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都,距离我的福建两千公里!为了来到这里,向朋友借了五百块钱,加上身上仅剩的五百,凑了一千块,坐了二十个小时的火车。独自一人到达陌生从未来过的城市时,身上所有的钱只剩下七百多人民币,那时真是不知恐惧为何物。潇洒豪迈地走在北京的每一条街道,内心总是无法平静,踏出的每一步都感觉前方有众神阻挡。
到北京的第一天便经历了艰难重重,好话说尽千辛万苦才能够进入学校。在目的地北京大学校内,有备而来的我到了北京大学教育基金会的楼下。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穷光蛋高中生想给北大捐款500万,但认真的我手里拿着没喝完的可乐,在楼底下来回瞎逛没有上楼,也不能上去!因为那时候严重缺乏睡眠,我明白自己如果就这样上去纯粹找虐而且坏事,在确定了目的地的位置后,彻底放弃了大脑的运转,一个没有了灵魂的肉体在未名湖湖畔幽走。之后的每一个行为都出自于身体本能,坐在未名湖畔的长椅上,唯一阻止在我这时睡着的是凛冽的寒风吹过脸颊产生的微微刺痛。呆坐着无心欣赏眼前北方的撩人春色,终于意识到自己必须找个地方睡觉了。困意来自本能,在卸下执着或目标后,终于再也无法压制来自身体的本能。
拿出手机,给自己订了十人间青旅的床位。打开某app,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便宜,在20公里外的双井有一个价格25元一晚的床位。拖着疲惫依靠本能行动的躯壳,地铁四号线到海淀黄庄换乘十号线,我又碰到北京的下班晚高峰。拥挤的车厢里,又多了一个阻止我睡着的因素。可我依旧选择了用最粗暴的方式压制困意,一遍遍告诉身体:“等一会儿,就一会儿,等一会儿就可以去睡觉了。”其实中关村附近最便宜的房间也就贵个三四十块而已,也其实打个电话回家服软就能解决的问题,固执倔强的我每次选择用最有骨气和最“愚蠢”的方法解决。
东三环25元一晚的床位,位置实在不好找,我跟着定位走到垂杨柳中里小区。那是个很有年代的小区,眼前尽是三四层破旧不堪的危楼,肯定是有些年头了。可能这儿的业主和开发商出于各自利益都迫不及待地希望北京市政府牵线搭桥做个“媒”,把这儿拆了。
“您好,我在网站定了今天的床位。已经到这儿了,不过没找着,您能下来接一下我吗?”到了定位的位置后,没有路口也没有标志,所以我打了电话过去。
“不好意思…”电话那头吧啦吧啦说了一通。
25块一晚的床位甚至连位置都是错误的!而且,这是商家刻意而为之的行为。群租房因为存在安全隐患,已经被北京市政府禁止,在我到来的前不久,北京的地下室就被禁止入住。两会期间,安全始终是首都最重视的问题,害怕群租查得严而被抄的商家因此显得如此谨慎,甚至给了错误的位置。
六点的天空开始变暗,北京也开始凸显自己的繁华。双井是北京最喧嚣的地带之一,立交桥像巨蛇一般盘踞半空。它的一侧有霓虹闪烁的商场,另一侧高高耸立着每平米都需要七八万的商品房小区。而我预定的那个青旅就在均价七八万的百环家园小区里,到了之后,老板下来接人。
眼前的男子仔细打量着我,“某团预定房间的吗?”
“嗯。”
“哪的人啊?”
