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戏已落幕,众人散去,陈玉笙走近,阻住杜嬿婉离开的脚步。
“嬿婉,几日不见唱功愈发精进了,过不了多久呀,你一定能红遍大江南北的。”
“陈玉笙就你嘴甜,瞎说什么呢,我今天都没唱几句。再说,大红这种事轮不上我,现在大家都喜欢上海那些妖娆漂亮的大明星。”
“怎么会,你看,我不是一直站你这边嘛。”
“嘁,”杜嬿婉面上嫌弃,嘴角还是不自觉扬了起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
“嬿婉,后天是玉璜生日舞会,我请你做我的舞伴,你一定要来。”
“陈大少爷,你这不是为难我嘛,我不会跳舞,再者,师父根本不许我参加这种活动的嘛。算了算了。”
“诶!别急着回绝嘛,明天我们请了西洋乐队,还有天主教的唱诗班,香港来的公子哥儿和小姐......”
“打住。你看,都是你们公子哥儿们混的场合,我一介平民就不掺和了,告辞,明天我还早起练功呢。”
说时,杜嬿婉欲走,陈五奎从堂内走出,剜了一眼自己没本事的大儿子。
“杜姑娘请慢。”
“陈老爷。”杜嬿婉恭敬地打了个招呼。
“陈某人一直以来待杜姑娘如何?”
杜嬿婉默然,徽京谁人不知道陈五奎对王家班,尤其是杜嬿婉,好得不得了。
“陈某一直待杜姑娘如女儿,玉笙玉璜和你关系更加亲密,后天玉璜成人礼,你怎么也得来的,莫要推辞,辜负我一番好意。你说,是不是?王师父?”
王久龄在一旁早已听了许久,面色并不是十分好看,听见陈老爷问自己,默然半晌,轻叹,无奈答道:“陈老爷一番好意,婉儿你就去吧。”
“......是。”
答应了这件事,陈五自然开心,吩咐下去叫绣娘,连夜为杜嬿婉缝制新衣。
辞别陈府,王家班一行人向城西走去,陈五送他们离开,关门后,笑盈盈的面上立即升起了阴霾。
“废物,这种事都还要我出马。”
陈玉笙不敢搭话,低头不言。
“我告诉你,之前我是任你瞎胡闹,和杜嬿婉来往密切,从今往后你离她远一些,后天舞会上听我安排,让那沈傅落入我为他织的罗网,听明白了吗?”
“......”陈玉笙心下一百万个不愿意,但他明白,父亲这个计谋得不到杜嬿婉的配合,一切不过只看沈傅那个臭小子而已,“明白了。”
城西王宅,一切装潢半旧不新,门前两株杨柳长势正好。灰白的墙垣上可望见府内生长茂密的杏花树,其间雀鸟云集,好不热闹。
王师父一行人担着行装回到府宅,杜嬿婉独一人轻松,咬着冰糖葫芦,时不时哼两句小曲儿。
“嬿婉......唉!”王师父憋了一路,忍不住开口,却又只是喟叹。
“师父,怎么了?”
“没怎么,后日去陈府,万事当心,不可久留。”
“知道了师父。”
十几年前,王久龄从自家门前捡回这个女娃娃,视若己出,她生得好,可偏偏在这样的世道。在这个世道,好看的姑娘家能有几个活得自在开心,他很担心自己的这个养女,生怕陈家的人毁了她。
这陈家的亲近已经让他们风评坏了。
走着,便已经到了府宅,见门口有一团黑影,定睛一看,这不是沈家大少爷嘛。
“嬿婉!王师父!”沈溪看见他们,忙打了声招呼。
杜嬿婉面上微笑霎时敛住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大家看见是沈溪,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便心照不宣地进去了,留嬿婉一人应对。偏偏杜嬿婉也是一副明知故作不懂的样子,不愿意留下半步。
“嬿婉,”沈溪忙拉住杜嬿婉,又忽觉不合礼数,又把手放开,“嬿婉,半月不见,你可安好?”
嬿婉不说话,微微点点头。
“我这次去到四川,一路上有许多有趣的事......”
“沈少爷要是想分享自己的旅行见闻,大可去找别人,小女子家禁严,不可和男子攀谈过久的。”
杜嬿婉胡扯了一个缘由,便想关门。
“等等!嬿婉,我给你带了一点薄礼,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特意为你做的,你试试吧。”
沈溪递过一个彩绘的匣子,便告辞了,背影略显落寞。
杜嬿婉,拿着匣子,进的堂中来。
“小师妹,这沈大少爷又送了什么‘好东西’给你呀?”
说着,大家都笑了,杜嬿婉想起前几回他送来的礼物,眉头一皱,把盒子往桌上一扔,气呼呼地说:“谁稀罕!他惯是这样,里面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师兄打开匣子,大家都好奇地看了一眼,却看见是一件水绿色的绸裙,另一个小匣子里则是一个精巧的珍珠发夹。
“诶?沈溪这回没耍你玩,你看,这个礼物不是挺好的么?”
“......”杜嬿婉沉默不语,只是回到自己房里,晚饭都没有吃。
杜嬿婉一个人在房间里趴着,房中烛火摇曳,所照之处尽呈现出暖融融的景象,杜嬿婉心中却很荒凉。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响动,接着,一个苍老如钟的声音响起。
“婉儿,我知道你是气沈少爷前几回送来的东西里,讲了一些不中听的话,我觉得沈少爷不像这种人,定是有什么误会。”
沈溪最先给杜嬿婉送东西时,里面的东西大多都是破的,甚至还有字条骂她不要脸面什么的。这种话,她也在市井里听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过。杜嬿婉毕竟是一个女孩子,怎么会不介怀?
“师父,我没有做什么逾矩的事情啊,为什么他们要这么说我?”
“你是个好孩子,不必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时间会让他们明白,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杜嬿婉不回应,王久龄也不再说什么,轻轻叹了一声,便离开了。
女儿大了,有很多事情,自己这个父亲是插不上话的,具体的事情,还是得她自己想清楚。看看自己手上脸上日渐加深的皱纹,他无奈摇摇头——自己老了,可是王家班还没走上正轨,徒弟们没有人能挑起大梁,女儿长大了,可是还没有归宿。
王久龄举起酒杯一口灌下去,权当它能消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