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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爸爸是国家的人

在中国,不管走到哪儿,老百姓都把过年看得比什么都重,家家户户,从腊月二十三就开始忙乎,一直要忙到正月十五,这个年才算过完。民间有谚语说:“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新厂的建设紧锣密鼓,生产也进入了头绪。男人们顾不上年不年的事,一个个全在工地上忙碌着,所有的身影都是那么的熟悉。家属们开始为年张罗开来,三三俩俩,背上背篓,提着提篮,也跟着赶集的队伍走进热闹的集市。在这里管赶集叫做赶场,不同的地方,赶场的日子是不一样的。

一大早,佟帆启的老婆韩桂花邀约着三五个家属一起到附近最大的场镇旗峰,还有几个放寒假在家的半大孩子,大家一路走一路说笑着。孩子们一听说今天要去看杀年猪,兴奋的不得了,在城里长大的孩子哪看过这些啊。

都说年味儿在乡下,这话真不假。他们刚走到场口,就听到杀猪的声响来,自然是猪的动静特别大。

一进入腊月,年味儿一天浓似一天,尤其是在这荒僻的地方,体现的最为真切。杀年猪是有讲究的,在杀之前,一定要先翻翻老皇历,挑选一个属牛的日子,这个日子杀年猪预示着来年槽头兴旺,喂的猪像牛犊子一般大。属猪的日子是不能用的,因为那天是猪神值日,怎么也不能把当天值日的猪神杀了,这是犯忌讳。当然,属鼠的日子更不能用,谁愿意来年养的猪长得像老鼠呢。因此,腊月里,凡是属牛的日子,就是杀猪匠最忙活的一天。从一大早天微微亮开始,猪的叫唤声响彻了整个场院。

杀年猪是在场口的一块空地上,一口大锅架在一个用砖垒起来的简易灶台上,几根树棒已经在火塘里把大锅里的水烧得翻滚着。几个壮年男人正在七手八脚地满地撵着一头足足有两百多斤的黑毛猪,拽头的拽头,抓脚的抓脚,很快猪就被壮汉们给征服了。将猪的四肢捆起来,方便出栏称重。系绳子也有讲究,要找一个精通“死猪扣”的人,这样系的绳子越是挣扎越紧。称完重量后,就把猪侧着身子按倒在一块板子上,捆上两只前脚,一个人连忙端来一个大木盆,放上一点水,再在水里放上一些盐,用手在水里一搅和,让盐在水里得到溶解。一个壮汉在猪头处将一把尖刀扎了进去,猪“哼哼”几声就再也不动弹了,猪血很快流进盆子里。杀完了猪才能看得出杀猪师傅的手艺好坏,刀口小,动作干净利落就是好把式,这是他一辈子的吃饭本事。接下来就是一整套的吹猪、刮毛等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死猪不怕开水烫”后,一头活蹦乱跳的猪就以肉的形式呈现了。在马、牛、羊、鸡、犬、豕六畜中,过年吃得最多的还是猪。猪浑身是宝,南方和北方在食用有点差异意外。在北方,猪肉可以食用,猪血可以做成血豆腐,也可以灌成血肠。在南方,猪肠是灌香肠的好材料,连褪去的猪毛都可以做成刷子。

年猪杀好了,分割猪肉就开始了。四周已经围满了人,人们开始嚷着,都想割到一块好肉。韩桂花往跟前凑了凑,眼睛死死地盯住解猪人手中的刀,只见他刀法娴熟,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全猪就他被按部位分解停当了。

“大孃”,这是四川人对中年家庭妇女的称呼。“你要哪块喃?”那人问道。

“我要二斤二刀,再带一块猪油。”她的话音刚落,肉就割好了,外带一块白花花猪板油夹了点边油,二刀也搭上一块槽头,迅速地扔了过来。“怎么搭这么多啊,我不要那边上的油。”说着,她试图扔回去。“你不要?可以给别人。都想要好的,不好的卖给哪个喃!我是看你年纪大,先给你割哈。”

割肉人的话音未落,一只手火速抓住了刚才的肉和油抢白道,“你不要我可要哈。”一个中年男人抓住肉,还没等拿稳,韩桂花一把抢过肉来,掏着钱数着。围着的人又开始嚷嚷了起来。刚才夺肉的男人连忙递上一支香烟给割肉人,割肉人没有理睬。于是,他顺势又递了一支,那人已经给另一个嗓门大的女人割肉了。男人犹豫了片刻,便把刚才抽出来的两支烟重新放回烟盒,然后一抛,扔到了“刀儿匠”的跟前。人们往往把肉架子上熟练割着猪肉卖的人叫“刀儿匠”,千万不能小看这门手艺人,要说割多少,那他割下来的肉还真就八九不离十。“刀儿匠”会意地看看烟,连忙不紧不慢地问道“割好多?”见那男人比了一个手势后,割肉的过程就被一手交钱一手接肉的当儿完成了。

那男人提着用竹绳拴着的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打量着刚才割的肉,一丝满意感在他的嘴角处慢慢洋溢开来。这年头,手中有权就是不同,哪怕是个“刀儿匠”。

跟着韩桂花赶场的人们也买了些莴笋、白菜、萝卜,青菜什么的,一一背在身后的背篓里,眼看已是中午时分,人们才丰收般地慢慢地往回走着。

“大孃,嘿,那人管你叫大孃。”一个年轻姑娘打趣着。

“管他叫啥,总得有个称呼不是。”

“说得是。”

“就差置办年货了。”

“等下一个赶场天儿吧。”

“嘿,你看那人的样子,买肉还得搭上一盒烟。”

“可不是,咱们初来乍到的,还不是欺负咱人生地不熟呗。往后啊,还不知道谁求谁呢。”

“就是。”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一过小桥,大家就各回各家了。

韩桂花一边盘算着这肉怎么做,一边哼哼着“小孩小孩你别哭,进了腊月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傍晚的时候,厂门口停着一辆大解放,是邻近厂的。车上装着满满的橘子,红红的鲜亮好看,引得不少人围观。有人问道“这橘子卖不?”

“卖呀。”车上回答着。

“咋卖?”

“不能随便卖,是按户。”

“按户是啥意思?”