“福建。”
一番交谈过后,南方口音,背着书包学生模样的我才让对方放心这并非来自相关部门的暗访。男子放宽心后才把我带进电梯,按下了23楼。房门打开的瞬间,眼前的情形——十平方米的大厅摆着十张大学宿舍上下铺那样的床位。大厅里,五六个陌生的来自全国各地带着不同诉求的北漂者忙着各自的事情,拍完身份证微信交了押金后,老板给了一串钥匙。
爬到上铺自己的床,我不知道上一个睡在这张床的人是谁,有着怎样的故事,出于什么样目的来到这座城市。那个跟自己一样穷的人,又为什么非要来在这里呢?他现在是否已经得到自己渴望的,又或是已经离开。我不得而知,也不知将要入眠的床被是否干净,所以根本不敢脱衣睡觉。而那刺眼的灯光和吵闹的声响在暴风般的困意下,实在是微不足道的渺小,只是躺下去没一会儿就昏沉沉地睡着了。
我知道的是,期间我醒来过一次。大概是因为大脑高渗透压产生的渴感,可是北京大学东门买的可乐只剩下空瓶。幸运的是,困意远比饥渴感强烈,更渴望睡眠的大脑将饥渴感暴力镇压下去,才得以继续睡下。这时的大厅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线,而其他北漂者平缓的呼吸声仿佛像安眠曲一样告诉我:“快睡吧,快睡吧。”半夜惊醒的人都会不自觉的拿手机确定时间,这是现代人的通病吧。凌晨三点,迷迷糊糊的大脑记不起自己身在何方,没有一丝丝气力。
透过玻璃,早上六点的室外混沌一片,不知道那是水汽还是雾霾。长时间昼夜颠倒的我太久没有像这次这样舒服地睡上一觉,早早睡下也早早起床。首次北漂,我只带了简单的衣物和路途的食物,牙膏牙刷都忘记带了。买是不可能去买的,那一刻的我毫无疑问是北京最穷的男人,用昨天没丢掉的可乐瓶接水,从别人的牙膏里偷偷地挤一点含在口里漱口。再把双手洗得干干净净,将偷来的牙膏挤在手指盖上,指甲的横截面在牙齿上下滑动,像极了用手指抠出牙齿中的食物残渣。如此狼狈如此滑稽的模样,我也只敢在只有自己的密闭空间里完成。那样的遭遇是我从出生后的第一次,但没有感到丝毫的悲哀,因为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的人能够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在走进厕所刷牙前,我明白自己这时就是一个准备偷东西的小偷,因此蹑手蹑脚不时回头看有没有人准备起床。贼眉鼠眼的眼睛上下扫描确信了每个人都死死地睡着,走进厕所后,背对大门,但又不时打开厕所的门,门缝里再次确认没有人起床。那破烂的厕门早已失修,所以我才会害怕有人突然进来目睹自己偷牙膏的事实或看到刷牙时那滑稽的模样。所幸这样的尴尬并没有发生,第一次当小偷的我很短时间就完成了对牙膏的偷盗。然后把钥匙放在枕头下,离开了青旅开始为计划为梦想奔波!
那天以前,此前未离开福建的我没有体验过零下摄氏度的感觉。福建是个依山伴海宜居的好地方,十度的气温就可以算上恶劣的寒冷天气。起床后,已经通过手机了解了室外的气温,零下三度。对于没经历过没体验过的事情,我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充满着期待与好奇,当然是选择像个勇士一样去迎接北京的严寒,迎接人生中第一次走在北方冬天的感觉。
天还没有大亮,走下电梯,厚厚的棉被和帘子挂在门口阻挡着寒风的侵袭。伸出手掌,掀开帘子和棉被准备踏入通往寒冷世界的北方。毫无防备的手指在和室外的冷空气在接触的一瞬间,膝跳反射本能地将手指伸回,接着搓了搓手掌,对着手用力地呼了两口热气,迈出双脚身体撞开眼前的保护屏障。彻底地暴露在室外后也更加的无所畏惧,立毛肌不受控制的本能颤抖,热血的心脏跳动的比往日更加急促!
