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园梨花开》
我曾经无数次想逃出这宫墙。
这宫墙为何又这般高呢。
十五岁那年,我便入了宫。因是逢着新皇选妃,我不出意外的成了皇后,可这不过是因为我的父亲是当朝将军,手握重权,娶了我便相当于拥有了一半的兵权,这江山也便更难撼动了。
我住这深宫几十年了,却没什么大风大浪,甚少与宫内嫔妃争吵,皇上也一直待我如宾。我犯错了,皇上也不责罚,他偶尔也会派公公送来些珍玩,供我寻些乐子。在这儿啊,我什么都不缺,只是缺少些陪伴罢了。
刚入宫时,皇上冷我,我尚且还会去寻他闹闹脾气,他也任由着我闹,却从不理会我。我有时又会想些法子,能让他多注意一下我,可他向来也只是夸我几句,再打赏我些丝绸饰品。慢慢的。我便不再这般对他,安安心心的做好他的皇后,他冷我也罢,不让我掌管后宫也罢,这些我都不在乎了,可他为什么还是不愿放过我的家人呢?
我始终不理解。可自古帝王无情,他不杀我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情。我又在幻想着,皇上对我还是有旧情的,他心里定还念我几分,可我于他,又有什么旧情可言呢。我无儿无女又无权无势,我知道,他随时都可以废了我这后位,我已然是这宫里最卑微的存在。
我变得更加安分,所有场合我都不在出席,我将自己锁在了永安宫内,终日抄着佛经,又或赏赏院里的花。
其实我是真的对皇上动了心的,因那年的他真当是我心中的英雄。
庆春三十六年。
汾州闹了灾荒,遍地哀怨。我素来爱尝酒,尤其是汾州的汾酒,又因长安离汾州不过百公里,我便向父亲请示,凑集了些人马又从长安带了许多粮康,去往汾州济灾。
以往的汾州虽不至于长安那般繁华,街上却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可如今,街上已经没有多少商贩了。多是些饿着肚子的妇儿,她们逢人就哭。
我吩咐下人赶忙收拾好摊子,待粮米都熬煮成白粥,面粉蒸成白面馒头。我想,能救一些人便是一些人了。
人们都循着香味寻来了,上至八旬的老人,下至两三岁的孩提。我现在一旁,叹息,这些可怜的人儿啊,食不饱腹,可朝廷上的那些虎狼,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我不止一次的希望能出现个明君。
“大家伙们快排好队,每个人都有的,用不着争抢。”含露在到处忙活着,我最喜欢她了,她小时便跟在我身边做活儿了,平常还会逗我开心,与我闲聊,我以后定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快快活活的过日子。
我站在棚子里闲望了会儿,瞧见不远处跑来了两个小娃娃,哥哥牵着妹妹的手。现在已经是深秋,可他们还穿着破旧的单衣,脚上踩着的只是由一根绳子绑起来的草鞋。
小女娃大抵是被小石子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哥哥放下手中的碗,扶起地上的妹妹。我的心不禁颤动了,走过去替小女娃拍了拍身上的灰。
“让开,都给我让开。”前方迎面驶来了一辆马车,小厮在上面叫喊着。
我一时间抱住了两个孩子,我知道,我若是跑了,这两个孩子定然承受不住。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来的勇气,明明我也很贪念这世间。
“小姐,小心啊。”我恍惚间看见含露朝我这边跑来。
“吁——”男人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没有预想中的马蹄落下,“还不起来吗?”