“你说一下户主名字,一户五斤。”

“哦,不是瓷厂的可以买吗?”

“那可不行。”

“哎,我看行。”一个声音高声的喊到,像从人群里嘣来出了似的。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一边说一边朝车跟前走去。挥着手招呼着车上的人。“你们另外登记一下,如果不够,再去买些回来。”车上的人应着。“知道了,厂长。”

“厂长?”人们的目光顿时落到这个高个子的中年男人身上,微笑地望着他,投以崇敬的目光。紧接着,人群又乱作一团了,纷纷嚷着要先买。九月和雪花带头跑到人群的最前面,开始维持起秩序来,宿晓岚也帮助维持着,很快一条长龙就排成了。有人说,中国人没有序,其实这话说出来不一定对。这就好比一个家庭,如果父母不知道怎么做,儿女自然不知道怎么做。如果父母知道,却没有要求儿女怎么做,儿女自然是不会做到有序的。这不能怪罪儿女。

人们整齐地排队买着橘子,很快每个排队的人都买到了。夜晚来临的时候,九月和妹妹雪花邀约着宿毅的儿子宿晓岚和颜颉的儿子颜琰一起在院子里点着用橘子壳做成的小橘灯,很是高兴。蜡烛头放在橘壳里,橘壳被照得红红的,火苗被风吹得摇摆不定,忽明忽暗的,映衬着每一张小脸,引来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孩子,那些日子里,夜晚的小橘灯居然成了这山村边缘摇曳不定的快乐。从橘子成熟时起,除了孩子们的小橘灯以外,家家都会在窗台或者其他地方晾晒橘子皮和橘子籽,专门有人来收购。一来橘子皮可以做药材,二来还有点零花钱。那时候,可以回收的物件还挺多,杀了鸡的鸡毛,当然公鸡的鸡毛要比母鸡的鸡毛贵,公鸡尾巴上的毛可以制成鸡毛掸子。还有牙膏皮、猪骨头、人的发辫、小铁件什么的,孩子们也学着大人的模样把这些东西分别贮存起来,听到“收破烂”的吆喝声,就会把存好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卖了出去,赚回的零钱用一个小罐攒起来,平时要是买支铅笔、买个本子什么的,就不用管家里要钱了。生活给了人们勤俭节约的机会,积累养成了理财的习惯。

这些天来,厂宿舍的房头处,一个穿着黑棉袄棉裤的中年老农模样的人,凭着他蹦爆米花的手艺,抓紧时间在年前挣点钱。孩子们开始习惯排队了,用自家的柴火占位排队,一边排着还一边玩一种叫攻城的游戏。女孩子就在一旁抓骨头子、打沙布袋、跳房。每蹦好一锅就会有一次“嘭嘭”的响声,原理很像后来的高压锅。等所有排队的孩子都端着一大堆蹦好的爆米花回家时,天也就快黑了。那人花着脸,收拾着家什走了,靠走街串巷,一村一街地挣着微博的收入。农村的孩子是吃不上这些的,家里舍不得把粮食糟践了,不会惯着孩子吃零食。

家里大一点的孩子就得帮家里干活了。茂生和宿晓谷,也学着当地人的习惯,用自行车驮着糯米到镇上的碾子上去推糯米粉子。在北方做元宵都是干粉,而在四川做元宵的糯米面都是水粉,元宵也被叫做汤圆。糯米在推成粉之前是要先把米在水里泡上一两天,泡好的米推出来的米粉才细,吃起来口感也才好。用核桃、芝麻、花生炒熟加白糖猪油做成馅,家家多多少少都做一些放在哪儿,一直可以吃到来年的春天。

像佟茂林和刘晶亮大一些的男孩子,忙着帮助家里劈柴、买煤,所有的力气活儿都指望着他们呢。女孩子们又邀约着到院里的大水槽去洗被子床单,大洗衣台上铺得开,一家人的被子床单就在说说笑笑间洗完了。起初,女孩子们看到当地的人用刷子刷衣服,而不是用搓板,很是好奇。说着也想尝试一下,看着人家把要洗的东西往洗衣台上一铺,刷子一上去刷几下就完成了,很是简单。更为新奇的还是晾晒衣裳,一根竹竿解决问题。被子和床单,往竹竿上一搭就可以晾晒了。衣服的晾晒更有意思,不论是衣服还是裤子,都用竹竿穿上,两头架起来往高处一架,干得特别快。若在街上,晾晒衣服更能看出特别来,一头搭在这边的街檐上,另一头却在对面的房檐上,舒展的衣裳,长长的房檐,天晴头顶就是衣裳,即使是雨天,衣裳就不横跨到对面了,只在自家屋檐下就行。长长的屋檐,雨天若是没带伞,一条街也能走遍,保证不淋雨。住在工厂宿舍,有走廊却没长房檐,家属们的办法是在楼上的窗户上安装一个铁架子,再用竹竿把衣服穿上,一根杆子一根杆子的晾晒出去,这下可好了,连夹子都省了。

九月和雪花都是在北京长大的,见惯了四合院,从没见过街道窄,房檐宽,门是一摞木板的房子。在成都的八一小学念书,总能感受到每天早晨天刚刚亮,开门最早的是茶铺,人们有喝早茶的习惯。说到成都的早茶,它与广州的早茶完全不同。成都的早茶只是早晨起来就去茶馆喝茶而已。茶铺里的老虎灶上放着好几把长嘴铜壶,茶客也老早早地在茶铺里泡上一杯三花,慢慢地品着,再点上一根叶子烟,听南来北往的故事,一天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街上的人家也到茶铺去买开水,往往都是走后面的门,据说正经人家的女人是不坐茶铺的。靠近河边的房子,还能买到乡下人用船运来的洗得干干净净的新鲜蔬菜,船返回的时候,也绝不会是空船,顺便把泔水、粪便运回去,肥料就有了。于是,城里的厕所似乎都是有主的,一来二去,送点菜,这家的泔水和粪便就被承包了。另外,还可以把小菜卖点,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

