就来了,二人便回到自己席位上恭迎圣驾,皇帝步入大殿,殿内众臣子齐声恭贺道:“恭迎吾皇,敬贺圣上,日月昌明,万寿无疆。”
皇上坐下:“众卿平身。都坐下吧,别拘着了。太子呢?”
萧琛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出来:“儿臣在。”
“你这里布置得不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点子?”
“儿臣知道父皇向来不喜欢黑暗,就全拿灯来布置了,太子妃也帮了不少忙,具体布置都是她安排的。”
“寡人早料到了,肯定都是太子妃忙的,你断没有她仔细。”
萧琛笑笑,陈昭华自然要出来说两句:“父皇喜欢就好,太子与儿臣是夫妻同心,都是一样出力的。”
以宁跟萧瑮嘀咕:“我说就是她。”
萧瑮道:“说是这么说,其实也未必。”
只听皇上说:“太子妃的功劳大,寡人便赏你一个人吧。说说看,可想要点什么?”
陈昭华浅笑:“都是儿臣分内之事,不敢讨赏。”
皇后道:“傻孩子,皇上要赏,还有不要的道理。”
“你不好意思要,寡人就给你,添一千贯脂粉钱,你看还行?”
陈昭华连忙谢恩:“谢父皇恩赐。”
太子和太子妃退下,皇上叹道:“上了年岁,才觉得光阴迅速啊,一晃眼,寡人又长了一岁,今日是寡人的生辰,不过寡人,实在要感谢在座的众卿,来,寡人敬大家一杯。”
众人举杯,齐声道:“敬贺圣上,日月昌明,万寿无疆。”
皇上满饮一杯,旁边的内官高声道:“舞乐起。”
舞乐响起,以宁小声跟萧瑮说话:“娘怎么没过来?”
萧瑮看了看,果然没来:“父皇来之前应该和娘见过了,不打紧,他们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以宁点头:“一会儿等父皇再喝几杯,我和雪海,梧桐出去看会儿灯,行不行?”
“行啊,我跟你一起去。”
以宁摇头:“不行,我们都出去太显眼了,你就陪九弟喝几杯吧,你跟我出来,他不就落单了嘛。”
萧瑮笑道:“怎么老是拿他做借口,是真的关心他还是在搪塞我?”
以宁玩笑:“我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不行啊,嫌你太粘人。”
萧瑮听到拿手圈住以宁的腰,轻轻胳肢她,以宁连忙按住他的手:“你干嘛呀,大庭广众的!”
“你嫌我粘人,我就当真粘一个喽。”萧瑮说着话,手上动作不停,以宁又羞又恼,手按不住他,直往萧瑮怀里钻,萧瑮道,“是我粘人还是你自己粘人。”
“是我,是我,行了吧,饶了我吧七哥。”
萧瑮坏笑,在她耳边小声道:“晚上怎么让你叫我声七哥都不肯叫,这会儿怎么肯叫了。”
萧瑮松开她,以宁二话没说就站起来,从暗处悄悄出去,萧瑮微微淡笑着看她出去,她这一声七哥,真是叫得人心痒。
以宁出来,雪海和梧桐也跟着,外面冷风一吹,以宁还不住的拿手扇风,脸上的红才渐渐退下去,雪海问:“小姐怎么了,脸红的厉害。”
以宁切齿道:“被王爷气的。”
雪海掩嘴偷笑,刚才和梧桐在后面,可是看到小姐和姑爷闹的,以宁看到她笑,轻拍着她说:“好啊你,取笑起我来了,小心我揭你的短。”
梧桐也在笑的,听到就问:“雪海姐姐有何短可揭?”
“哦~,你还瞒着她们呢,梧桐,咱们院里可有姓常的人没有?”
梧桐略想了一下:“没有。”
以宁道:“咱们雪海呀,那天绣了一块汗巾,在角上绣了一个常字,我想了半天,只想到一个人姓常。”
梧桐问:“何人?”
“咱们后角门外,卖酒的小二哥呀。”
梧桐笑着连连点头:“哦~~”
这下换雪海羞红了脸,追着梧桐打:“让你笑,坏东西。”
三人没走多远,看到肃王从殿里出来,雪海算逮着了,拉着梧桐说:“我倒忘了,有的人呐,马上身份就不一样了,”拱手给梧桐行了一礼,“夫人见谅,您是天下第一的好东西,奴婢嘴拙,方才说错了。”
以宁直笑,眼看着肃王走过来,轻轻推着梧桐说:“去吧,把他带远点儿,别扰了我们俩看灯的兴致。”
梧桐临走前嘱咐:“晚风凉,小姐早些进去。”
以宁点点头,目送梧桐过去,和肃王两个从偏殿出去,应该是往殿后的花园里去了。
以宁和雪海说:“之前天歌跟我说,梧桐是大富大贵的命,我也没在意,还以为她跟我说的玩儿呢。”
“天歌少爷还会看相卜卦?”
“她可厉害着呢,天歌的师父是南山活神仙,连动物的相也能看。”
“这么厉害,小姐可问过没有?”
以宁摇头:“不可以的,给自己和亲近的人看相算卦会有折损,也多有看不明的。”
雪海点了点头,以宁一边走一边看灯:“咱们往后走走,说不定能找个高点儿的地方看个全景。”
两人并肩往后面走,看到远处有一座亭子,台基颇高,就是隔了一大片湖水,而且越往那边越暗了,雪海道:“小姐,咱们别去了吧,我看那里黑黢黢的,回头姑爷找不着咱们。”
“怕什么,去看看就回来了,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两人正想往那边去,被人从后面叫住:“周王妃留步。”
以宁转身来看,是太子妃陈昭华,行礼道:“见过太子妃。”
陈昭华问:“王妃这是要往哪里去?”
“随便走走,殿内怪闷的。”
陈昭华道:“正好,我也多喝了两杯嫌闷,不如王妃和我一起,咱们去那边亭子坐坐,喝杯茶,醒醒酒也好。”
以宁见不好推辞,只能硬着头皮说“好”,两人从桥上走过,拾级上了亭子,陈昭华身边的宫女将手上提的灯拿下来,放在亭内石桌上,以宁坐下,抬头眺望远处的一片灯海,赞道:“太子妃真是妙思,这一片灯摆的煞是好看。”
“多谢夸奖了。”陈昭华身边的宫女给两人上了茶,陈昭华对身边宫人说,“你们退下吧,我和周王妃有几句话说。”她说完还抬眼看看以宁身后的雪海,以宁和太子妃实在不熟,不知道她要讲什么私密的话,出于礼貌,还是让雪海也退下。
亭子里面只剩下两个人,陈昭华只顾喝茶不说话,以宁问:“不知太子妃,有什么要紧事情?”
陈昭华道:“王妃不是说闷嘛,先喝杯茶吹吹风解解吧,我要和您说的话,一定要您清醒着听才好。”
以宁不明所以,只想她有话快说,端着那杯葛花茶喝了两口,又过了一会儿,陈昭华问:“现在还头昏脑闷吗?”
以宁皱眉:“太子妃还是有话快说吧,我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