我听到他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马车已经转了个方向停着,不远处的地上小厮在“哎哟”的叫唤。
我瞧着眼前的男人,他将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眉目清俊,自这一眼,我便觉他好生让我欢喜。
“小姐,你没事吧?可担心死含露了。”含露赶忙将我扶起来。
“没事。”我看着他,行了个小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无碍。”他俯身将两个孩子扶了起来,轻声安慰了下他们。
马车里的男人怒气冲冲地来到我们身边,我一瞧着他的大腹便便,就觉得失了好感。
“喂,小爷我可是韦府衙的儿子韦青,你们胆敢这么对我,信不信……”
韦青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扭了手腕:“怎么?这儿的人衣食都有问题,就你一个人这般豪气,定是贪污了不少油水吧,还敢在我面前叫次。”
“你……”他折了韦青的一只手,由着韦青怎样在地上叫喊,小厮见势不妙,扶着韦青赶紧跑了。
我没管韦青,只呆呆地望着他,像是失了神。他好似也羞红了脸,匆匆与我辞过,他没留下唤名,我只知道,他忽然间出现,又忽然间离去。
再次见到他,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初春还是稍有些冷,屋外的雪也在慢慢消融,麻雀儿们同人们一样早早的起来了,在暖树上又说着闲话,燕子穿着花衣年年复年年的从南方飞回来。
今日是迎春宴,也是我十四年来第一次参加这种宫宴,以往父亲总管着,从不允许我参加,但这次是皇上下了旨,各大家中闺秀都得出席。
许多年后我才知晓,这明面上是迎春宴,实则是为新太子选妃罢了。
我的貌相虽不至于倾国倾城,却也算得上长安城中数得上名儿的美人,父亲从不允许我大出风头,所以这次宴会也是一如既往的素雅,一身淡黄色的袄子,不争宠也不失了礼数。
宴会里有许多我不曾见过的大人,好在含露先前做了功课,倒也未让我在大人们面前为难了父亲。
“你便是娄将军的爱女娄潇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忙转身,绢帕却是不小心被枝条勾了出来,迎着风掉在了他的身边。
“是你。”我有些诧异,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他。
“原那天遇见的善主是娄小姐啊,想来实在是在下的荣幸。”他俯身拾起我的绢帕还予我。
“公子说笑了。”我挡着脸浅笑,他的手可真好看,“还未知公子名唤。”
“在下李瑾,名邺安,小姐唤李某邺安便好。”他那双脉脉的眼睛,到底是含了多少情啊。
“邺安?可谓是好名字,不知意为何?”我一时好奇多问了些,问完才想起刚才属实鲁莽了些,眼里不觉闪过一丝懊悔。
“无碍。小姐不知,我母亲是邺城人,我与她自幼在那儿长大,自是感情很深,希望我能使邺城一直平乐下去,便唤我邺安了。”李邺安道。
“想来李公子的母亲应该是一个温柔和善的人吧。”
李邺安笑了笑,未再说话,只是从身后的梨树上摘了朵白如雪的梨花别在我的耳后,“这花,很配娄小姐。”
宴会很快便正式开始了,皇上牵着皇后的手落座。
这是我第一次见皇后娘娘,如传闻一般,温婉端庄。
“臣女张云月拜见皇上皇后,祝皇上皇后万福金安。”身穿一袭白裙的张云月就是这样安静地站在那儿,就觉得十分美好,如她的名字一般,一层云一层月。
“守得云开见月明,是个好名字。听闻张家有女,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可谓是良淑。”皇后莞颜一笑。
“谢皇后娘娘称赞。这回云月带来了苦练了好长时间的羽衣霓裳舞,以此献给皇上皇后。
一曲起,张云月的羽衣也在风中飘舞,转落下几朵梅花,更衬起娇容,这一颦一笑,尽显风情,又不失娴婉。
曲终,舞毕。
我见着皇上与皇后相视一笑,纷纷点了点头,想来是极为喜欢张云月吧,换做是我,定也如此。
陆续又有闺秀拜见,或舞或唱又或弹曲,我实在不知,这迎春宴为何不是赏初春的美景,而是一众才女争相展示呢。马上便到我了。
“臣女娄潇见过皇上皇后,祝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侍女为我搬来了一个木凳,含露将我的琵琶递给了我,“臣女带来了一首《十面埋伏》,以此献给开疆卫国的将士们。”