来到四川,有一种玩具令茂生、茂林两兄弟着迷,后来,宿晓谷、刘晶亮也参与了进来,有空就得弄上一会儿,这玩意叫响簧,老成都人管这叫扯响簧。说起扯响簧那个“扯”字倒是很形象。扯,在汉字中,它的本义指牵拉别人的衣服,使他走不开。而这里的扯倒是有了点本义的意思,只是拉扯的不是别人的衣服,而是一种竹或木质的、外形像陀螺,一边有轮,轮内空心发出声音如竹笛。用两根竹竿,绑上一根缝被子用的棉线,在棉线的上面打上蜡,更为耐用些。

在北京的时候,他们见到的是双轮的,形状像一个腰鼓,有竹子做的,但更多的还是木制的,北方气候干燥,竹子的会开裂。大家都管这两头扁平带圆轮的东西叫空竹,轮内空心,轮上挖有四五个小孔,孔内放置竹笛,两轮间有轴相连,抖起来发出嗡嗡的响声来,人们又管他叫嗡子。

茂生和宿晓谷在成都文翁石室中学念书,在街上也看见男孩子们玩过。那些人玩得花样可叫多了,什么抛挂、抛天挂、地转转、弹棉花、放地老鼠等等,让人眼花缭乱,引来不少人观看。看着人家玩,自己也手痒痒,有种最便宜的就是轮上不带孔的,只是没有响声而已。就这,宿晓谷还买了两个,送了一个给茂生,一同找竹棍,再绑上绳,学着人家的模样尝试着。先把响簧用线在轴上绕一下,手一高一低地借着轮动的巧劲儿慢慢扯起来了。也可以把响簧放在地上让它旋转起来,顺势提起来不断抖动两根棍,响簧随即旋转。俩人在楼下玩了整整一下午,总算是学会了,到了第二天,大大小小的孩子围着看,还不停地叫好,这下茂生和宿晓谷可算是大露脸了。楼上的茂林和刘晶亮看了一会儿相视一笑,觉得顺势考考他俩,于是商量了起来。刘晶亮朝着楼下玩性正浓茂生和宿晓谷说“你俩都一下午了,也该歇歇了吧。”然后诡秘地笑笑。

“好,就上来。”茂生一边答着,一边去拿挂在树杈上的衣裳,转过头对着宿晓谷说“走啊,一块上去吧。”宿晓谷没有说什么,也拿下衣裳跟在茂生的后面,一块上了楼。

“嗨,少年,玩开心了吧?”茂林和刘晶亮相视一笑,说着。

“怎么,你们不也玩嘛?”茂生纳闷着。

“是啊,我们也玩,但是玩和不玩总是不一样啊。”刘晶亮说。

“少年,不能单单玩吧,总得有所得。”刘晶亮摆出一副师长的架势,用一种教导的语气说着。

“那还要怎样呢?”宿晓谷眨了眨眼睛问着。

“玩也总得有所得吧,比白白玩一阵有意思。然后……”刘晶亮诡秘一笑停住了。

“然后怎样?”宿晓谷急待知道答案。

“然后,咱们就自己做啊。”

“自己做,怎么做啊?”

茂林和刘晶亮又一笑,看着俩个兄弟满头是汗,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红扑扑的脸颊上洋溢着少年的气息。“这样吧,问你俩一个问题,若是回答上来,我们就教你们做响簧。”茂林说。

佟茂林和刘晶亮同是清华大学的同学,也是宿晓谷和佟茂生崇拜的偶像,说这话自然是要听的。“问吧”茂生崇敬地望着两位兄长急切地说着。

“还记得在北京的时候有一首童谣吗?‘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茂林说。

“记得记得。怎么啦?”宿晓谷迫不及待地。

“是写在哪本书里的?”茂林又问。

“这个……”宿晓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好像是一本叫,叫那个《帝京景物志》?”茂生有些不确定。

“嗯,不错。是叫《帝京景物略》。”茂林肯定着。接着又说,“这书不仅记录了这首童谣,还写了空竹的制作方法及玩法。我们就可以按照书上的记载来做做看。”

“空钟者,刳木中空,旁口,荡以沥青,卓地如仰钟,而柄其上之平。别一绳绕其柄,别一竹尺有孔,度其绳而抵格空钟,绳勒右却,竹勒左却。”刘晶亮随即一板一眼地说着,旋即拿来一张纸,把自己刚才所说写在纸上。

“这里是说,把竹截成小段,竹段开小孔,口内装半圆竹成‘哨’,竹段上下的截面以薄木板封严,成为风匣;板之圆心穿竹棍,上长下短,用粗线绳绕在长柄上,别一竹尺有孔,将绳儿穿过竹尺的孔,用力勒紧,然后急放,空钟就在地面上不停旋转,气流进入孔内发出哨子一般的声响。”

“这制作响簧的过程真的很美妙。”茂生做梦都在想着,尤其是书中形容响簧急速旋转时发出的响声,声音大的时候宛如钟声;声音小的时候,犹如屎壳郎振翅飞翔,这该是多么难以琢磨的声音啊。这一夜,茂生睡得很甜美。

佟帆启家住二楼,楼下就是颜颉家。颜颉家有一台风琴,傍晚时分,常常从他家飞出的琴声非常悦耳。潘景生的妻子章婉之也时常加入到音乐当中来,她在县城里教小学音乐,自己还会作曲。音乐让这幢家属楼增添了不好活力,也有孩子跟着她学习音乐。

“今天,我们一起来学习一首新歌。”章婉之和蔼的看着每个人。

“什么歌?快说说看?”唐棣有些迫不及待。在她身上有着重庆人的率真,虽然她丈夫颜颉也是重庆人,似乎更显得婉约,这可能跟职业有一定的关系。

“《彭州歌》。”章婉之说道。

“《彭州歌》,谁写的?”

“宋代是一位叫汪元量的诗人,”说着拿着一张手写的歌谱便唱了起来。“彭州昔号小成都,城市繁华锦不如。尚有遗儒头雪白,见人犹自问诗书。彭州又曰牡丹乡,花月人称小雒阳。自笑我来逢八月,手攀枯干举清觞。”一曲终了,鸦雀无声,好一会,唐棣才发出赞叹来“真是好听。一定是你谱的曲子吧?”

