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阴。
有雾,雾很大。
白茫茫的天,白茫茫的地,在江南这个季节里起这么大的雾确实罕见。
但江南之所以美,并不只是由于它的景美、水柔、山婀娜,更在于它的多变,烟波浩渺,云山雾海,都恰到好处,都自然而生。
而人不也应该这样吗?
顺其自然,自然水到渠成。强求,就能强求得来吗?
苏少卿和顾倾城一起缓缓的走到校场上平南侯府众人所在的位置,两个人看起来似乎都没有什么精神,竟像是一夜未睡一样。
校场中的每个人都在迷雾中穿梭,谈笑风生,怡然自得,似乎这雾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一丝情绪,心情依旧是那么的畅快开心。
是啊,武林大会的重头戏终于要开始了,这是每个武林中人都不愿错过的场景,对于他们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些更能令他们开心快乐呢!如此看来,开心快乐竟是那么的简单易得,只是欲望不要太强即可!
可是想要做到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甚至稍微减少那么一点点欲望都是很难的。世间万物,无时不刻不在变换,风云诡谲,欲壑难平。
就像此时已经登台的这两人一样,虽是一代宗师,却依旧不满足,想要得到更高的荣誉与地位。
率先登上台的是黄山剑派掌门沈一白和巴山剑派掌门骆子君!昨日便是两派弟子率先登场,结果黄山剑派的柳承宗伤了巴山剑派的秦明,虽然后来柳承宗被古之冲折断了手腕,下场更惨。但两派却已然是结下了梁子。是故今日第一场两派掌门也是率先出场。
黄山掌门沈一白原本并不叫沈一白,相传他年轻时行事作风便是雷厉风行,说做什么事从不迟疑,立马去做,并且几乎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是故有了雄鸡一声天下白的称号,他也索性将名字改成了沈一白,而其原本的名字却渐渐不再为人所知了。
巴山剑派掌门骆子君其人号称君子剑,人如其名,剑亦如其名,温文尔雅,就如巴山的夜雨,也如巴山的回风舞柳剑法,飘逸灵动,连杀人都是那么的彬彬有礼!
两人甫一站定,也不搭话,便各自抽出剑来,向对方攻去,君子剑也没有了礼数。
他们所使出的黄山剑法和巴山回风舞柳剑法比之柳承宗和秦明的不知高出几筹,风雷滚动,回风舞柳。本来高台上也聚集着不小的团雾,下边的人有些本也看得不太清楚,但是数招过后,比武台上便只剩下了两人你来我往,互有攻守的身影,而那团雾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下面众人看得是心旷神怡,好不畅快淋漓,忍不住的欢呼雀跃,掌声雷动。
苏少卿看着他们在台上生死搏斗,完全没有了一派宗师的派头,就像两只疯狗一样在撕咬。他并不关心两人谁胜谁负,因为无论他们谁胜谁负都没有关系,他们都不会是最终的胜利者。而且也没有人会去关心两只疯狗谁胜谁负的。
他只想在这校场中找到那个弥勒,赵云峰口中所说的弥勒!他不知道那究竟代表着什么,是一个物件,还是是一个人,抑或是一个组织!
有时候他甚至看谁都像是那个弥勒。
就在苏少卿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台上两人已经走了二百多招,依旧不分胜负!两人已经把平生绝技都施展了出来,却依旧不能把对方击败,而势均力敌看来还会相持一会儿,在这段时间里无论是谁稍微一大意,哪怕犯了一个小小的错,都会成为对方致命的一击的机会。
本来众人已经觉得两人最终会以平局收手,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事难料,尤其比武场上的事更是难以预料得到的!
突然场外借着大雾一道白光闪过之后,台上的沈一白已经应声倒地,只剩下骆子君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台上,怅然若失,但这种表情只停留了一瞬间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哈哈大笑,那笑中明显的充满了自嘲和不知所措的喜悦。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虽然有几个人看得很清,知道是有人帮了骆子君杀了沈一白,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揭穿他,任由骆子君在台上开心喜悦。
吴道勋上台去,对着骆子君一抱拳,冷冷地说道:“恭喜骆掌门取得了开门红,且先下去休息,等候第二轮的复赛。”
骆子君此时已恢复了往日君子剑的风范儿,貌似很悲伤的看着沈一白的尸体说道:“比武当竭尽所能,施展平生绝技,所以不能手下留情,以至于沈兄身死我手,实在抱歉得很!若沈兄地下有灵,请放心,沈兄的妻儿老小我一定尽心尽力的照顾,绝不会使他们流落街头无人管的。”
吴道勋依旧冷冷的道:“沈掌门如果地下有灵的话,一定会感念骆掌门你的大恩大德的,骆掌门果然不愧是君子剑!”