或是人们惊叹于这首曲子我并不是献给圣上,都不再谈事,于我言之,比起敬圣上,我更敬将士们,只因我是将门出身,我有责敬我的将士们。
我虽衣着温柔了些,但这一拨琴,又是《十面埋伏》,那种将军之盛掩也掩不住的流露,倒不是从小习武的缘故,父亲其实不太允许我接近有关军门之事,这种气势更像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天生便有的。
待我曲终后,众人似乎还沉浸其中。只有李邺安一人鼓起掌来,这我倒是没想到,随后皇上也带头鼓起掌来。
“不愧是娄将军之女,他随朕出军几年有余,你如今这气势倒像是像极了他当年模样。也有段时间未见了,不知娄将军现在可安好啊?”皇上笑着对我点头,眼中的赞意不言而喻。
“回皇上,父亲近来安好,不过年老不可逆转,小病小咳不足陛下挂齿,有劳陛下担心。”皇上与我聊了几句后,迎春宴照常举行。
说到底,这迎春宴属实无聊了些,明年我可再不想来了。
终是熬过了这几个时辰,含露与我可算是回到了家中。
刚进府门,管家老伯便将我领到了大堂,一路上笑呵呵的,眼里是掩不住的笑意,说家里来了位贵人,让我好生瞧瞧去。
我自是承了老伯的意,同他一起乐呵的去了,只是见了来人后,话语还未说出口,眼泪就已经流了下来。
“潇儿,我回来了。”娄清向我走来,如以前一样揉了揉我的头,“怎么?还掉起眼泪来了。”
我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前:“没有,潇儿只是太想念了,边塞一战,兄长一去便是三年,好些月才传来一封家信,父亲母亲也是极想兄长的。”
“以后,兄长再也不离开你们这么久了。”娄清也轻轻将我抱住。
“边塞还未解决战事,兄长此次怎得突然回来了?上面不予责怪?”我稍稍整理了下衣裳,拂去眼角的泪。
“此次回来是太子所召。”
“为何事?”早先便有听闻皇上立了新太子,但太子一直未曾露面,神秘的很。
“还未知,可能过些时日便有人来知会。”
“兄长,你一定要好好的,要一直陪着潇儿。”或许是兄妹间的牵系,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
“潇儿说什么傻话呢,终有一天,潇儿是要嫁人的啊,兄长又岂能一直陪着潇儿。”,
……
几日后。
“小姐,听闻太子来了,少爷让你好生梳妆,去拜见太子。”含露忙前忙后的,早就替我准备好了洗漱水。
我换上了兄长送我的长袄,是豆绿色的,兄长说我穿上来极为温柔,含露手巧,为我盘了一个更为温婉的发型。
去了堂内,娄清正与太子面对面地闲聊着,我只身进去,行了个小礼:“臣女拜见太子殿下,臣女来迟,望太子莫怪。”
“无妨。”太子转过身来笑语道。
“李邺安?”我没想到太子竟是他,但如此,也许便能常见着他了,甚好。
“潇儿,岂能直呼太子名讳!”娄清上前一步却被李邺安伸手拦住。
“阿清不必如此责怪,此次再见,我与家妹也是极有缘分,只是下次唤李某邺安便好,那些规矩是宫里的,如今出了宫外,便把在下当普通人,可好?”李邺安温柔地询问着我,那双眼睛里是数不尽的深情。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闷出一声“好”。
当年我便是被他这双温柔的眼睛蒙骗了。
娄清与李邺安接着聊以往旧事,我插不上话,又不许先行离去,只好待在一旁吃些糕点品品茶,实是无聊,真不知娄清唤我来到底为何,我《女经》还未背完,明日先生又要罚我了。
一晃一个钟头过去了,他们终于是聊完了,说是要一起去马场赛马玩,我可算是能回房再小憩一会儿了。
“阿潇。”李邺安叫住我,从胸前摸出了个簪子,是梨花模样,如那天他摘予我的梨花简直一样。他轻轻地将这梨花簪插于我的盘发上,“这花,很配阿潇你。”
“谢过太……”转念一想,我忙改口道,“谢过邺安了。”
“无需多谢,这梨花簪不过是来的路上瞧着好看,便顺手买了,就当见面礼了。”李邺安回头望了眼,便迈开步子向外走去,“走吧阿清,我等不及与你再战一次了呢。”
我望着李邺安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甚欢喜,这梨花簪做工精细,又岂是路边随手能买得到的呢。
第二日,我自是去了教书先生那儿,也没有背完《女经》,所幸先生此次并未抽我背诵,我也是侥幸逃过一劫。
无聊时,总是会望向窗外,可这一望,我竟又望见了他。
李邺安经过我这时,从窗外丢进来一张纸条,我打开一看,里面写着“等我”二字。是在说让我等他吗?