章婉之笑而不答,脸上洋溢出婉约的光芒来。唐棣从重庆一家幼儿园调到这里,总算是夫妻团聚了。但是这里的幼儿园还没有建成,只得先在后勤帮帮忙。工余时间,很多时光就在指尖上了,这首歌足足让她高兴好久,直到有一天,突然的事情发生,她再也没有唱过。章婉之也因为此事倒了霉。

“茂林,快把扫帚绑上杆子。”韩桂花吩咐着儿子。“九月、雪花,你俩擦玻璃,茂生,擦擦桌椅板凳,嗯,还有楼道儿的扶手,一块都擦擦。怎么地也得干干净净过年。”她说完,推门下楼,径直朝单身宿舍那边走去。

韩桂花接近五十岁了,是佟帆启从老家带出来的发妻,不像有些人那样,去了圣地很快就跟年轻学生打成了一片。尽管她穿着一双比自己脚稍大一点的鞋子,从走路的姿势一看就知道,她仍然还是小脚。旧时裹脚的女人,脚是变形的,走起路来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脚后跟上。说得更形象一些的就是,脚好比人体大厦的地基,地基倾斜了,房梁必然倾斜,所以行动特别困难,慢慢走看不出什么,只要走快了,身体就开始左右摇摆。如果身体胖些的,全身的重量就更难以支撑。为了能好好走路,准备一根拐棍是必不可少的。

韩桂花在延安时参加过妇女会,那会儿的老传统是一点也没丢,男人在忙厂子里的事,女人也得忙忙女人的事,把后方的事情做好,给男人们当好帮手。腊月二十四,民间素有“打阳春”的习俗,有的也把春节前的大扫除叫做“扫年”。远古的时候,人们用这种方式来驱除病疫,颇有宗教仪式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宗教仪式感没有了,倒是大扫除的习俗流传了下来。在这一点上,北方叫扫房,南方叫掸尘,南北的叫法虽然不同,但意思是一样的。

这是他们来到这里过得的第一个春节,佟帆启带领公家的人在工地上,自己也不能闲在家里啥也不干。安排好孩子们打扫自家的卫生这件大事,她却朝单身宿舍和两幢筒子楼走去。

上班时间,单身宿舍的门窗基本上是关着的,她在楼底下看看,转身去了三宿舍和四宿舍,这两幢本来是给单身职工准备的,但是眼下拉家带口的要比单身职工多,只得先将这两幢单身宿舍给有家职工暂时先住下了。这是两幢苏式三层木质地板地面楼房,红色的墙面在绿树丛中显得有些抢眼。南方的气温滋养着尚好的树种,桢楠香樟都已经挺直了它们年轻的身板。叶片很难像北方的树种那样,秋风一来一片精光。新修建的道路两旁,又种植了一些能够在盛夏时遮荫的树种,如悬铃木、爬山虎,又在一些地方种植上桂树,没几年桂树开花了,八月十五前后,桂花的香气沁人心脾,也有人采摘桂花来制作桂花酒和桂花糕。

“哟,桂花,你咋也来啦?”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人招呼着她。

“呀,瞧你说的,什么叫也来了,难不成老佟来过?”韩桂花笑盈盈地答道。

“桂花,你可别想那么多,我的意思是,既然厂长来过了,你就不要太费心了。”

“看你说的,老爷们儿们干得是公家的事,是大事。咱们就把后面的事情做好,让他们少分心,就算是支持了。”韩桂花说。

“哎,哎,谁说不是呢。”中年妇女应着,手里还举着一个绑着竹竿的扫帚在扫着楼道里的蜘蛛网。

韩桂花从一楼走到三楼,从三宿舍走到四宿舍,一处处察看着。楼道原本还算是比较宽,但是每家只有二十多平米,放上一张双人床,再放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加上一些简单的行李,基本上就再放不下什么了。厨房用具只得放在门口的过道上,让这原本宽敞的楼道变得拥挤起来。过往的人都得小心翼翼,尤其是在上下班高峰或者是大家都做饭的时候。楼道可以分别从两头上下楼,两头各有一处是公共厕所和盥洗间,一排水龙头接着水槽,旁边还放着一个泔水桶。以楼道为界,一边住着十五户,两边加起来就是三十户。三层两幢的楼房里,足足住了差不多九十户,这可算是热闹的了。

又有人跟韩桂花打着招呼,整个楼道里弥漫着灰尘的味道。走了一圈下来,韩桂花心里有数了,掰开指头数数,家属也有二十来个,不如回去跟老佟说说,把家属组织起来,也能起到一些作用。她又看看其他地方,便转身往回走。刚走到球场附近紧挨着食堂的地方,在舞台一边的门口有人进进出出的,还有很多孩子。手上拿着红纸写的春联,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突然想起自己家也该贴上春联!这地方离县城挺远的,再说也没时候去买了。随着进去人们,看见正在一个人用毛笔在纸上书写着,她呆住了,“呀,章婉之!”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人除了会作曲以外,还会写字画画,真是不简单。她走到书案面前,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章老师。”学生样地,“我想请一幅春联”说着,身体往前躬了躬。

“桂花?”章婉之没有想到,语气里透着点意外和惊喜,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您看看,想要幅什么样的联?”

“我不懂,要不你给俺写啥就是啥了。”

“佟厂长可是个读书人,要是写,也不能随便写啊。”章婉之说着,拿起对联书翻看着。思惆片刻,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有了,我给您书一幅春联,它跟成都有关。”

“哦,说成都的?太好了!俺谢谢章老师了。”

章婉之铺好红纸,执笔书写开来。“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一幅对联很快书写好了,标准的汉隶,“蚕头雁尾”“一波三折”无不书写的十分到位。她连忙把书写好的在旁边的桌子工工整整地摆放好,说“等会儿,干了再带回去。”

“章老师,能给俺讲讲不?让俺也没白来一场。”韩桂花往常干练作风不见了,宛如江南小女子这般婉约地轻声细语起来,“俺没念过什么书,只是在延安时参加过扫盲班,识得几个字。听你刚才说是写成都的,也是想知道这对联是写的啥了。”

“嗯,这幅对联不仅是写成都的,还是后蜀的皇帝孟昶写的,据说还是中国第一幅春联。”

“中国第一幅?”韩桂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来。“如果是这样,这也太珍贵了。”她喃喃地说道。旋即又恭敬地说着“章老师,给俺讲讲是个啥意思?”

