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爷住的这块地方，是季林市市区边儿上闫家沟的一个屯子里，跟市区几乎隔着一座山，实在有些偏远，要不是这几年修了路，又是大白天的，出租车都不一定愿意来。
山里的空气是真的好，吸一口都觉得脑壳清明，折腾了一路的俩人本来都有些累了，见到山里的野趣儿反而又精神了几分。
葫芦爷家的院子是普普通通的农家院，今天天气还不错，天朗气清，院子里晒着被子和打下来的一部分粮食，屋檐底下还挂了两串编成辫子的红辣椒和大蒜，看上去喜庆极了。
西屋窗户根儿底下搭的狗窝里，一条拴着链子的大黄狗见有陌生人进来，就窜出来，朝着进院儿的俩人龇牙咧嘴地狂叫，很凶的样子，要不是链子锁着，就扑上来了。
听见狗叫，东屋窗户里出现一个老头儿的人影。
屋里的老头儿朝窗户外看了一眼，见来了生人，赶紧下了炕，趿拉着拖鞋小跑儿出来，一开房门就喊：“谁啊这是？”
声音中气十足，仔细听会发现音质保持得非常好，并没有随着岁月增长而变得迟钝和粗粝。
小六子和丫丫抬眼看去，见开门的人样貌大约六十岁左右的模样，一件白色粗布汗衫，一条黑色宽腿裤子，个儿不高，人倒是很瘦，头发花白，下巴上淡淡的胡茬隐约可见，脑门上的皱纹极深，一双不大的眼睛极有光彩地远远打量着他俩呢。
这老头儿倒是一副精明模样。
小六子心里想着，拱了拱手，仰着脖子高声问道：“请问您是葫芦爷么？”
老头儿一怔，眉心一皱，朝外挥挥手不耐烦地道：“不是不是，快走快走，没事儿上人家家里打扰别人清静，你们烦人不烦人？”
这回换成小六子和丫丫一怔了。
奎爷给的地址应该绝对不会有错，怎么这老头儿却说不是？不是也该认识葫芦爷吧？
奎爷说葫芦爷七十多岁了，平时没事儿时候就喜欢在这山沟子里呆着，养猫逗狗不亦乐乎。看眼前的老头儿不过六十岁上下，又一脸的不耐烦，难道真不认识葫芦爷？真是自己走错地方了？
小六子正在心里狐疑不定，身旁的丫丫却对老头儿道：“我们是奎爷介绍大老远地来找他的，如果您不是葫芦爷，麻烦您给我们指条道儿吧？”
丫丫一番话合情合理又点出了自己的来历，说得小六子暗暗点头。
果然师父看中丫丫是有道理的，堪称贤内助。
他想。
那老头儿听他们这么说，面上神色缓和了不少，上下打量了他俩一番，对他俩道：“奎爷？你俩就是王老头儿的宝贝徒弟？”
小六子一听就明白了，忙鞠了一躬道：“小子名叫徐不凡，小名小六子，是奎爷的徒弟。葫芦爷好！”
老头儿冷哼一声，也不答话，上前一步迈出门来，蹭蹭蹭几步窜到小六子身前，一只手形似鹰爪，朝着小六子的手腕子就抓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小六子只觉得眼前一花，刚刚还远在台阶上的老头儿竟然已经欺身上前了，不由得心里大惊，忙腰身一扭，一手回了个弯儿躲开老头儿的手，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朝老头下抓的手腕子上挑去，想要格开老头儿这一爪。
小六子不会武术，只会一些台上的花拳绣腿，但敏捷度还是有的。
老头儿见他这么格挡，眼睛一亮，左手背在身后，只用一只右手，化爪为掌，手腕子一扭，竟然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同时闪开了小六子的两只手，追着他回弯的那只手，认准穴位，迅速两指并拢，在他麻筋儿上抽冷子拍了一下。
这一下算计好了角度位置和速度，拍了个正着，小六子立刻“哎呀”一声儿，另一只手握住手腕子，“噔噔噔”后退了三步，龇牙咧嘴地看着这古怪的老头儿。
“你怎么打人啊！”丫丫见小六子受伤，不乐意了，忙上前扶住六子哥，查看了一下他的手腕。
那手腕上红艳艳两个发青了的手指印，清晰可见。
丫丫不由得“嘶”了一声，感同身受地肉疼。
“手上功夫这么差？”老头儿一脸惋惜地摇摇头，啧啧了几声，怜悯地看着小六子道：“难怪老王头儿要把你送到我这儿来。”
奎爷名叫王大奎，外头都叫他“奎爷”，但是他那些老相识们大多都称呼他的姓儿。
丫丫眼睛一亮，忙暗暗推了小六子一把。
小六子知道丫丫的意思，立刻脸上带笑，攥着手腕子上前一步，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师父让我们来跟您学学本事，您老以后多费心了。”
“好小子，还算不错，能在我手底下走一招儿，也算可以了，进来吧！”葫芦爷倒背着手，笑眯眯地看了看小六子，招呼他俩进屋。
进了屋，葫芦爷翻箱倒柜儿地找了半天，找出一瓶儿药油来，递给丫丫：“给他抹上，揉一会儿，把药吸收进去，明天就能好了。”
丫丫道了谢，倒在手上一些，搓开了，这才两手轻轻攥住小六子的手腕子，小心翼翼地揉起来。心道，这么费劲干啥呀？您老刚才下手轻点不就完了吗？
葫芦爷见丫丫细心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之色，但是又摇摇头道：“小丫头儿看上去倒像是个明白人儿啊，还知道先搓热了再揉。但是你这手法儿不行，你这么点儿劲儿，药效咋可能揉进去呢，你得用点儿力，别舍不得。”
说的丫丫臊红了脸。
葫芦爷这才上了炕，抱起炕头儿上睡得呼噜呼噜作响的大肥猫，摩挲了两下猫脑袋，惹得大肥猫不满地喵喵了两声。
葫芦爷这才问道：“老王头儿让你俩来学啥的？”
小六子咽了口唾沫，忍住手腕子上传来的丝丝阵痛，说道：“师父说南靠浪，北靠唱，西讲板头，东要棒，我俩去过营埠了，也刚从老黑山出来，想要学学东路的舞彩棒，不知道能不能行。”
葫芦爷闻言，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成不成。”
小六子和丫丫都是一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