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瞿南一到办公室就准备给柳世银打电话。前几天，他们通过一次电话。电话是柳世银打来的，他想让瞿南去开发区去调研一下，替他们造造势。瞿南欠意地说这几天走不开，等抽出整块时间一定去。电话铃响了很长时间没人接听，瞿南便放下电话处理其它事了。下午，刚上班，柳世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寒暄几句，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我在市里，你手里要是没有什么急事，就来顺源大酒店201房间找我，有事和你商量。”
瞿南心中一愣，什么事呢？估计可能是两个一把手闹了点别扭，找他说说。前些日子，他听说柳世银新官上任三把火，说话办事锋芒毕露。余书记虽说老道、持重，放手支持他干事情，可凡事得把握个度，尤其是像他这样在领导身边工作过的人就更得处处把握“知雄守雌，内敛低调”的处事之道，切忌不可翘尾巴，以免成了官场中人们敬而远之、视而避之的孤家寡人。这当然是还是轻的，一旦哪天一不留神，屁股没擦干净，给人盯了空隙可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转眼间，瞿南骑着自行车来到顺源大酒店，推开门，柳世银显得十分热情。他笑着说：“这僻静，咱说话方便些。”正说着话，进来一个长得白净净的一个小子。柳世银说：“这是开发区办室的小曹。”小曹连忙对瞿南说：“我是给柳主任服务的。”说着麻利地给俩人泡好水，便轻轻地走了出去。
柳主任点了一根烟说：“做点实际工作蛮有意思的，我早就说过，这爬格子的事不能干的时间太长。我这次来除了向市领导汇报工作，还是旧话重提想请你出山，助我一臂之力。你知道我是个外乡人，没几个知根知底的人什么事也推不开，况且，我那急需你这么个笔杆子，一个地方光干不总结、不宣传那不是白干吗。这任命权吗，我没有，可推荐权是有的。怎么样，到我那去做副主任，不嫌庙小吧？”
瞿南没想到柳世银还是和他谈这个事，一时竟不知如何说是好。不过，他心里十分感激，虽说不上这是知遇之思，也算不上是“举贤不避亲”，可毕竟人家心中有你。常言说得好“金子还有不发光的时候。”在机关就怕“干活时有人想着你，提拔时没人想着你。”上次，柳世银动员他去开发区时，他还巴望着在办公室提拔，可一年多过去了，一点迹象都没有，他的心开始犹豫了。柳秘书见他一时语塞，又笑着说：“那是你的家乡，你去了对工作方方面面都有利，同时呢，也把级别解决了，想干就多干几年，不顺心呢，就换个地方，咱来去自由吗。”
瞿南带着感激的语气说：“我怕自己弄不好。”“有我吗，一起往前推吧。”出了宾馆大门，瞿南并没有马上回办公室，他来到公园想使自己的情绪舒展一下，也想把这件事再仔细捋捋，便沿着垂柳依依的湖边走，不想迎面碰见李建国带着几个走了过来。瞿南见避让不开，就笑着向他打招呼。
李建国说，他想在这块地方搞开发。瞿南心中一愣，这好好的公园搞什么开发。李建国见他不解，便笑着说：“这不都是你们这些智囊高参出来的吗，天天说企业要多元化发展。我准备沿湖搞一片别墅区，怎么样，你搬过来住。这可是市区难得的一块水景房，而且我找人看过了，也是块风水宝地啊。”瞿南知道这番话是客套之语，心想这地方盖了房子，哪能轮得上我住？就闲扯了几句告辞了。
回到办公室，他想了想，拨通了张从军的电话。张从军刚从办公室送走一批客商，兴致正好，一听是瞿南就说：“厂里又搞出几种低度酒，销得不错，正想让人捎几瓶给你尝尝。”
瞿南说：“看来，你是进入角色了，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戏，三句话不离本行了。”说到这，他停了停问：“你觉得开发区搞得咋样？”张从军一听哈哈笑说：“你怎么关心起开发区了，莫不是要来开发区工作。这里的情况你都知道，啥事都没理顺，要做点事不容易。”
瞿南心想果然和我了解的一样，是个挺复杂的地方。俩人在电话里聊了一阵，瞿南突然想起小栾要改行的事，就问道：“你媳妇的事咋弄了？”张从军满不高兴地说：“人小主意大，人家已经在公司上人班了。”瞿南半开玩笑地说：“你这大厂长少不得又要搂着枕头睡了，你干脆每晚弄瓶酒喝就啥也不想了。”俩人又聊了一阵，有人来送文件，瞿南便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瞿南虽心想，这事听天由命吧，组织上叫去就去，不叫去呢，就干点自己擅长的事，摆弄摆弄文字也不错。这期间，柳秘书也没打电话来，只是听说组织来人找几个头谈了些什么。这天下午，他刚进办公室，就接到了老张的电话，说他刚陪上级部门一批人从外地回来。瞿南说：“难怪多日不见你了。”老张旁边似乎有什么人，他只说了三个字：“祝贺你，”就挂了电话。瞿南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便多问。果然，没几天，袁秘书长亲自打电话要他去一趟。到了那里，袁秘书长指着坐在他旁边的人说：“组织部岳副部长，不用我介绍了吧。”