“桂花,你也喜欢?”章婉之有点诧异,又一想,虽然来写春联的人不少,但是问点什么的并不多,既然她问,说明她还是想知道的。“五代十国时期,后蜀皇上孟知祥定都成都。他的儿子孟昶远比他的父亲更有魄力,他颇能励精图治,执政时期,境内很少发生战争,这时的五代时期,成都也是经济文化较发达的地区,后蜀维持近三十年和平。这幅春联就是他儿子孟昶创作的,意思是说新年享受着先代的遗泽,佳节预示着春意常在。从这幅春联上,我们看到了五代时期川蜀地区的政治稳定、经济繁荣、文化昌盛。当然,也预示着我们新厂繁荣昌盛。”

听章婉之这么一说,韩桂花顿时微笑着紧紧握住她的手,连连说“真好,真好!”随即,一脸坚定地手捧着春联满足地走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章婉之从内心里升起一种敬佩来。

成都古为蜀国地,秦并巴蜀为蜀郡并建城,汉因织锦业发达专设锦官管理,故有“锦官城”之称,五代蜀时遍种芙蓉,故别称“芙蓉城”,又简称为“蓉”。自公元前三百一十一年建成以来,成都是中国城址未变、延续至今最古老的城市之一。虽说它地处西南大后方,倒也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据说贴春联的习俗起于宋代,明代时开始盛行。每逢春节,无论城市还是农村,家家户户都要挑漂亮的红春联贴于门上,辞旧迎新,增加喜庆的节日气氛。在这里,地处成都西北角的农村,这样的习俗一点也没有因地处偏僻而有什么不同。这些外来的人们,也开始贴上春联。韩桂花更是喜滋滋地叫来茂生茂林两个儿子左右将春联贴在门口,然后自己往后退了退,看了看高低,确定两面一样,才肯让儿子从凳子上下来,自己又站在前面观看着,半晌没动地方。“妈,你这是想啥呢?”

“成都了不起,咱们的新厂也会很了不起的。”韩桂花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她似乎明白了这对联的意思,却不知道该用怎样更准确的语言来表达。

茂林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笑了。茂生先是端详着母亲和哥哥,又看看对联,也笑了,样子有点傻。“茂生,你傻笑个啥?这要是搁在老家哪儿,还要贴门神哪,现在不兴这个了。”说着,搬着凳子就往屋里走。

茂林刚要进屋,突然间看到父亲在回来的路上。他转身朝屋里喊着“妈,我爸回来了。”声音里透着兴奋,他好多天都没看到父亲了。父亲总是在他们都睡着的时候才进门,天不见亮就出门了。今天还算是准时下班,这可是让一家人喜出望外的事。

“见你爸上楼再喊,那才叫真的回来了。”韩桂花从屋里甩给儿子一句,她到底是了解丈夫的。

“哦”茂林嘴里应着,俯身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道路尽头的父亲。道路两旁长着高大的法桐枝干直指三层宿舍之上,伸开的叶片如同一张张伸开的手掌,常有三两个头状花序球形从硕大叶片下垂了出来。深灰色的树皮在不规则片状剥落后,呈现出粉绿色的薄片,露出绿白色的内皮来,形成了光滑与粗燥的花纹,在阳光中斑驳着,如同身穿迷彩的战士。每逢秋天来临,叶片开始在秋风中掉落,在树根处堆积成厚厚的干叶,可做烧柴。

笔直的道路一直伸向深处,两旁法桐舞蹈般地伸展着手臂,金黄的叶片失去了色泽,静静地落到地上。一个低矮而略显消瘦的背影,佝偻着身子在用一根铁丝戳着地上的落叶,还时不时地捡起地上的落枝掰断,随手放进背上背着的背篓里。那人只顾戳叶捡柴,并没有发现眼前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朝她一步步靠近。

“老妈妈,你多大年纪了?”佟帆启走近看清是一个年纪约莫在七十多岁的农村老妪,一身蓝布衣裳并不显得多暖和,头上缠着一条很长的白布。四川的老百姓很多都在头上缠绕一条一米左右长的白布。说起头缠白布,民间的说法很多,有的说是为诸葛亮戴孝,有的说是古代西南少数民族板楯蛮的习俗,还有的说是明代末年张献忠屠蜀、抵抗清朝留辫、湖广填四川,嗨,不管是哪种说法,头缠白布或者青布的人是非常普遍的。因为,这里冬天的空气湿度比较大,人们往往是用缠布的方式来保暖,却很少戴帽子。至于是什么说法,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听见声音,老妪缓慢地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中年汉子,好一会儿才如同想起什么似的,眼睛霎时有了一丝光芒,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哦,我就戳点柴,戳点就走哈。”那声音苍老而无力。

“我不是在撵你,老妈妈。”佟帆启听出了老妪话忙解释着。

“哦,你不是来撵我的啊?那就好,那就好。”

“老妈妈,你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干活啊?”佟帆启又问。

“不干活不行啊。这位大哥,你是不晓得哦,我命苦,男人死得早,就守着这么一个儿子,好不容易给他成了家,他们现在不管我,我都七十多岁了,不干点活怎么行?”老妪一边回答一边还在用铁丝继续戳着,树叶也在长长的铁签上成了一摞。

“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我儿子叫邓先富,就在这个厂里干活。”

“我让佟厂长去说说他,你看怎么样?”

“你说管用哦?”老妪又抬起头来,一脸将信将疑。“管用的话,说说也好。”说罢,她又伏下身去,继续干活儿了。

“老妈妈,你回家吧,天气太冷了。”佟帆启说着,也帮老妪捡起一根树枝折断放在她身后的背篓里。

“唉。”老妪叹了口气,眼里升起一股疑惑与惊恐来。“还是不要找他,他婆娘会骂我的。”说罢,孩子似的站在一旁不动了。

“放心吧,不会。”佟帆启又帮老人整理了一下背篓和捡好的柴,目送她走出法桐小路,然后拐弯过了小桥,直到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他转身往厂区走去,恰巧与走出来的车间主任侯先勇碰了照面。“佟厂长,您还不下班?”侯先勇连忙招呼着。

“嗨,侯主任,我正好想找你问问呢。”佟帆启疾走了两步。

“厂长,什么事?”

“你们车间还有人没有?”