骆子君不理吴道勋的讽刺,向着台下一抱拳,对众人说道:“刚才在下所说皆是发自肺腑之言,不仅沈兄的妻儿老小我骆某人答应照料,便是黄山剑派以后有任何不能解决之问题,但有所请,我骆子君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解决。”
台下众人,绝大多数并未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了骆子君战胜了沈一白,又见骆子君如此说,纷纷称赞道:“骆掌门果然是君子剑,仗义!”
“骆掌门德才兼备,是武林盟主的绝佳人选!”
“恭喜骆掌门取得开门红!”
“骆掌门仁义,实在叫我们佩服的紧呢!”
黄山剑派众弟子,见两日之内先后折了掌门和掌门大弟子,早已成惊弓之鸟,已不足以与巴山剑派所抗衡,又见这许多人支持骆子君,他们更加难以再找骆子君报仇了。有黄山弟子上台把沈一白的尸体抬下来,他们已决定即刻启程回山安葬,这里已经容不下黄山剑派了。
苏少卿此刻却已不在了校场。
他亲眼看到了那把亦如他的蝉翼刀一般,薄如蝉翼,破空而出,大庭广众之下杀了沈一白。更为令人发指的是在场的人却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即便有人看出了端倪。
就在沈一白倒下的同一瞬间,苏少卿也已蹿了出去,奔着发出刀的方向。
大雾,好大的雾。
所以没有人看到那个人在哪,也没有看到苏少卿去追赶那个人。
那人却已发现了苏少卿在追赶他,加快了脚步,向着西南方逃去!
苏少卿见他轻功如此了得,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奋力急追下去。苏少卿的轻功本来已是世间一流,单论轻功而言,恐怕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外,已少有对手。
但此人的轻功竟不在苏少卿之下,一时之间苏少卿很难追得上他!但苏少卿毕竟是苏少卿,轻功还是略高一筹。
但追上那人时却已到了太湖边上。湖边的雾已变小,但烟波浩渺,更显得两人的奇特,一前一后,向着浩渺烟波里狂奔而去。
到了湖边,那人竟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竟然想要一头扎进湖里去。
苏少卿可不能让他就此扎进湖里,如果那样就真的追不上他了。此时两人相距不过一丈有余,苏少卿反手持刀,随着一声破空,蝉翼刀已向着那人的脑后飞去。
那人只得去躲避,翻身一滚躲了过去,但苏少卿人也到了近前,接过回旋而来的蝉翼刀,又是一刀斩了下去。那人此时不再翻滚,竟也同样抽出了一把薄薄的刀,看着竟然和蝉翼刀别无分别,拿着那薄刀迎上了苏少卿的蝉翼刀。
那手法竟然也如苏少卿的一般,竟赫然便是回风百斩反手刀法!
苏少卿收起了刀,挡住了那人的去路,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你这刀法从何学来的?”
那人蒙着面,露出了两只眼睛,嘿嘿一笑道:“我是谁你以后终究会知道的!至于这刀法你从何学来的我便是从何学来的!”
苏少卿沉声道:“休要在此故作神秘!杜圭、赵云峰和沈一白是不是都是你杀的?”
那人一摊手,冷笑道:“杜圭和赵云峰都是你杀的啊,还有沈一白也是你杀的,他们都是你杀的!难道你都忘记了?”
苏少卿突然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的恐惧,此人说这些话时竟是如此的自信满满和得意忘形!不行,一定要抓住此人问清楚不可,所有的事都要落到这个人身上的!
但这个人却一连向苏少卿发出了十三刀,苏少卿对这刀法再熟悉不过了,反手刀法中的霹雳十三刀!他能发出更加凌厉更有威势的十三刀,但他现在却也只能躲避,也只能像刚才那人一样就地翻滚,躲在一旁。
而那人似乎知道苏少卿一定能够躲得过去的,刀一收回便一跃而下钻进湖里消失不见了。
苏少卿却只能望湖兴叹!显得极度的颓唐,线索又断了,却似乎又出现了更大的疑团,而这些疑团却不知何时才能够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