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谢嬿婉。”殷十恨阖了阖眼，“我与她并不熟。”
卫将军不言语，继续下棋，他心里头有些复杂，殷家是百年氏族，给嫡长子取名自然不会太随意的，殷十恨一开始并不叫殷十恨，直到他十六岁那年，忽然言他有十恨……
虽然于卫将军而言，殷十恨所谓的十恨简直就是吃饱了没事干无病呻|吟，但汴京城中的那些达官显贵推崇啊，殷十恨这名声就这么传开了，以至于后来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觉得有些意思，金口一开，殷十恨便正式更名为殷十恨了。
“是真不熟。”
殷十恨重复道。
“嗯。”
卫将军点头，两人杀了两局，输赢各半，见殷十恨昏昏欲睡，便放他回房去。
谢嬿婉在房中摸索着打开包裹，摸出是衣服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
自从她老爹英勇的头一伸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穿过新衣了，莫说是不过年的时候，过年过节，也没个新鲜布头缠在手，谢嬿婉对着包裹坐了一|夜，次日清晨殷十恨敲了敲谢嬿婉的房门，又喊了两声，没听见她应声，便试着推门，门没被拴上，殷十恨轻而易举的推开，他眉头微皱的道了一声唐突，进门没瞧见谢嬿婉便取了药包离开。
然而等到用膳之时，也没见谢嬿婉出现，殷十恨便觉得有些不太对了。
贾恒听殷十恨这么一说，丢下饭碗便去寻，毕竟谢嬿婉看不见，便是瞎跑也跑不了多远，卫将军天未亮便带着冯林出城了，谢嬿婉又不在，因而早上吃饭只殷十恨和贾恒两人，殷十恨见贾恒反应这么大，意味深长的看了贾恒的背影一眼，继续吃饭。
不多时，贾恒又跑回来，气喘吁吁的道：
“殷郎君，小姐她在城南。”
“嗯。”
“你快去把她寻回来吧！”
“噗——”
殷十恨险些呛到，放下碗筷，拿手绢擦了擦脸，才道：
“为什么是我？”
“我我……”
“你既已找着她，为何不直接将她唤回来？”
“我。”
贾恒咬着唇，绞着手后退，将脑袋垂的低低的。
“我不想和她说话。”
“为什么？”
殷十恨面上没什么笑意，手绢擦过手指上的粥，嫌弃的起身到院角，舀了水洗手。
“没有为什么。”
“郎君不愿意去，便不去好了。”
“她是你姐姐，你去寻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殷十恨没回头，才坐下的贾恒浑身微僵。
“她不是我姐姐……”贾恒顿了顿，又道，“我没有姐姐。”
见殷十恨仍是没有理他，小心翼翼的抬头，便见殷十恨注视着他，眼神之中颇有几分洞若观火的意味，贾恒只看过一眼，便将脑袋埋的更低了。
“郎君怎么知晓的？”
贾恒跟谢嬿婉是姐弟这事，宣城之中没几个人知晓，人人都只知晓贾恒是谢嬿婉捡回来的，从即将冲出城门的大军里面拉出来的小鬼头，这小鬼头还生性顽劣，被谢嬿婉拉回来之后费力的提着剑刺向谢嬿婉，若不是老大夫拉着，只怕谢嬿婉就要命丧当场。
那是宣城上一任老城主、谢嬿婉的父亲死后的第三天，谢嬿婉捂着滴血的手臂，任由贾恒撕咬着、捶打着她，将他带进了这座空旷的城主府，他长这么大，只那一天对谢嬿婉说过一句话。
三个字。
我恨你。
宣城有很多人都认为贾恒是个哑巴，就连谢嬿婉对外介绍贾恒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小哑巴贾恒，因为他总是一言不发，因此他总是一言不发。
谢嬿婉从来不说这是她弟弟，她是老城主正妻嫡出，而他贾恒，不过是连族谱都入不了的野种罢了，老城主是殉城的忠臣志士，又怎么能够有养外室的污点？。
他是野种，所以不配成为她的弟弟，所以她也从来不唤他弟弟……他不配。
这样的想法在他脑海里萦绕了两年，这两年里，从未有人想过他是不是跟谢嬿婉有什么关系，除了殷十恨。
贾恒呆滞的看着殷十恨，殷十恨眨了眨眼，没有多言，那厢谢嬿婉却是摸索着走了回来，自顾自的坐在桌前吃早饭。
谢嬿婉平日里举止粗鲁，吃饭之时却显出几分教养，是个正经人家调教过的姑娘，只是有些过于倔强，殷十恨多看了谢嬿婉一眼，起身示意贾恒走到一边，才小声道：
“她的药我配好了，晚些时候帮她煎一副吧。”
“嗯。”
贾恒点点头，殷十恨将贾恒与谢嬿婉的关系戳破之后，贾恒对殷十恨热切了些，且贾恒总是和谢嬿婉抢活干，谢嬿婉动作慢了点，手中的东西便不翼而飞。
“我说吧，他手脚麻利，你让他做你的下人，不是更好吗？”
手中的碗筷被贾恒收走，谢嬿婉愣了愣，歪着头继续推销着贾恒。
殷十恨不置可否，只是从袖袋里取出一枚铜钱递到谢嬿婉手中，有些嫌弃的道：
“劳驾，将昨日卫将军交给你衣裳换上一身，你这破破烂烂的，太丑了。”
谢嬿婉僵在原地，将手中铜钱弹出去，愠怒的道：
“你爱看不看，关我屁事，反正看不下去的是你！”
“郎君，您昨天和卫将军送到小姐房里的衣服，貌似现在穿在元棠姑娘身上。”
元棠姑娘，便是昨晚来送衣裳的女子，殷十恨有些映象，殷十恨讶异的挑了挑眉，谢嬿婉不自在的将头撇到一边去，有些心虚的平缓了声音：
“两个月前，我去蒙古大营偷食物，被火熏瞎了眼睛，是她将我捡回来的，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让人做了几身女子衣裳……左右这城主府里只我一个女眷，我也不喜欢这些，我也不需要，便拿去给她了，对不住。”
“若是答谢，我也没什么好怪你的。”
殷十恨古怪的看了谢嬿婉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另外找来绣娘给谢嬿婉量体裁衣，暗地里又让贾恒没事的时候多留意留意元棠的举措。
然而谢嬿婉这报恩的操作，却给殷十恨带来一点小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