“有啊,还最后有点地面需要平整一下,设备才能安装,不过很快就完了。”

“你们车间可有个叫邓先富的工人?”哪个车间有临时工他还是了如指掌的。

“有的,当地的一个老乡来这里做临时工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听到佟厂长这么一问,侯先勇有点紧张起来。这样的中央企业落户到这里,还没等着正式生产就出了问题可是事关重大。

“大问题没有,你不用紧张。”佟帆启将手搭在侯先勇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叫他出来我见见。”

听佟帆启这么一说,侯先勇连忙转头进了车间,对着正在干活的一堆人喊道“邓先富。”

那一声喊,在空旷的车间里显得尤其响亮。邓先富正蹲在地上用木板抹着地坪,他并没有听见主任在喊他,还是旁边的人叫着他,他才站起身来,朝着车间门口望去。侯先勇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出来。邓先富朝门口走了去,见到佟厂长也在,有些不知所措。“你叫邓先富?”佟帆启问着。

邓先富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侯主任,你先去忙吧,我有两句话想跟邓师傅聊聊。”佟帆启跟侯先勇说。侯先勇应声走了,车间门口只有邓先富和佟帆启两人。

“邓师傅,你家里都还有什么人啊?”佟帆启语调十分温和,像一个兄长,丝毫不像厂长。

“家里有我和媳妇,还有一个老娘。”

“哦,那你老母亲多少岁了?”

“七十多了。”

“老母亲都七十多岁了,你怎么还让她出来捡柴,你怎么不管呢?”

邓先富听到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半晌不说话。

“老母亲独自把你拉扯大不容易,要给她饭吃,不要让老人住黑屋子。每个月还要给她三块钱的零花钱,从这个月开始。”

“这个月的钱已经花光了。”邓先富心怀愧意地说着。

“这个月的钱我给你,下个月我就不管了,这可是你的妈妈。”佟帆启从自己的上衣兜里掏出三块钱,放在了邓先富的手上,说道“别不管她呀。”说罢,转身离开了。

邓先富望着这个个子比自己高一头的男人,宽大的背影在高大的树木中间,似乎比树木更高大,山一样的巍巍矗立。身后传来工友们下班的吆喝,他随之也走了出去,手上一直摶着那三块钱,直到家中。他不像往常先回到自己的房中,而是径直来到母亲跟前,拉过母亲的手,把钱放在母亲的手里。母亲接过这带有温度的钱不知所措地看着儿子。好一会儿,邓先富才对母亲说“妈,从这个月起,我每个月给你三块钱的零花钱,买点你喜欢的。”

老妪不语,眼泪扑簌簌地流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蓦然,她像似想起什么似的告诉儿子,你们厂长派人来过了,给安了电灯,再也不是黑屋子了。邓先富跟母亲说“妈,等我休息天,再上去把房顶的瓦捡一下,有几年了,也是该捡了。”

听到儿子这么一说,老人连连点头。正在这时,邓先富的老婆梁素云喊了声“吃饭了。”一家三口总算又围坐在了一起,席间没有语言,老婆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吃着。

晚饭后,邓先富和媳妇回到房里,看着老婆还在生气,忙上前劝说到,“你咋还不高兴啊?今天我们厂长都批评我了。你说咋个办?”邓先富坐在床边上。

“你有钱你给哈,反正我没得。”老婆说着翻了个身,不再搭理他了。

“总不能再让我们厂长看到妈还在捡柴吧?”邓先富有些为难了。

“我管你的,他是你的厂长,又不是我的厂长。”

“你这人咋个不讲道理喃。要是厂里不要我了,我们哪还有收入?”邓先富点燃一支烟抽着,俩人一夜无话。

佟帆启回到家中的时候,饭菜全部摆在了桌上,菜盘上还一一被碗扣着。见佟帆启回来了,韩桂花招呼着孩子们,“快吃饭吧,都凉了。”其实孩子们早就在屋里等候了,佟帆启听出了韩桂花的弦外之音,连忙歉意地说,“哎,职工遇上困难找到咱,你说咱能不管吗?不能。你说是不是啊。这跟战争年代一样,带兵要爱兵,队伍才有战斗力。”说着坐到桌前吃开了。“嗨,还真是饿坏了。”他说着捧着碗只是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四川盆地是我国四大盆地之一,除了物产丰富之外,移民让文化相互融合,相互促进,逐渐发展有了一定的沉淀。素有川西平原、盆西平原之称的成都平原,却被四川人叫做“川西坝子”。龙泉山脉、龙门山脉、邛崃山脉如同俯瞰川西坝子的屏障,形成了一种地形倾斜,易灌易排,气候温和,土质肥沃,我国重要的商品粮生产区域。水稻、甘蔗、蚕丝、油菜籽的大量出产,被誉为“天府之国”。俗话说得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适宜的气候条件,丰富的物产,流行于四川各地的流水席应运而生,人们叫它坝坝宴,有的也叫九斗碗。斗在四川方言里就是大的容器,用九斗碗来称呼这样的场面,也是赞其菜多量足。

腊月底,新厂建设全面完成,这是全厂职工的一件大事。春节对于每个老百姓老说,也是一件大事。因此民间才有了“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的说法。如今,三百来号人迁徙到了这里,这两件事必须放在一块来办。经过厂务会一直通过,举行一次庆祝活动,内容就是全厂职工在一起吃一顿团年饭,别开生面地组织一次坝坝宴,也叫入乡随俗。

会议一致通过之后,团年饭就设在食堂。职工们七手八脚地把地面收拾干净,摆上桌子,凳子由每户根据人数自己带。每个车间还要出一定的人数来帮厨,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团年饭即将开席。

说是食堂,实则是食堂礼堂合二为一的地方,食堂窗口和另一头的舞台成相对格局,桌子就摆在中间的空处,好不热闹。佟帆启、宿毅、颜颉、谢耀成、潘景生、曲靖逸等厂领导们纷纷登上舞台恭贺,共同庆祝一个“新生命”在这里扎根,期待着来年风调雨顺。

“请我们大家举起碗来,为我们自己的努力干杯吧!”这是佟帆启在团年饭上说的最慷慨激昂的话。话音刚落,全场响起阵阵掌声来。大家开始相互庆贺着,祝愿着,整个场面胜似一个大家庭的一场团圆。