第一次连下课都有了盼头。
终于先生授完知识下了课,我出了学堂却未见李邺安身影,在学堂外等了好一会儿,才见着李邺安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回来。
“给你的。”李邺安将糖葫芦塞到我的手中,“刚才有事耽搁了,害你等这么久,这串糖葫芦便当做赔礼好了,”
我低下头把玩着这串糖葫芦,有些不好意思:“没事的,也就等了一小会儿而已。”
他笑了笑,牵起我的手便往前走,“走,带我好好逛逛这繁华的长安城吧。”
我的脸似乎更红了些,心里头却全是甜蜜。
之后的很多很多天,李邺安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找我,昨儿是万宝阁上新了些首饰,今儿是城南徐记新做出了款糕点,明儿又是宫内有表演。
我回回应允,父亲却有些不愿。
“潇儿,你与这太子到底是何关系?”父亲将我唤入书房。
“算是朋友罢。”我虽对太子心生欢喜,却也不敢对其有何非分之想,这点我还是明白的。
父亲摇摇头,轻叹一声:“太子待你可不像是朋友那般啊。”
我低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但还是回语了父亲:“父亲,这些潇儿都明白,伴君如伴虎,从小的教讳潇儿都记于心中。”
父亲看了我一眼,背着手走向了书桌:“罢了罢了,你既心有此意,为父也不好阻拦,只是你虽出身武门,却也不得频频出阁,有辱你的清白。”
“潇儿知道了。”
“行了,你先下去吧。”
父亲摆摆手,我应声行了个小礼,便回了自己屋中。
此后李邺安找我,我总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我不知该如何面对,面对这场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喜欢。
过了几日,他也再没来找过我了,听说是被派了任务,等这项任务完成,他也才是在众人前坐实了这个太子位。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是件好事,我却怎得也开心不起来。
时间瞬息而过,夏天就快要来了。
娄清将我带去了徐记糕点铺,只说让我常常这新做的相思梨花。
我小尝了一口,眼里却是不少赞意:“这糕点不错,形如梨花,入口又有甜糯的红豆味,还夹着一丝清香,像是春天的味道。”
娄清笑而不语。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代表着我们的相遇。”
我听见一道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回过头,入眼却是好久未见的李邺安。
“阿潇,我很想你。”
“我……”可能是有些心虚,我不敢直视他,只好求救娄清,可这会儿娄清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他俩一定是一伙的。
“阿潇,我都知道了,娄将军不愿你入后宫,怕你受了委屈,可是我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的,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受任何的委屈,大不了这太子我不做便是。”
李邺安向前一步将我抱住,我也回应着拥住了他。
“这话可千万莫再说了,你将来该做一个明君,庇护我国子民才是。”
“好,我一定做到。”
没过几天,便是李邺安正是封太子的日子了。文武百官皆要出席,父亲自然也是要参加的。
不知李邺安同父亲说了些什么,但父亲回来后,总归是同意我与他的婚事了,这倒是好事,只是那段时间父亲好像又忙了些,直至出嫁前,我都很少再见到父亲。
那日后,皇上下了诏,是我与李邺安的婚事,之后,便有媒人前来纳采问名了。
