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眼前一花，两道细如丝线的袅袅白气又漂浮在眼前，此刻正纠缠在一起，围着大青石凌乱的摆动。
他伸手挡在两道白线之上。白线从他掌心穿出，却没任何感觉。石头也有生机吗？他揉了揉眼，飘忽的白气又一次消失。心里更加纳闷：难道眼睛出了问题，看什么东西都有白影？我得飞蚊症了？
“十方，你做什么呢？”
“啊，没事，没事！”他双手抵在巨石上，运转无名心法。一丝阴冷的气息从深邃的识海渗出，如潺潺溪流在心脉间奔流，转眼汇成一股气劲从掌心涌出。
巨石先是不断颤动，底部发出“咔咔”怪响，最后“轰”的一声巨震，坠下了山崖。
明亮的阳光照耀在身上。他伸出白胖的手臂，惊奇的翻看着那双小手。这胖乎乎的小手，怎么就这么大的力气了？
片刻后，山崖下响起巨大的轰鸣声。他小心探着脑袋往下看，阳光驱散了湖面的大雾。激荡的浪头怒吼翻涌，吞没了巨石。迭起的水浪一波波涌向湖心，涌向更远的水岸线。
他的目光追随水浪远去。猛然听到脚下有“丝丝”的怪声。浑身一颤，像被电打一样蹦出去老远。
低头看，在巨石坑里盘着一条两米多长的大花蛇，正死死缠住一只雪白染血的仓鼠，想要一口吞掉。大概是受了惊吓，大花蛇放开了食物，示威似的昂起头，朝他不停的吞吐蛇信。一人一蛇对峙半天，大花蛇却倏的转身，游进了一旁的草丛深处。
他吐出一口气，感觉小腿还在不停的打颤。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也不知是累得还是给吓的。
受惊的小仓鼠仰起头，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盯着他，“吱吱”叫了两声，就一瘸一蹦的爬去了不远处的小树林里。
目送雪白的小东西消失在密林草丛，心中忍不住吐槽：这鬼世界也太邪门了，推开一块大石头也能撞到蛇。他跟这冷血玩意儿到底有多深的孽缘啊？
老和尚走到身旁，见他还在发呆，就笑道：“十方啊，救一只白鼠也是功德一件。只要心怀善念，福报自来。以后修行要谨记。”
他这才回过神，带着一丝兴奋说道：“是，师父。刚才我从掌心发力，感觉有热流涌向手掌，力气忽然变大了。至少比平时大了一倍的力气！”
“嗯，这就是无名心法的妙处啊。”老和尚顿了一下，又摇头笑道，“你体内有两成禅功真气作引，再以灵印为源，遇外力而激发，随心念自运转。以后跟癸丑学点拳脚功夫，再加幻术傍身。等融会贯通，就算怼上秃发推斤也能全身而退了。”
“嘿，这么说我快成武林高手？”他的嘴角扯动几下，却笑不出来。心里总觉有哪里不对劲，又一时想不起来。
老和尚见他神情古怪，以为膨胀了，就敲打道：“想成武林高手？还早呢。只有将心法熟稔于心，运转随心意，才能真正处变不惊，临危不乱。若说你体内真气似水，灵印便是水上之舟。江水顺畅，行舟安稳；江水逆流，舟毁人亡！这几日你要加紧练功融合禅功真气，不要浪费了为师的心血。”
十方似懂非懂道：“师父的禅功真气和咱体内的灵力有关吗？幻术总诀也有一套法门，只能用灵力操纵。可灵力又是哪儿来的？好像莫名其妙就有了。咱们首阳村里人人有灵力，是不是太古怪了？”
老和尚捻着珠串沉思半晌，让他也坐在旁边，道：“为师这些日冥想，总会想起一些久远的传说。与张真人讲的有几分相似……”
“哪个张真人？他说什么了？”
“是龙虎山的道士，当初我们与穆小仙子结伴去魔教驻扎的山谷，就是听说那里有圣域降世，灵气化雨。这几日我忽然记起，天穹寺的石碑上也有记载。说每当世间灵气枯竭，便有魔门降临人间。其时有雷霆万钧，日月蒙尘，灵气化雨……”
十方听得目瞪口呆，仰起头问道：“师父你说的是神话故事吗，我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以前，以前根本不记得啊。”老和尚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道：“要是真有灵气化雨，溢散天地。我们人间的炼体之术、呼吸冥想之法，包括为师的不动禅功，在修行时便有先机吸纳天地间的灵气润泽，再反哺身心修行……”
十方皱眉道：“师父是说，化雨后溢散的灵气会被修行的人吸收，成为他们真气的一部分？这禅功真气与我体内灵力异质同源？”
老和尚点点头，又摇摇头。“为师不动禅功修炼三十年，冀以冥想呼吸与天地契合。虽偶有气机感应，却一直微弱虚无。直到在首阳村中一年，才有了实质的突破。为师这无名心法、不动禅功还有幻术炼气诀，都该是灵气化雨的大道衍生。”
十方摸着下巴道：“首阳村里果然古怪。那个，师父这几种心法，哪一个能让徒弟成为绝顶高手呢？”
老和尚认真想了想道：“无名心法是压制和牵引灵印的，炼气诀是为了施展幻术的，不动禅功倒是能修炼真气。要成为绝顶高手不好说，但胜过小穆仙子应该可以。你要学吗？”
十方无语的望着老和尚。唯一能让他成为江湖高手的，居然是不动禅功？可这怎么学啊。要他坚持三十年坐着睡觉吗？那还是算了。