正当佟帆启落座之时,一个老妪走到他的面前,举着碗说道“佟厂长,我谢谢你,谢谢你啊。”说着,又转身对儿子说“快,快把钱拿出来还上。”邓先富忙从口袋里掏出三块钱来,恭恭敬敬地还给佟帆启。

“老妈妈,钱是小事,孩子能明白一个道理就是好事啊。这钱您老就留着吧。”

“佟厂长,你是好人,真是好人啊!我一个农村老太婆,没文化,也不会说个啥,是你帮我教育了年轻人,谢谢了。”老妪说着,端着一碗汤一饮而尽。邓先富给佟帆启深深地鞠了躬,搀扶着老妪离开了。

坝坝宴按理来说是应该在室外,考虑到天气冷,挪进了室内。老百姓一年忙到头,聚在一起就是图个乐呵,寻找到家的感觉。菜也是些很有四川特色的咸烧白、夹沙肉、粉蒸肉、回锅肉什么的,菜的样数虽然不多,每个人都是开心的。团年饭后人们各自散去,开始守岁熬年了。那一夜,不管哪一家都是灯火通明,大人孩子围坐在一起包着饺子,唠着嗑儿。

这里的春天和北方的春天有很大的不同,即便是冬天也很少刮风,倒春寒也是如此。三月,当看到桐子花的时候,民谣告诉说“放牛娃儿不要夸,还有三月冻桐花”,似乎桐子花成了倒春寒的代名词。

星期天的上午,潘景生答应儿子潘小山教他做风筝,做好后去放风筝,这是儿子潘小山盼望了许久的事。一大早,潘景生砍来一根竹子,用刀将竹子破开,剔除竹篾刮薄,将竹篾修好后裁成两条长短适当,再将宣纸裁成一大一下两块,用线把竹篾扎好成为骨架,再把裁好的宣纸粘贴在骨架上。最后就是做风筝的尾巴了,父子俩共同制作着。“做风筝,掌握平衡很重要,尾巴是起到平衡的关键。如果平衡不好,风筝放上去一栽就掉下来了。”

“那,怎么知道平衡没有呢?”

“这就是经验了,也是考你的眼力。扎骨架时,看看两边的长短是不是均匀,再看看尾巴部分是不是一样长短或用纸多少。”

“哦。”潘小山在一旁看得入神。

“好,风筝就算做好了,咱们现在就去放,看看能不能飞得很高。”潘景生和儿子出了门去,径直地朝厂区后面的山坡上走去。那片山坡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坡上刚好有块稍微平整一点的地方,两人站定,潘景生把风筝递给儿子,自己却在整理着手中的圆线辘辘,然后告诉儿子放飞的要领,自己站在旁边观看。不多时,风筝的确飞得挺高,在天空中成了一个白色的小点,辘辘上的棉线也差不多放完了。第一次放飞成功,潘小山有些兴奋。他问父亲好多关于风筝的事情来,潘景生一一作答,不厌其烦。

“在古代,风筝可没有像我们现在放着玩这么简单,有时候也被用来做侦查工具,或者测量距离,传递信息什么的。比如南北朝时,梁武帝被候景围困,城墙被包围。候景作乱,叛军将武帝围困于梁都建邺,内外断绝,有人献计制作纸鸦,把皇帝诏令系在其中,当时太子简文在太极殿外,乘西北风施放向外求援,不幸被叛军发觉射落,不久台城即遭攻陷,梁朝从此也衰微灭亡。”

“原来,风筝里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啊?”潘小山的好奇心达到了极致。“爸,看来,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是没有那么简单的啊。”

“看来,今天的风筝没白放。有收获?”

“嗯,太有了。”潘小山的语气里充满了对父亲的崇敬。

中午时分,太阳已经高高地升在了当空,照耀在一片片金灿灿的油菜花上,蜜蜂在菜花中间忙碌着。站在坡地上,一阵阵花香扑鼻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柑橘的浓烈香气。这里远离了城市的嘈杂,生活倒也简单而快乐了许多,更多的人们也像他们一样,宁静的在这里落下脚来,渐渐地扎根在这片土壤里。

潘景生半躺在这坡上,被暖暖的春阳晒得懒懒地,看看不远处的儿子还在兴致勃勃地昂着头眺望着天空,不由得升腾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几年前,也是在这块坡地,心情却与今天决然不同,若是以后儿子长大了,也能喜欢上航空事业也不是一件坏事,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地方能好好上课呢?想到这儿,他感到有些黯然,随即马上止住了,他不想让这不好的情绪爬上来,便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站在埂上往远处看着。坡下就是新厂区,它的边缘就是麻柳村,有一条细长的道路通向村内。突然,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一个背篓,手上提着一顶草帽,正从一个林盘走出来。竹林盘一般由竹林园、宅院及其外围的耕地构成,宅院隐于大片竹林和树木中间,旁边还有一条水渠环绕穿行。这一大片竹林盘有一条小路如同带子一样穿入,又在另一端伸延了出去。那人从一端进去,从另一端出来,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才往回走,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他看着想着,站在原地没动。前一段时间还有人说,曲靖逸两口子很神秘,到底还是跟自己一起工作过,虽不善言谈,他的为人品性还是多少有些了解。那场运动以后,本来就话少的曲靖逸更是哑言。人们似乎也很少见到他,他总是比谁都早来,又比谁都走得晚,即使是工作上的事情,他也是言简意赅。听谁说话也总是目光看着脚尖,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稍长的脸庞面带青白色,宽厚的黑边眼镜更衬托出他的神情,越发显现出病态来。年纪比自己还要小点,消瘦的身体显得他的背尤其驼了起来,两扇扇子骨高高地支撑着,走起路来慢而轻,飘似的。

“爸爸,我们回家吧。”潘景生被儿子的喊声惊醒了,答道“怎么,不放了?”

