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也是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个赌局，是赵龙有意为之，早就设计好的。
竟然已经闹得全团皆知了？小六子觉得这些人还真的没什么消遣，简直无聊透顶。
“你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就说，到底咋回事吧。”张有才拍了拍炕沿子，急问道。
这个秃小子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真不知道该说啥好。这种事儿要是藏着搞还好，现在闹得全团皆知，到时候，难道自己真的把输的一个给撵走？
不撵走，那输的这个，以后在团里恐怕也很难抬起头来了，这对艺术生涯绝对是巨大障碍。
关键，他张有才也不觉得小六子能赢。
小六子底子是不错，但是那是二人转的底子，和评剧虽然有共通之处，但是毕竟有很大区别。
最起码，唱的时候很难准确地区分开两者之间的唱法，一个搞不好就会混淆。
况且他刚听说这赵龙还做了一点手脚，让人安排小六子最后一个考试。
考核不是比赛，比赛最后一个压轴出场，利大于弊。
但考核却相反。
考试的顺序，前面的自然相差不大，但是越到后面越不利。
因为千篇一律的唱词听了太多遍之后，就会审美疲劳，到后面所有人都会注意力分散，很难精准地判断孰优孰劣。
你把所有人都唱睡着了，唱得再标准，也拿不到高分的。
而且既然是在打赌，赵龙自然会死死盯着小六子的疏漏不放，到时候只要有那么一点儿二人转的音调掺和在里面，那结果如何，恐怕就不言而喻了。
至于赵龙。
他张有才是评剧团团长，赵龙的背景，他门儿清，虽然赵龙只受过一段时间的评剧学习，但是指点他的人，造诣不低，所以赵龙才会被招生组破格录取的。
以他对双方实力的了解，小六子实在是处于弱势。
所以，关心小六子的他，才火烧火燎地找上门来。
“张大爷，你说，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能取消这场赌局么？”小六子讲了经过之后，平静地看着张有才，淡淡地问。
三胖儿现在对小六子很是崇拜，在一旁小松鼠似地捧着下巴一边儿往嘴里塞炒豆子一边儿不住地点头。
张有才语塞。
是啊，现在闹成这么大，小六子要是退出了，那不是更抬不起头来吗？
上次这小子肯退让，是因为他觉得是无关紧要的事儿；这次他面对的，是他觉得要紧的事儿。自然更不能退。
张有才有些颓然地揉了揉脸，半晌才叹一口气。
这事儿偏偏还是学生之间的自发行为，他身为团长，也没法儿阻止，只能把赵龙的小动作告诉小六子，希望他能有所防备。
也算是公平。
小六子却不以为然。
“能赢不？”张有才纠结地看着小六子，问道。
小六子反而笑了：“还没考呢，我哪知道？”
“额！”
张有才气的直翻白眼，但看到小六子一脸的自信，心里倒是安稳了很多……
摸底考试这天，考场外人头攒动。
赵龙到考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的一众死党对夹道欢迎，搞得跟领导出巡一样。
小六子和三胖儿也是最后才到的，踩着点儿在考试铃声开始之前，到了考场。
双方相见，当然分外眼红，赵龙眼珠子里的轻蔑，是藏都藏不住的。
可惜，已经打铃了，不然他还想要当着众人面，好好去嘲讽一下这个乡巴佬呢。
孟老师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开始点名，被点到名字的就上台去唱《报花名》，再由一旁的三位老师评分。
摸底考试，其实算不上什么大考试，目的多半是为了看看这些学生的天赋和对评剧的掌握程度，也就是看看这些人的功底如何。到时候好因材施教。至于是否会被淘汰，那也只是校方的说法，除了那些没背景的可能会有危险，那些有背景的学员，谁敢淘汰他们？
而且，本来学员就不多，又怎么可能淘汰，除非是，真的朽木不可雕。
所以，这就是个过场，要是搁平时肯定没什么好关注的。可是今天为了看看赵龙和小六子的赌局结果，全团人对这场考试的关注点都出奇地高。
赵龙托人把小六子安排在最后出场。
为了更好地压迫小六子，他将自己的考核，安排在了小六子的前面。他要以这种形式，碾压小六子。
如果不是人为的安排，倒也公平。但，即使人为的，公平不公平，也不是小六子能左右的。
三胖儿的考核倒没被调整，是抽签决定的，排在了二十多号。
等三胖子唱完，小六子觉得，三胖子的唱腔啥的，没出彩，但也没啥毛病。
等倒数第三的宿舍老二李飞鞠躬下场，小六子和赵龙他俩前面的所有人，都已经全部考完了。
“赵龙。”主持考核的孟老师喊了名字。
“到。”
赵龙挺了挺胸，站起身，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六子，迈步走上戏台，站定。
“花开四季皆应景，具是天生地造成，
春季里风吹万物生，花红叶绿草青青，桃花艳，李花浓……”
他一开口，小六子看着他的眼睛就眯了眯。
不怪这小子张狂，果然有两把刷子。
这段唱词很简单，但是越是简单的东西，有时候想要处理好，反而越难。比如这里面要带入的感情和嗓音唱腔的不断变化，能不能让听者有绝佳的体验和代入感，就全依赖于此。
赵龙平时虽然嚣张，但是嗓音却十分独特，醇厚中略带一点点少年的沙哑。
赵龙一开口，就让人想到了春天里的风吹开了粗粝的冰河，刮在皮肤上还带了一些微薄暖意的干冽，这和前面那些人的生涩调调，完全不同。
不愧是得过高人指点，本身的天赋也很是难得。
小六子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了一声，这小子虽然人品不咋地，但唱戏，是个人才。
此时，三胖儿有点担忧地瞄了他六子哥一眼。
台上的老师也不住点头，闭眼倾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