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攘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高楼绵延不绝,斗拱飞檐瑰丽辉煌,空中廊阁错落有致,缕缕流苏彩带、迎风招展。每隔一段路,就有一高高矗立的灯杆,缤纷精致的灯笼由上而下垂落。更让人目不暇接的是酒肆邸店上那些凭栏招摇的艳丽女子,有的明媚活泼,有的婉约动人,有的气质蕴秀,柔软糯甜、婀娜窈窕、珠圆玉润、凝脂若雪,银铃般的笑声传出来,端的是勾人心魂。
鸿雪和南霁靠在一起,一路走来,四只眼睛一刻也没有闲下来过,肉眼可见的真的有哈喇子从两人嘴角流出。
“到了!到了——我说到了——你们听到没有——”
直到王筱珣扯着嗓子冲着仿佛痴呆的两人一直大喊。鸿雪和南霁这才如梦方醒。抬头一看,一块木色底的匾额上,有朱红笔记题写“平康天鉴司”五个篆字。一杆灯笼挂在门前,匾额下是一方普通木门,整个门口没有匾额的话怕是被当成普通民居也说不定。
就在三人站在门口的时候,一只白色的小纸鹤缓缓拍着翅膀飞来,三人都好奇看着这小纸鹤,鸿雪似有所感,伸出手指触碰,洁白的纸鹤一触即化为光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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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鸿雪三人推门进入,眼见景象让三人脚步一顿,还算是明亮宽敞的大堂屋里竟然挤了好多人,这些人都是穿着一身黑色衣衫,脸色紧绷地一声不吭。
往中堂看去,高悬“清慎勤”三字的堂额下方,一张案桌两侧是太师椅,右座位竟然已经坐了一人。往太师椅最近的一张座椅上看去,有一人端着茶盏气定神闲安坐,见到鸿雪脚步微跛地慢慢走来,他这才放下茶盏站起身向鸿雪作揖道:“鸿兄,许久不见,近来安否?”
鸿雪看着向自己作揖的青年男修,此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相貌普通,身上有着玉府境修士的沉稳气机。略以思索,鸿雪同样作揖道:“闻人兄,昔日仙都一见,距今已有三年矣。怎么,闻人兄也从天策府右迁到天鉴司办差了?”
闻人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而坐在右边太师椅上的修士却是不经意地嘴角微微上扬。
说来也巧,三年前鸿雪初来仙都,与涉江君胞弟东江弋大打出手,正是此时向鸿雪作揖的闻人言亲手抓捕的他们。
看来闻人言近来混的不怎么样吗?鸿雪心里暗道。
“旧事休要再提。来,鸿兄,我来给你引见一下。”闻人言自来熟地拉着鸿雪手臂走向太师椅上端坐的那位修士。“天鉴司把万年县五十四坊分为四方片区,四方的天鉴司驻所分别在平康、道政、宜阳、常乐这四坊,四坊正是围绕着最繁华的东市。你以后就负责平康诸坊,而我是负责宜阳诸坊,就是平康南边的那座里坊,负责常乐诸坊的那位近来在外地办差,你以后会见到的。这位就是负责道政坊,人称‘镇万年’的权留道友。”
鸿雪木讷地点头,他看向坐在太师椅右座的那位修士:年近三十,阔脸方鼻,脸上是刮不干净的一圈短络腮胡,体型生的上长下短。骑马身长,站立体短,应该是形容此人,鸿雪心想。而此时,这名为权留的修士却是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伸手指了指左侧太师椅,示意鸿雪坐下,他似乎有些懒得搭理鸿雪。
感应到此人乃是玉府境初期的修为。鸿雪方才还冲着闻人言显露出笑意的脸色立刻一板,他直接了当冲权留说:“权道友倒是不见外啊!该虚左以待的是鸿某才对,怎么?我这是到道政坊了?”