“不是不放了,是线断了,风筝飞了。”潘小山有些沮丧。

“风筝飞了?飞了好啊,你可以自己做一个了。”潘景生鼓励着儿子。父子俩说着从坡地上往回走,刚走到要过小桥的岔路口上,刚巧与背背篓的人相遇了。“哟,是潘老师啊?”“老师”,这是他们在香港的习惯称呼,一时很难改口。她见碰上熟人,慌忙把草帽回手盖在背篓上。

“是陈琴啊,大热的天,你这是……?”潘景生看到她满头大汗,关切地问道。

“靖逸的身体不好,我去给他买点吃的,让他补补。”陈琴说得很坦然。

“嗯。赶紧走吧。”潘景生心知肚明地催促她,又拉着儿子让出路来,示意她先走。

这一年,农村社会主义大辩论开始了,农民自留地、家庭副业和农村集市得到了限制或取消,这种东西被称作“割尾巴”运动,农民养几只鸡,种一些菜到市场去卖,都会被看成是资本主义,必须得“割”,给予没收或处罚。老百姓也就不敢把东西拿到集市上去了。麻柳村倒是另一番景象,地处城市的边缘,靠着一个大工厂。那年头,买什么都凭号证靠计划。厂里也给职工一些福利,家具公家配,开水免费打,水电免费用,生病公费医治,在厂里,曲靖逸和潘景生的工资都算是高的,可就是高工资也花不出去。陈琴总是在礼拜天到麻柳村转转,一来二去,老乡也就熟悉她了,总要留点鸡蛋、活鸡什么的,有时也买点蔬菜和大米。新打下来的米,吃着就是与粮店里的大不一样。老乡也可以从中得到一些收入,何乐而不为呢?

潘景生和曲靖逸住在一幢楼里,毕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很少像一般老百姓一样相互串门儿,再加上运动不断,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本来就受到了一些限制,自然生活上也小心谨慎了很多。

这里的夜晚是宁静的,就连鸟儿在树上悄悄进窝都能听得见,唯有秋蝉,白天不想与其它小虫争鸣,或者去做一个倾听者,一旦夜幕降临,它便躲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像似用来抒发冷清悲凉的感情。

陈琴回家以后,就再也没见出来,直到夜晚来临,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她提着一只小竹篓,缓慢地从楼上走下来,直到楼的拐弯处,有一个用红砖砌起来的垃圾倒放点,她小心翼翼地从竹篓里拽出一个报纸包,轻轻地扔了进去,再将竹篓里的垃圾倒在报纸包上,覆盖住报纸包。借着别人家窗户透出的一点亮光,确认纸包被盖好后才转身离开。隔上一段时间,她就会这样倒一次垃圾,好在没被人发现过。

谢耀成每天回到家都把孩子们从睡梦中叫醒,问问今天是不是已经做过晚汇报,如果没做就得赶紧起来,对着墙上的画像汇报了以后才能睡,他这习惯也不知道是打什么时候开始的。

工厂在边施工边建设边生产中迎来了新的一年,隆重的竣工投产剪彩仪式在厂门口那块空地上举行着,上级派来代表参加了竣工投产剪彩仪式,并和全厂干部职工合影留念。

剪彩仪式结束以后,谢耀成又到车间去看新品生产去了。他回到家时,家里早已经安静了,只有妻子王淑贤还在厨房忙着。

“孩子们都睡了?”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问问妻子。王淑贤正坐在小板凳上洗衣服,双手在搓板上使劲搓着,头也没抬地应了声。

“把孩子们都叫起来吧,我有话要说。”谢耀成显然已经忘记了时间,固执地坚持着。

“有话明天说吧,这都几点啦?”王淑贤说。

“明天就晚了。”谢耀成有些着急。

“要叫你自己叫,老三晓澍就别叫她了,发高烧已经吃过药睡下了。”

“好。”谢耀成把两个孩子叫了起来,“我要告诉你们,咱们家可能会有一些变化,你们不要在外面与别人发生任何冲突。另外,我很快也会去贵州建设其他厂,家里你们都要多保重。”他说这番话时表情十分严肃,大有黑云压城之感。去贵州一事虽早有传闻,在这之前,那毕竟仅仅是传闻。

第二天早晨,当孩子们醒来的时候,谢耀成早已在去贵州凯里的路上了。几个月以后,谢耀成收到了来自麻柳村寄来的包裹。包裹是妻子王淑贤寄的,里面有一些夏天的衣服和一封简短的信及一个小日记本。信中妻子告诉他,“……耀成,我要悲痛地告诉你,小女儿谢晓澍因肺炎在送医救治中由于青霉素过敏不幸夭折了,就在你离开麻柳村的第二天。我把女儿安葬在厂后坡地上了,不曾想到的是她竟然成了这坡地上的第一人。随包裹寄上孩子的日记,让你知道孩子们爱你的一片心。”

谢耀成独自坐在山坡上,俯瞰着山下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翻看着女儿稚嫩的笔记。

3月12日 晴

今天是我十二岁的生日,妈妈、哥哥姐姐为我庆祝,唯独没有爸爸参加。小时候,爸爸并没有给我多深的印象,最深一次还是爸爸头被打破那次,妈妈拉着我的手就往医务室跑,看见医生正在给你包扎,我问到“你疼吗,爸爸?”爸爸笑笑说“不疼。我还有你们关心,那些年轻人还没人关怀呢。”爸爸的话让我明白了,三线人也是儿女,也是需要关怀的。

3月20日 阴

厂里来了一个外地跑江湖的,说是他的药非常好,可以百治病。爸爸买了不少,扔在抽屉里。过了好久,那些药还在抽屉里。我问爸爸“既然你不信这些药,为什么还要买呢?”爸爸说“他们背井离乡生活在外面不容易,一定是家里遇上困难了,能帮助他们一下就帮助一下吧,我们也是背井离乡的人啊。”我看看抽屉里的药,再看看爸爸,似乎明白了什么。

4月1日 雨

听妈妈说,爸爸有可能会去贵州一个叫凯里的地方,说哪里山很高,路很不好走。我问妈妈,“为什么别人家的爸爸不去,而我的爸爸要去呢?”妈妈说“爸爸说的,要为国家着想。”我又问妈妈“那爸爸是国家的人吗?”妈妈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

谢耀成再也忍不住了,捧着女儿的日子本,眼泪如同珠子一样,大粒大粒地砸在小小的日记本上,风从沟底刮来,任它们肆意吹打着散乱的头发,远处工地的哨子声拼命地催着,冲锋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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