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空气中满是压抑万分的沉寂。
檀川的手握住门框忘记了松开,眼神中全是无比的惊讶。
他一推开门,见到的竟然是张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鬼脸。
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那鬼脸冷哼了声,淡淡道:“怎么?害怕了?我还没用对付那些杂兵的路数来对付你呢。”
“你你……你是?“檀川下意识看了一眼峭寒,又看了看那老人,声音仿佛都有所阻滞。
老人没搭理他,也一直冷着脸。
最后还是峭寒伸出手向他介绍了一下:“这就是你口中的...鬼,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叫乔容。”
檀川听完介绍又是大感震惊,没想到还真能遇上“鬼”了,他犹豫了下,既然是人,那倒也无需害怕,不过瘆人也是真的。
他伸出手向对面那人礼貌性做了个揖后,心中却想难道这个老头就是传说中轻功了得的飞雁吗?真是深藏不露啊,这种前辈还是要尊重再尊重。不过飞雁据他所知应该是个年轻人啊?难不成他是少白头?
峭寒把笑憋在心里,心想你小子也有被吓到的一天,这些天不是一直很坐怀不乱的嘛。
对对,这老头就是飞雁,峭寒偏偏不去点破,他知道檀川会怎么联想,那就随便他怎么想。
鬼脸男子也没再说什么,向峭寒说了句“我去临州城等你”,就离开了这个书房,没和檀川多废话半句。
那老人也紧随他而去。
“要不要性格这么乖僻?峭寒你认识他?”
“嗯,算是吧,”峭寒进了书房,轻车熟路摸到一根长长的竹筒。
“喏,”他随手地给了檀川,”这就是怀济先生要的东西。”
檀川也就粗略端详了两眼,也没看出什么用处来。
“算咯,”他又递给了峭寒,“我要回家,就不去梁相那了。”
峭寒笑了笑,点点头。
“这里面是一幅画和一把剑,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端倪,不过怀济先生点名要,只管就给他就好。”
檀川听闻此言打量了他一眼,峭寒却也恰好在看着他。
“那你的真实身份是?”
那个紫衣男人呼了口气,把那东西别在了腰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你呢?和怀济又是什么关系?”
檀川也笑容淡淡,“我?”
“我说私生子你信吗?”
“哈哈哈,”峭寒听到他的回答爽朗大笑起来,“那我还是旧朝太子呢!”
“行了行了,不和你废话了,我先去趟临州城,之后去找怀济先生。”峭寒没再去深究,也幸亏他没去深究。
一个小包裹被他搁在了檀川面前的书案上,“这个东西,你应该用得上,是那个乔容给你的,他说要交下你这个朋友。”
檀川也不客气,说了声“好”,专注地隔着黑布摸了摸,随手揣在了袖中。
等他再回头,峭寒却早已经不知所踪。
临州城么?记忆里那是一个与大初相距不远的城池,也是“朔漠部的小也铎”为大陈打下的第一座城池。
不过檀川不知道的是,那个也摩珂在大陈曾经还有一个有些名气的绰号——飞雁。
檀川深呼吸了书房一大口的熟悉空气,走到了那个以前父亲办公的檀木桌子前,轻轻地拿起一个专门用来批改奏折的细毫毛笔,他翻转了下笔杆,随后不禁由衷地笑起来。
原来笔杆上方刻着一个小小的“檀”,显然是用者亲自刻上去并一直悉心呵护的。
不错不错,那它现在就是属于我檀川的了。
檀川这堂堂曙帝十分心满意足,大摇大摆向着那座东宫走去。
-
风吹起细沙,掠过了伏尸的荒野。
将军艰难地站起,就站在满是沙砾的风里。
他目光所及的全都被与残阳融为一体的血色所掩盖,无边无际。
血流成河,伏尸遍地。
他忍着泪在死人堆里拼了命翻找着,终于扒出了一个还有活气的兄弟,他双手颤抖,执着地想把他扶到他的背上。
“朝六儿,不打了,我们不打了……走,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那朝六满脸都是混着敌我的血和自己的泪,轻声喘息着说:“云霄,你走吧,……凭良心说,五年前那场仗……我们哥几个输的也是无话可说……”
尚云霄搂紧他的胳膊,“不,你别说了,坚持住,我带你走……”
“咳咳,还是得多亏那个老头子,把我们哥几个还活着的都带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救活了,可他娘的他根本就没安好心……妄想……妄想我们替他做牛做马……替他打下这边的小国,帮他称霸……”
“如今多亏了有你,整整五年了我们一直暗中发展势力,我们终于……终于在今天把这个老不死的给干掉了……”
“是……”尚云霄抹了两把把眼睛糊住的鲜血,一步一步背着朝六儿向远离这个百朝版图最偏远的小国的方向如同行尸走肉般走着。
“是……小六我们赢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朝六有气无力笑了几声,“等回了曙地,哥们还带你去那个楼快活去,听说那个什么花魁还等你呢……”
“我知道,”
尚云霄点着头,“我知道……”
他想那个姑娘,想那些多年没见的好好活在曙地的兄弟们,他想家了。
五年前那场仗,无论是什么朝什么代,这笔账必须一个一个来算。
“君守~城畔~……妾盼~郎归~”朝六已经濒临昏迷,却强撑着哼了一句断断续续的小曲儿。
尚云霄把他往背上移了移,会心一笑,泪水随之夺眶而出。
君守城畔,妾盼郎归。
君朝不回,妾夜不寐。
他还有这么多值得去爱的人啊,也还有那个多年未回的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