直到大婚那天,我都极为开心,我能与心爱之人共白头,这是其他闺秀不敢想的。可突然要离了父亲母亲,离了兄长,离了这偌大的将军府,我心中仍是不舍,这毕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啊。
“潇儿,日后去了太子那儿,切记不要同以前一样胡闹了,你做为太子妃,侍奉好太子才是你最该做的。”母亲牵着我的手不愿放开,就那样轻轻地抚摸着。
“我明白的,母亲。”我将手放在母亲的手上,满是不舍。
“还有,男人啊,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更何况你嫁的是未来的君主,你要受的住这份委屈,要有太子妃的气度,帮他管理好这后宫。”
我点点头,继续听着母亲的教导,泪水不知不觉的流过脸颊。
时辰到,我该走了,这十里红妆终究是随我去了别处。
临别时,父亲给了我一个符牌,上面印着的是凤凰与“娄”字:“潇儿,这符牌能调动我们娄家自养的势力,去了夫家,我们便不能多有来往了,你在太子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记住,你永远是我们娄家的掌上明珠。”
我含着泪,走上前抱住了父亲与母亲,此次一别,日后便更难相见了。
这长安城上纷纷扰扰,敲锣响鼓,到处都是祝贺我与李邺安喜结良缘的人,我将我的幸福都压在了这上面,我别无所求,只求我的夫君能生生世世是我的如意郎君。
婚后,李邺安依然待我极好,还是如以前一样会每天变着法的逗我开心,甚至特意去了徐记学做糕点给我吃,但也经常有朝中大臣劝李邺安纳妾,将自家女儿安排进太子府。
李邺安自然从不承这些“好意”,只与我相伴。
时间久了,我竟然都习惯了只有我们俩的生活,我开始变得不再大度了,就连侍女与李邺安多说几句话,我都觉得李邺安不再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明日,是四弟的婚礼,你与我一同前去。”李邺安今晚如往常一样在我这儿用膳,但却只是匆匆扒了几口,于我说今晚有急事,便离去了。
我看着眼前的这碗桂花酪,他说过最爱吃我做的桂花酪了。
我用手轻拂去眼角的泪水,明日还得以最好的姿态陪他出席。
四皇子大婚,李邺安自是与四皇子多聊了些,我不便听随,便乖乖地坐在席位上静候。
“四皇子好,太子殿下好。”
我随着声音看过去,竟是那日迎春宴上的张云月。可他们接下来说了什么,我却听不到了,我只看见李邺安同张云月一笑一和的,俩人好似相谈甚欢。
我从未见过他对其他女子这般。
回了府中,我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屋中,没有同李邺安多说一句话,我单方面的与他冷战了。
接下来几天,我都未见过李邺安,他日日不在府中。
有次府中的丫鬟谈论被我听到了,竟说李邺安每日在外面同其他女子在一起,而我马上就要失宠了,府上马上就会来新的侧妃了。
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好怕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好怕李邺安真的不要我了。
那天晚上,我便守在他的房门,我相信只要我守在这儿,就一定能见到他,可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回来的。
“阿潇?你怎么在这?早上凉,别让风吹着了。”李邺安将身上的外袍取下来披在我的身上。
我的身子在颤抖着,我分明在他的身上闻到了酒香,还有来自别的女子身上的胭脂味。
“李邺安,你这几天都干嘛去了?”我忍住要落下的眼泪,一颤一颤地问着。
“这几天有件事需要我去谈,对日后日后极有帮助,只是这几日回来晚了,没有陪你,是我的错。”
“谈事?那你身上的胭脂味是从何而来?”
“这只不过是别人不小心沾到我身上的,阿潇,你别多想。”
李邺安上前一步将我抱住,我推开他大声地吼着:“别人?呵,这分明就是张云月身上的胭脂味。”
“阿潇,我们真的只是在谈事,你别多想,我跟她没有任何的逾越之举。”
“那你倒是告诉我是什么事啊?”
