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爷忽然一撇嘴：“你可真不像是王老头儿的徒弟，他徒弟难道不应该是招式还没亮，牛先吹上天的主儿么？管他自己行不行，先装一把再说。镇不住再说。嘿嘿！”
说到后来，他甚至还用质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遍小六子。
丫丫抿嘴笑。
额！小六子直翻白眼，灌了自己一口茶水，打算不跟这疯言疯语的怪老头儿一般见识了。
他算是发现了，葫芦爷简直就是个老顽童，但是还保留了几分正经。不过，只要你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他用奇奇怪怪的眼神打量，然后变着法儿的挤兑你。
不过想想他最后一句话，小六子又忍不住在心里腹谤：哼，你还真别说，你说的大有人在，五子师兄就这德行。
想到五子，他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一声，情绪明显低落了不少，只捧着茶碗慢慢吸溜里面的茶水。
葫芦爷看出小六子情绪上的变化，当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你师父让你去北派发源地，应该不是为了让你练嘴皮子功夫的。”
“那还能是啥？您刚才不是说西派和北派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讲究的是嘴上功夫。我去了，不学这个学啥？”小六子纳闷地说道。
葫芦爷哼了一声，居然翻了个白眼，说道：“他让你去北派，自然有他的目的，但是到底是啥，还得你自己去体验了才能知道，我现在跟你说了也没用啊！我也不是北派的。”
小六子张了张嘴，很为这老头儿的翘舌善变折服。
丫丫又忍不住笑了。
葫芦爷可能也觉得对晚辈不该如此，有些不好意思，喝了一口茶水道：“那啥，虽然现在二人转各派之间互相融合得厉害，区别已经不那么明显了，但是，北派还算是一块净土，我也就是稍微知道那么一点儿。你师父一直以来都有个梦想，你应该知道吧？”
他最后一句的转折来得太快，小六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问住了，卡壳了一下才猛地想起来，连忙点头道：“知道，他想……”
葫芦爷却挥手打断了他，他敲了敲茶杯，示意丫丫给他添茶，他爹眉毛却拧了起来，有些忧心地道：“这事儿我跟他商量过，不建议他现在这么急着搞，他有些听不进去似地，你有机会帮我劝劝他。”
小六子还以为葫芦爷会支持奎爷的想法，没想到竟然听到的是否定答案，不由得有些差异，想问个究竟。
小六子摸了摸鼻子，斟酌着开口问道：“我能替他老人家问下为啥你不赞成么？”
唉！葫芦爷突然长叹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默然良久。
小六子也不追问，跟没事儿人似地端着一碗茶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啄饮，大有非要等你个答案的意思。
丫丫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想起身躲出去又怕打断葫芦爷的思路，只好也捧着茶碗默默喝水，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在俩人之间来回望，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六子就感觉自己手里的茶水都凉了的时候，葫芦爷终于说话了。
“我当年跟你师傅一块儿拜师学艺，他那时候就觉得现在的二人转是病了，病入膏肓。长此以往下去，恐怕连一点儿好东西都留不下来了。所以，他才拼了命地学，想要为这块民间艺术做点儿贡献，想要把正统的东西给传承下去。后来，万万没想到，因为这事儿，他惹到了唱粉的同行，被人家害了，一双眼睛都毁了。”葫芦爷一脸感慨。
小六子和丫丫大吃一惊，奎爷的眼睛是被害的？
葫芦爷继续说道：“我劝过他，就这么算了吧。当时他没吱声，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能他真放下了。哪成想你来之前，他给我打电话，详细的说了你的事儿，我才知道他还没放弃，他是要靠你和你师兄来拼一次。为了这事儿，我俩在电话里吵了一架，不过基本上是我单方面地跟他吵，那个老东西笑呵呵地跟我贫。后来我认了，同意你过来了。”
葫芦爷把手中茶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有些忧伤有很感慨地，又说道：“这条道儿艰难，走下来不容易。我是真希望我这老师兄能好好儿的安享晚年，其他的就随他去吧！一个人能有多大的力量，能改变啥？”
小六子看着葫芦爷，一时竟哑然。
丫丫沉默。
这事儿从小六子跟着他学艺的第三年，他就知道了。
奎爷一直有一个愿望想要实现，那就是将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二人转这门东北地方戏，发扬光大，去掉三俗，还原绿色，传承经典。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愿望不但没有被时光和现实泯灭，反而在奎爷心里愈演愈烈，成为了一个过不去的坎儿。
葫芦爷说起的这件事，又何尝不是小六子心里的一个疙瘩？
从知道奎爷这个愿望的那一刻起，他就想要试图说服奎爷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正常人都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
可是奎爷当时摸摸他的脑袋，笑着没说话。
他那时候就知道，这事儿谁都劝不了啦。
如今他万万没想到，葫芦爷竟然也劝过奎爷，也失败了。
“奎爷的愿望能实现吗？”
晚饭后，小六子和丫丫到附近的山上散步，在一个小山包顶上，他俩坐下来歇息的时候，丫丫忍不住问了这个在心里琢磨了许久的问题。
她觉得她要是在不问个明白，好奇心能折磨得她掉头发。
小六子叼着一根儿发黄的狗尾巴草，狗尾巴草顶端上结了穗儿，在眼皮子底下晃啊晃地，晃得他自己都有些心烦。
小六子忽然打了个喷嚏，从鼻子里吹了一口气，望着远处云遮雾罩的山，幽幽地说：“师傅想要把二人转整干净，去糟粕留精华，传承经典，传播绿色文化，想要一片绿，难啊！就像这庄稼，有绿的时候，也有黄的时候。”
这句话，小六子其实说得非常含糊，因为他也说不好。
丫丫知道这事很难，忍不住叹了一声，安慰六子哥：“庄稼黄了，来年开春，你播下的种子，不就又绿了吗？”
小六子诧异地瞅着丫丫，眼前一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