他心中暗暗叹气，不甘心道：“可幻术总诀只有施术之法，不能真正的炼气修行。师父你就没想过要补全它？”
“怎么没想啊？但这需要顿悟契机，不能着急。还有刚才为师讲的，有些想法还不成熟。等以后再有顿悟，会给你重新讲一遍。”
十方翻着白眼问道：“师父你讲了半天，原来都是猜测吗？嘿，不愧是身毒来的，口才真好！”
老和尚谦虚道：“哪里，哪里。也不全是猜测。为师这无名心法还有一妙处，可让你将体内无源真气转化为自身的灵力。这可是如假包换。你要勤加修行，多转化还未消散的真气。”
十方认真点头。又好奇的问道：“这么说，真有一场灵雨伴随圣域出现，还改变了这个世界？师父你们上次淋雨了吗？”
“嗯，还真淋了场雨，就不知道是不是灵雨。当时雷霆闪电的劈死了好多人。我们等到异象消散，才去了魔教祭坛，恰好遇上了胡天转世……咦？难道转世胡天与魔门有关？”
十方低头看着脚下，不敢多说一句话。不但胡天是他假扮的，那闪电还击穿了铜鼎，送了他一个胎记。难道圣域魔门和他有关？但那些都是远古传说啊。他来这世界才一年多，不可能跟远古传说扯上关系吧？
左思右想还是试探的问道：“师父啊，这传说中的魔门一共降世了几次，天穹寺的石碑上有记载吗？”
“降世了几次？”老和尚现出迷茫的神情，摇头道，“记不清了。应该看到过，却又想不起来？真是古怪，难道人老了记性也差了？”
既然断了头绪，十方就懒得再想。毕竟这个世界怪事太多，想要一个个掰扯清楚，自己一定先疯掉。当初在首阳村，他被老和尚的幻术搞得三观崩碎，就差一点疯魔了。这可是前车之鉴啊！
想通了心事，就去安慰老和尚。“唉，算了师父。你也别瞎想。说不定哪天半夜入定，忽然就想起来了。”
老和尚望着他，目露赞许。“好，很好啊。春来花自开，秋至叶飘零。你能学会顺其自然，随遇而安，是再好不过了。”
既然心里不再瞎想，心绪也重归宁静。他把无名心法运转了一周天，又想起一件事道：“我运转心法能看到小白鼠的生机，却看不到师父的？嘿嘿，难道师父不是，那啥？”
老和尚大笑道：“哈哈，师父当然是活人。这也是这门心法的妙处。你现在再看！”
一束柔和白光从老和尚眉心升起，悬在头顶一尺处，在耀眼的阳光下依然清晰可见。
“哇，好厉害！”他惊奇的蹦了起来。围着老和尚转了一圈，啧啧道，“师父你眉心一束白光冲天，您这是要成佛了？”
老和尚眉心处的光芒渐渐收拢消失。微笑道：“成佛尚早，只是一道眉心轮。你眉心的那束光也不小，记得要以心诀收拢。不然遇到能观气的异人，会招来大麻烦的。”
“师父放心，我明白的。”他以心法里的收字诀收敛气息，陪着老和尚坐到太阳偏西，顺便把最新的幻术总诀7.0又温习了一遍。他试着以无名心法引灵印催动幻术，居然也能生出丝丝感应。这让他暗暗兴奋。想起李先生的摸鱼诀，心中蠢蠢欲动，忽然又记起师父的警告，就没敢去试。
走回宿营地已是夕阳西下。他跟着师父在树林里采了木耳和野菜，还发现了一片长势喜人的大蘑菇，拿不准有没有毒，问老和尚也说不知道。便没敢摘回去。一路上又唉声叹气，觉得好可惜。
乞活军的军粮早已耗尽，好在昨晚从长安城里送来了粮草，让士兵和后面的饥民都吃了顿饱饭。
尾随大军的饥民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几乎看不到幼子和白发老人。像十方这么小的，整支队伍里也只有他一人。
十方背着装满野菜的小背篓走回营地，远远看到月牙儿在树林边弯腰捡柴。心念一动，运转无名心法，看到月牙儿头上有一层微微闪亮的白光，映得小脸仿佛也白净了几分。
再看分散四周的几个老兵，身上也有光芒闪动，和月牙儿的光亮不相上下，只是光芒驳杂，不似纯白。更远处有几个流民妇女在拾柴，身上的光芒黯淡发黄，在夕阳下几乎无法分辨。
他笑嘻嘻的走过去。“月牙儿，你的身上在发光呀。”
“啊，真的？”月牙儿直起腰在额头抹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道，“哼，是不是又干什么坏事了？昨晚尿褥子上了？哦，我知道了，红豆姐的那支木簪是你给弄断的！”
他惊得目瞪口呆，指着月牙儿愤愤道：“你，你，你居然想陷害我？亏我还想着给你摘大蘑菇炖汤！太伤心了，心都伤透了。”
“你少来了。”月牙儿一把抢过他的背篓，不甘示弱的翻检道，“哪里，大蘑菇在哪里？就知道你是骗人。哼，干坏事被抓到了吧？红豆姐，绿衣姐，你们快来呀！”
他转头就跑。跟女人是没办法讲道理的，就算是小女孩也一样。更何况他将要面对的还是三个比他高很多的彪悍小姐姐。
红豆和绿衣从帐篷后面跑过来，三个女孩凑在一块叽叽喳喳，然后一起呐喊着追了过来。只是看她们兴奋的小眼神，哪里是抓他认罪，根本就是把他当兔子在撵着玩啊。
他绕着帐篷跑了一圈，就被三个小丫头前后夹击的堵在中间，垂头丧气的看着她们一步步狞笑着逼近。
忽然眼前一亮，卢氏提着一小袋粮食紧跟在癸丑身后，笑盈盈的向她们走来。顿时兴奋的大喊道：“娘，快救命呀，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