“抱歉,这事我还不能告诉你。”
“李邺安,我再不信你。”
在我转头的那一瞬间,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我在赌,赌他会不会来哄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可这一次,我们俩个当真谁也不理谁了。
后来,皇帝病重驾崩了,李邺安登基成了新皇,我自然也成了皇后。
我心里很清楚,李邺安再不属于我一人了。
朝中大臣的压力,这个后宫又岂能只有我一人,皇上要开枝散叶巩固皇权,而身为他的妻子为他着想,我必须要大度,这些我也都明白,可看到他的身边进进出出不再是我,我还是不舒服。
我放下我的自尊,主动去找他,给他做桂花酪,帮他研墨。
他也还是爱我的,他向我解释那件并未告诉我的事情,还同我讲,那些后宫嫔妃无非是做做样子,是为了稳固他的皇位。
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当初。
但因为大臣们的紧紧相逼,李邺安虽常于我待在一起,却还是要去宠幸其他妃子,我自是理解,可没想到的是静妃已经怀上了龙子,而我却迟迟没有怀孕。
“参见皇后娘娘。”众嫔妃们每日例行来我的宫殿向我请安。
“平身。”我抿了口含露倒好的花茶,“听闻静妃已有身孕,日后便不用跪了,好好照料好自己才是,我这有几位心灵手巧的好姑娘,由她们照顾你,我也好放心些。”
“谢皇后娘娘恩赐。”
静妃是宰相府中的二女儿,深受宠爱,我虽是嫉妒她比我先怀上孕,但为了李邺安着想,我也不会亏待了她。
可我没想到,静妃她因此差点流产了。
李邺安大怒,查出是我赐的丫鬟动的手脚,幸好发现得早,但还是罚我禁足三月,无论我怎样解释,李邺安都不信我,他冷落了我,这三个月里,我就像是被打入了冷宫。
幸好还有含露和香雪陪着我。
虽是被禁了足,但我还是能知道外面的消息。
父亲不知为何被抓进狱中,兄长也因一封信被怀疑通敌,母亲她们被软禁在了将军府里。昔日威风的将军府,如今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不信又能怎样,现在的我根本出不去这永安宫,更何况见到李邺安。
香雪最通灵性,它是李邺安送我的一只雪白的小猫,想来想去,我只好将纸条绑在了香雪的身上让它带去给李邺安。
我坐立不安,等了好久,等到日落,终于等来了李邺安的到来,却也等来了香雪的死讯。
“娄潇,朕谅你下毒一事并不知情,便只罚你禁足三月,以示教训,可你呢,我万万没想到,你心地竟如此恶毒。”
李邺安一来我这儿就大肆地吼我,我心里委屈,明明我什么都没做。
“我不过是想见你。”
“朕知道,你父亲一案你心里不乐,认为是宰相府的阴谋,可你为何要去伤害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呢?”
“我没有。”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众人都看见了,你那只猫突然扑到了静妃身上,静妃不察,摔了一跤,如今孩子已经没了,你如意了吧。”
“所以你是怀疑我让香雪去扑的静妃吗?”
见李邺安不回答,我心里的那道堤坝终究是崩了,眼泪不由控制的滑落,“李邺安,我以为你是信我的,可我错了,你早已不是我的李邺安了,你滚,你滚。”
我的身子突然一软,瘫在了含露的怀里。
李邺安走了,永安宫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之后,张云月曾找过我,她告诉了我好多好多我不知道的事。
父亲的入狱确实是一场阴谋,却是朝中之人针对于我的,只有父亲入狱,我才能平安,父亲让李邺安好好照顾我,但因为那些阴谋,李邺安不得不疏离我,却默默地保护我。
她告诉我李邺安有多么的爱我,明明不喜欢这些尔虞我诈,却因为我的一句他该是个明君,又陷入这官场。
明明我已经无权无势,却还是能安稳的当着我的皇后。
可即使他是这么的爱我,我心中的李邺安也依然已经死了。
从那以后,我将自己锁在了永安宫内,能不见他便不见他。
我早该随着他去了。
今日阳光甚好,虽已是深冬,但这时的阳光才是最令人温暖的。
我静静的躺在椅子上,享受着院子里的阳光。
“杏花含露团香雪,绿杨陌上多离别。”
李邺安,你瞧,今日的梨花开的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