听闻此言,闻人言脸色微变,后边的南霁和王筱珣也露出愕然之色,就连后面挤满宽阔大厅的百十位黑衣修士也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那些黑衣修士谨小慎微,不敢作其余声,各个望着端坐的权留,都不约而同露出惊慌神色。
只有权留,他忽然露出笑意,对鸿雪说:“同为天鉴司办事,鸿兄何必见外......”
“滚——”鸿雪突然呵斥。让所有人又是一愣。
“大胆!”
“猖狂!”
“休得放肆!”
“......”
公然叫骂声从大堂里有些黑衣修士口中蹦出,甚至有人还拿起刀兵。
权留呵斥道:“都闭嘴!”
整座大厅顿时雅雀无声。权留一下子从椅子上坐起,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冲鸿雪抱拳道:“鸿道友既然如此不待见权某,那权某就先告退了。”
言罢,权留径直离开这里,丝毫不拖泥带水。
鸿雪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后面那群黑衣修士说:“你们,谁是权留的人,最好赶紧滚,要是以后谁让我发现和那东西有关系,就别怪某翻脸不认人。”
“刷——刷——刷——”百十号人一下子就起身一大半,这些人神色各异,看向鸿雪的眼神有嘲弄,有不屑,他们推搡着,啐着唾沫走出平康天鉴司。
看着留下来有男有女的三四十号人,鸿雪伸手指着南霁和王筱珣,对着余下的那些黑衣修士吩咐道:“大家伙看到这两位了吗?他俩以后就是我的左右队正,我也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咱们该干活的时候干活,该休息的时候休息,大家可有异议?”
没有人说活,先前鸿雪连权留的脸面都丝毫不给,这些不过玄丹、筑道境的修士又怎敢反驳。
倒是南霁和王筱珣都毫不意外流露出意外神色。
王筱珣有些为难道:“鸿兄,你这任人唯亲,不太好吧。”
“哎,我看挺好的,你不愿意当,我倒是挺乐意的,初来乍到就混个职位,有什么不好的?”南霁倒是乐呵呵的说。
鸿雪一挥手,对那些修士道:“时候不早了,诸位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别迟到。”吩咐完这些,鸿雪才对南霁和王筱珣说:“我看了看,在这平康天鉴司,就你俩境界最高,都是玄丹境大圆满的境界,你俩不当左右队正,谁还能胜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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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都随意坐下。这时候,闻人言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我说鸿兄,那权留怎么说也是仙都有名的地头蛇,你怎么三把火烧的这么凶?”
鸿雪冲南霁和王筱珣一点头,提醒道:“你俩可还记得我们进门前有人给我传递消息?”
王筱珣和南霁异口同声道:“是那只纸鹤。”
鸿雪点头对闻人言说:“闻人兄,听我一句劝,不要和权留沾一丝关系,拿东西不过是个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鸿兄莫开玩笑,我与那权留相看两厌,不对付的很,要不是他上面有人,我早弄他了。”闻人言有些抑郁道。
又闲聊了几句,闻人言告辞离去。
只剩鸿雪他们三人留在府厅里。看着接近黄昏,南霁和王筱珣起身告辞。这时候南霁突然问了句:“对了,鸿兄,我和小珣住在务本坊的有地方邸店附近,还不知道你住在哪里?”
鸿雪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以后都要常驻仙都了,居然连个正式住的地方都没有。南霁有些明白了,他抛给鸿雪一枚光滑的矩形金片。
“这是‘俱欢颜’的一张名帖,这里离他们东市的驻地不远,你可以过去看看,能不能在仙都找到合适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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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着这张金片,鸿雪心头真是百般杂陈。很多年以前,他以为只有凡人才是碌碌一生就为了买房置地,后来他才知道,修士为了仙居、洞府的需求,远比凡人强烈的多。
人活在世上,总得讲究点什么。向来不讲究的鸿雪也心血来潮想要讲究一次,他扯了扯衣领,在黄昏时分往东市俱欢颜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