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影沉浮,折花论剑,玲珑棋局,朱砂心事,忘忧酒馆,每晚亥时开业,只等待一位客人,和一个故事。”
风雪肆虐,一个怀抱信匣的男子推门而入,裹挟着门外凌厉寒风,吹灭了小童尚未罩上纱宣的蜡烛,酒馆之中陷入一片黑暗,信匣被珍而重之的搁在桌上,与老旧的榉木桌面发出细微的碰撞声,蜡烛被小童重新点燃,酒馆蓦地亮堂起来,罩上纱宣,他将烛台搁在榉木桌面上,一天风雪被关在门外,他转身好奇的看着这只通身漆红的信匣。
男子缓缓打开信匣,匣子里静静的躺着八封尚未寄出的信,躺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江湖往事。
这八封信里有七封是空白的,若非是纸质如同信封一般陈旧,折痕深深,只怕无人能信。
第八封信被缓缓展开,看上去年代不太久远,墨是上好的松烟墨,娟秀的小楷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从第一句就酝酿了直白而又沉淀的爱意:
“我十分中意你。”
据说殷十恨之所以叫殷十恨,是因为他既恨书囊易蛀,又恨夏夜有蚊,还恨站台易漏、菊叶多焦、松多大蚁、竹多落叶,便是连桂、荷易谢,薜、萝藏虺,架花生刺,河豚多毒都要恨一恨,但让他声名远播的,却不是他这也要恨一恨,那也要恨一恨,而是他生的俊秀异常,还十分有钱,曾将万贯家财捐赠给朝廷修筑边关三座城的城墙。
谢嬿婉认识殷十恨的那天,如同往常那般在城墙边上卖煎饼,仗打了三年,她身后这堵满是裂缝的城墙修修补补了十几次,她也被城墙上砸下来的砖头砸了好几次,有几次还直接砸进了她面前的油锅之中,她费尽千辛万苦弄来的油啊,所幸锅没坏,只是的凹的更别致了,就着被砖头泡过的油炸出来的煎饼,价格还总是能卖的更高一些。
谢嬿婉送走了抠着数着多给她三文钱的阿婆,便见一抹青色缓缓进入她的视线,来人身形修长,唇红齿白的,不太像她们宣城这些皮肤黄到发黑的人,反倒是与传闻之中,遥远的汴京里高枕无忧的贵人们有些许相似。
“给我两个煎饼。”
殷十恨鬼使神差的开口,他的声音也颇为好听,甚至说的上是清冽如同山泉流水,谢嬿婉闻言,熟练的将摊好的饼子放入油锅,听到城墙上有砖块松动的声音,敏捷的提着锅避开砖头,殷十恨大约不常运动,被这一砖头砸的头晕眼花,当即晕倒在地,城楼上的小兵听到响动,俯身来问她有没有事。
“我是没事,不过这个人......破相了。”
谢嬿婉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殷十恨,小兵不识的他,便不愿意搭理,只道死不了便好,这年头自己的命尚且顾不了,更何况是旁人的性命,但谢嬿婉有些看不下去,将人扶到从不曾有客人敢坐的椅子上,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他额头上不住流血的伤口,炸好煎饼给他包好,放入他的衣襟之中。
她不是个做了好事便要大肆宣扬的人,但今日的客人却比往常多了许多年轻姑娘,穿着纸甲的卫将军目不斜视的从谢嬿婉面前走过,也停下脚步来多看了她一眼,问她今日的生意如何。
“托卫将军的鸿福,今日勉强有点赚头。”
谢嬿婉立马有些狗腿的说道,面上堆满谄媚,卫将军有些嫌弃的看了谢嬿婉一眼,走开之时,一贯抿紧的嘴角却带了些许笑意,谢嬿婉有些不解的挠着头目送卫将军远去,殷十恨却被怀中新煎好的两个煎饼烫醒,他恼怒的从满是灰尘的椅子上跳起来,将怀中煎饼取出就要骂人,谢嬿婉却快人一步,将锅铲伸向他。
“三十个铜板。”
“你!”
殷十恨的两只手被烫的握不住煎饼,这两只热乎乎的煎饼很快被殷十恨甩回了锅里。
“还要蘸油的话价格更贵哦。”
谢嬿婉好心提醒道,殷十恨愤恨的从袖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搁在煎饼摊上......忙吹了吹自己的手指,紧接着一手捂头一手捂胸,头也不回的跑去找医馆。
这是谢嬿婉与殷十恨的初遇,彼此都觉得不太美妙,谢嬿婉觉得殷十恨空生了张俊脸,做人却不着四六,居然想拿一块石头买她的饼,殷十恨下定决心要改名叫殷十二恨,他恨城墙不牢,还恨烧饼太烫!
谢嬿婉将石头丢在地上,一脚踢到城墙根的灰尘里去;殷十恨改名叫殷十二恨,但是大家还是叫他殷十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