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早上，难得出了大太阳，余秋芳忙里忙外，又得做清洁，又是贴春联，还要包饺子。
林婳在院子里站着，像个门神，屋里没有她落脚的地方。
余秋芳搬了一堆椅子，在前院摆了个阵，又进进出出抱了几床棉花被摊在椅子上晾晒，嫌林婳挡路碍事，打发道:“你出去玩吧，晚饭前再回来。”
林婳进屋换了衣服鞋子，刚准备走，母亲叫住她:“等会，顺路把浆糊给你大伯带过去。”
说着，拿了一个空塑料盒，把锅里熬好的浆糊舀了几瓢，装了大半盒，交到林婳手上。
林婳穿过两组排列整齐的私家院宅，到临街的一栋四层楼前，喊道:“大伯！”
“你等一会，我马上下来。”回应她的是大妈的声音。
大概一分钟左右，大妈打开门，她脱下塑胶手套，接过浆糊，从围裙的大口袋里抓了些瓜子和糖，装进林婳的衣兜，笑着说:“你大伯找人下棋去了，妹妹也不在，你去街上逛逛，说不定能碰到她。”
林婳应了一声，转身走过十字路口，沿街边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市中心的春风广场。
她找了一处无人的花坛椅坐下，嗑着瓜子，无聊地观看来往车辆和人群。
广场一侧的“江盛楼”大门紧闭，貌似很久没营业了，一位身穿貂裘的中年女子踩着高跟鞋踱到店铺门口，往墙上贴着什么。
女子转头的一瞬，林婳认出了她，是江树的妈妈，还没来得及激动一会，另一个人走来，手里提着各式礼品盒，立在女子身后，竟然是秦墨。
林婳歪着脑袋寻思，不对啊，盛锦绣旁边应该是江树才对，怎么是秦医生呢？江树到底去哪儿了？
正想着，那两人一晃不见了去向，林婳起身过马路，看到江树妈妈刚才贴的是一张旺铺出售信息，她赶紧拿出手机，记下联系方式。
突然来了一通电话，林婳接听道:“喂？”
“林婳！我是魏丽，有空吗？出来玩啊！”电话那边声音特别嘈杂。
“你在哪儿？”林婳问。
“我在金色麦浪娱乐城！二楼3号包间，听得见吗？给你发短信啊！”魏丽扯着嗓子喊。
“好，我就在附近，稍后就来。”林婳挂了电话，朝广场的另一边走去。
进大厅报了房号，服务员把她引到对应的房间，门一打开，震耳欲聋的嚎叫声传来。
魏丽穿着职业套装，手拿话筒坐在茶几上唱歌，表情和动作极为夸张。
后面沙发上坐着两位女生，一个是刘洁，另一个林婳不认识，都静静地吃零食，观看魏丽表演。
“来了啊！”魏丽笑嘻嘻地，手指向两个女孩说，“李洋洋，我的发小，刘洁就不用我介绍了，你认识，想唱什么歌自己点啊！东西随便吃，我买单！”
说完又嘶吼起来，唱歌是假象，发泄情绪才是真的。
林婳绕过点歌机，坐到刘洁旁边，撕开一筒薯片，一边吃，一边小声问她:“魏丽怎么了？”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只要是逢年过节，她就心情不好。”刘洁告诉她。
林婳心下了然，便没再问，和李洋洋、刘洁两人配合，等魏丽一唱到高潮部分，就助兴两句。
魏丽嚎了一两个小时，嗓子明显有点哑了，她随手把话筒一丢，说:“不好玩，我们出去购物shopping吧？”
说罢脚步生风、摇头晃脑地跑去前台结账，刘洁把没拆封的零食装到一个干净的塑料袋里，李洋洋和林婳都忙着把手上还剩一些的食物吃完。
四个人一道出来，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闲逛，大部分商店都关门了。
路过一家文具店，玻璃墙上挂着个“无痛穿耳”的牌子，魏丽忽然说:“刘洁，你上回不是说要打耳洞吗？”
刘洁撩起头发，说:“打过了，你看！”
“你们两个呢？”魏丽问李洋洋和林婳。
李洋洋是短头发，侧头把耳朵伸过去，说:“我初中就打了，你忘啦？”
林婳没回答，诧异地瞅着魏丽目光炯炯注视她的眼神，一下意会过来，连忙摆手道:“我怕疼，不弄这个。”
魏丽一听，激动地扯着林婳的袖子，往店里拽，说:“姐请你打！走啦！”
“不疼，就跟蚂蚁夹了一口似的。”刘洁一面跟林婳说着，一面拉住魏丽劝道，“哎呀！别个不愿意！算了！”
几人推推搡搡的，老板娘迎了出来，是一个年轻的妇人，头发都盘到后脑勺挽成髻，外套敞着露出低领毛衣，脖子、耳朵、手指上都戴着黄金首饰。
“穿耳洞吗？”妇人问。
“是！给她打。”魏丽将林婳推到前面。
“不……不是，她知道我怕，故意开玩笑的。”林婳支支吾吾地说。
“要打快点啊，今天三十，我这立马要关门了。”妇人跟林婳说，“你们还是中学生吧，也快了，这女的迟早要打耳洞的，到时候男方下聘礼，有三金五金的，没耳洞那耳环往哪里戴？你见过哪个新娘子不戴耳环的？”
她抬起胳膊，手腕处掉出半截黄金链子，接着说:“你看，我这项链、手链、耳环、戒指是一套，如果少了耳环，总会感觉缺点什么似的。”
林婳一听，有些犹豫了，魏丽趁机揽着她进了店里，说:“老板，你速度给她扎了吧，这个人特别纠结，拿纯银的针啊！防过敏的。”
妇人从银饰盒里取出一对尖头的耳钉，麻利地往林婳右耳垂上摁了一个。
“啊！好痛！你轻点呀！”林婳紧闭着双眼，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刺痛感。
“已经打好一个了，两秒钟的事，你别乱动，扎歪了我不负责的啊。”妇人走到林婳的左边，说话的工夫，使劲摁下另一个。
“啊！疼死了！”林婳没忍住，又喊了一声。
“好了，你看看。”妇人递过一面镜子说。
林婳睁开眼，欣赏了一会镜子里耳朵上多出来的一对耳钉，发觉挺好看的，瞬间开心起来，问:“多少钱？”
“因为是银针，贵稍微一点，二十。”妇人说。
魏丽掏出二十块钱伸到老板娘面前。
“我自己给。”林婳也拿出一张二十，要魏丽把钱收回去。
魏丽脸一垮，不高兴了，刘洁出来打圆场:“二十块钱而已，她说请你就让她给，过年打麻将输赢也不止这几个钱，莫较真啊。”
僵持间，没人注意，外面有个身影，默默看完了整场戏。
江树随母亲盛锦绣回安城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差不多办完的时候，正要去外公外婆家吃饭。
途径一家小店，喧闹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蓦然望去，正好瞄到林婳打耳洞的情景。
他不方便上前打招呼，站门口瞧着，心想，这扎两个洞多疼啊，不戴耳环也挺好看的，何必呢？跟自己过不去。
“毛毛！干什么呢？走啦！”盛锦绣在前面催，江树笑了笑，抬脚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