在早餐摊前买了一块山东煎饼,边走边吃。每一口都呼着白气,这是口腔呼出微小的水蒸气在严寒下急速凝华,一切都是所没经历过的。所以,我像个幼稚的小男孩不停地呼出白气。不远处,两个耿直豪爽的北京大妈向愚蠢的我数次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并向我走来。在她们走到我的身后时,我听到了其中的一个大妈对另一个说:“嘿,那傻孩子没傻吧?”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幼稚滑稽,但也是如此的单纯。那时很年轻,追逐努力不管不顾。后来长大了,反而开始迷惑和怀疑,开始瞻前顾后开始彷徨迟疑。那个很傻很傻的孩子那时有飘飘的长发。
吃完了早饭,在路边扫了一部共享单车,追梦少年开始执着不回头地骑行在东三环的路上,一路向北。在我的前面是北京中心商务区,当然也知道当时的中国首富就在那里。红彤彤的太阳一点点升起,把清澈见底的惠通河染上了红色。来自福建的青年,背着书包脚踩单车急速地通过庆丰公园。视野不再被公园里高高的树木群遮住。这日出不同于南方的精致,朦朦胧胧中闪耀的太阳更显通红。这未见过粗犷的日出,深深吸引了我,但敏敏毅的目光也只短暂驻足在美景上,北京最高的标志性建筑中国尊才是照亮我前进的灯塔。
在金台夕照站停下了脚步,站在528米的中国尊底下抬头。国贸是北京最繁华最昂贵的地方之一,悄咪咪地告诉你们这里是北大计划后的下一站。路过这儿的人们都拿出手机拍照,因为他们的面前是中央电视台总部大楼。我也像路过的游客那样拍照打卡,但从未晒过这些照片,因为风一般的男子并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跑到了北京。
七点的北京黑夜带来的寒冷未被阳光滋润,大多数人这时都在睡觉,不太拥挤的地铁,给了我“考前复习”的机会。北京大学东门站下车,我希望再一次碰到那个好说话可以在两会期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保安。昨天,那个放自己通行的保安是在南边的侧门放我进去的,所以下车后我也就往南门走。但是执勤的保安已经不是昨天的那个人,一百八既是那个保安的身高也是他的体重,不苟言笑面无表情十分严肃。他坚持要求必须出示北大校园卡才能放行,不接受任何的好话,反复强调两会期间不能参观北京大学。极度无奈的我还是保留了自己最后的理性,没有把那句“我要给北大捐500万”对一个保安说出,依旧选择耐心的礼貌的对门外的保安说道:“我不是来参观,是来找人的。”
“这需要接到保卫科上级的电话才能让进学校。”高大健壮的保安回答道。
恳请了十多分钟后,我知道了这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保安,所以彻底放弃了从南边的侧门进去。但南大门和东门的保安就好像商量好的一样,同时拒绝我的要求,给出的理由都是两会期间北京大学不对外开放。
多次碰壁后,我对规则失望了,就只是想进去而已,而且这个做法并不会对学校有任何不好的结果!何况,想给北大捐五百万建个建筑并不是随口一说,坐了二十个小时抱着极大决心和勇气到北京的我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那个在门口背对着北京大学校门的男生,他决定就算要用违规的手段也必须进去。
在南门和东门的附近徘徊的我思考着进去的办法。没一会儿想到办法的我离开了北大,因为东门的保安已经接触过,混在人群冒充学生的办法只会让自己暴露。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一直看得很开,既然改变不了,那就选择不带任何负面情绪地接受它啊!
我记得那天是2017年3月3日,周五的下午。接下来的周末估计学校领导没有上班,我也不想去碰运气,因此给自己一个两天半的假期“路过”北京。中关村距离北京大学很近,知名度那么高的地方是必须打卡的。走在北四环通往中关村的天桥,桥下人来车往。眼前的风景让我坚信,这个场景有在电视或者电影中看到,主角也像自己一样走过这个天桥,我们一样在这座城市挣扎,桥下也一样的车来车往。那是个关于北漂的故事,也或许自己的这段经历也可以被拍成电影,只是那时候,不!即使是现在,我一样不知道故事的结局。这场名叫人生的旅途,又会将自己带向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