岳副部长说：“今天谈了一上午的话，长话短说。北塬撤县改区了，再挂一块开发区的牌子。这会正缺人手，组织上决定派你去开发区工作。”“要不是提拔，我们真舍不得放哩，现在要弄个能上手搞文字的人还真不好找。”袁秘书长笑着说。
按照市里要求，没过两天，瞿南就到开发区报到。办公室的人热情地接待了他，先是带他去见了余书记。因为今儿主要是礼节性地拜访，余书记只是从座位上略微抬了抬身子，与瞿南握手寒暄了几句，不过瞿南看出他是有话要说的，可能是话到嘴边又不说了。
接着又去见柳主任，进了房间，柳世银放下手里的文件，站起来走到沙发旁与瞿南使劲握了下手，笑着说：“大概小时候抗日片子看多了，一见到你就想起平原游击队里的李向阳，不光人长得像，也是那么有精神。怪了，你天天搞文字，瞎熬夜，咋显得那么精神抖擞的？”
瞿南笑着说：“这下要搞实际工作了，不管干得好坏先得把精神打起来。”柳主任停了一下又说：“关于你的分工，还没开会研究。余书记会征求你意见的，你先看看资料，过几天再说吧。”
离开柳主任办公室，瞿南赶紧往家赶。从上次离开到现在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他很想吃一碗老母亲做的手擀面。开发区临时在县城北边租了幢楼办公，从这到他家还有一段路，办公室的人坚持要用车送他。瞿南推辞说：“正好走走，我也好长没有在县城里转转了。”
走出开发区的办公楼，穿过一个水泥桥就是县里最宽、也是最繁华的街道，再往前过一个路口就是新华书店。这地方他最熟悉，以前上学时常来。他记得那时书店里书很少，就那么几本，想看时只能隔着柜台上的玻璃往下看，服务员怕你的手把书弄脏了。
过了新华书店就是刘麻子面馆。看着面馆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突然想起了上次看到陈爱武母女的景像，心里陡然浮起一缕凄凉。他停住脚步朝巷口望了很久才离开。又往前走了一阵，远远地就看到县中围墙了。他的心开始嘭嘭地跳，脑子里一下涌出了许多事情。他停下脚步让自己平静了一下，眼睛停留在围墙上，多少次回来都匆匆忙忙地离开，没顾得上细细端详这围墙。上高中时，约吕红溜出去看电影，回来时校门已经关掉，好几次是攀着围墙跳进了校园的。围墙看上去已经多少年没有维修了，砖墙外的泥皮大都脱落，显露着岁月的沧桑。
穿过学校大门，到了家门口。他爸早已经等在那了。他昨天就听县委办公室的人说瞿南今天要上班，下午便早早下班，买了红萝卜、五花肉、芜荽、老豆腐等，又把从瞿南外婆家捎来沉封多年的醋拿出来准备好。她妈把面早已擀好，一听说儿子回来了立刻开始烹制“臊子”。吃饭时，他妈告诉他说：“学校已经开始登记，准备盖新的教师宿舍楼，过两年就能搬进新房子了。”
他爸边吃饭边望着他，这阵听到他妈说搬家的事就婉转地说：“像我这年纪的人都抱孙子了，等搬到新房子地方大了，我们给你带孩子。这媳妇的事可不能再拖了，得考虑、考虑了。”
他妈往瞿南碗里夹了一些臊子，叹了口气。瞿南知道老母亲又想起什么人了。这时，张从军和李跃进突然走了过来。他们一听说瞿南回来了，就相约请他吃饭，到了开发区办公室一问才知道他回家了，便赶了过来。瞿南他爸招呼他们一道吃饭，他俩执意不肯，坐下来陪瞿南说话。
说了一阵，瞿南突然问陈爱武她妈的事”。 李跃进说：“这几年，她真不容易，听说有个亲戚照顾她。她还有个小女儿从小是外婆带大的，这会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日子过得艰难不说，县招待所改制后这看病的药费一直没地方解决，我还把她写给县领导的信转到了民政局，总算给了几个救济金，可杯水车薪，想多帮点也没办法 。
张从军接上话说：“爱武这阵子在国外，估计也是不容易，等熬过这阵子回到国内就好了。”说到这，他朝瞿南望了望说：“不过，这事得看瞿南的态度了，她回来总得有个奔头吗，要么，人家干脆留在国外嫁个男人过日得了。”
瞿南笑笑，站起来说：“姻缘天成，这事急不得。我也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不过，咱今儿先不说这婚姻的事，现在就去她家看看。”三人刚要走，瞿南他爸走了过来把一个信封放到瞿南手里说：“她的事我们都知道，这些钱你带去。”张从军说：“叔，有我们几个呢 。”他爸说：“这是我们一点心意，一定得拿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