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的食材虽然粗鄙,但蔡家媳妇的手艺还算不错,亦或者是山路走的久了,一直未曾吃到顿热饭,路凡这一顿连吃带喝吃了了不少。
饭桌上蔡家父子轮番劝酒,从中午一直喝到了傍晚,却不知对面的少年早已对酒精麻木了。
路凡摇头晃脑的从酒桌上起身,拾起了放在手边的黑鞘秦刀。
早就醉倒的蔡氏父子二人依旧不省人事,反倒是在旁边厢房照看孩子的蔡氏听到了声响,过来问道:
“小路大夫这是要走?”
他拍了拍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说道:“姐姐的手艺好得很,吃的有些多了,出去消化消化。”
“这样啊,老爷子嘱咐过小大夫要在这里留宿,东厢房已经收拾好了,您回来的时候直接住进去就好,路大夫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蔡氏说着扶起自己醉酒的丈夫进了屋。
路凡出了蔡家,此时已时至黄昏,太阳虽毫不吝啬它的热量,但这最后一抹辉光也无法温暖萧瑟的村庄,山间也传来许久不曾感受到的清爽。
路凡闭着双眼,耸着鼻子,细细的嗅着村落里空气的味道。
这里有着大城市里不曾有的清秀,和那不知名的花香。微风里好像有双看不见的手,慢慢的推着少年前行。
“找到了。”路凡终于睁开了双眼,停下了他的脚步,看着挡在他面前的大门说道,“终于找到你了,合欢花。”
他站在门前,缺少社会经验的少年正苦恼于是正大光明的敲门还是翻墙而入。
突然,眼前的大门就自己打开了,一个举着灯笼的人影走了出来,与路凡撞了一个满怀,摔倒在地。
还不等路凡出声,倒地的人影先举起灯笼照亮了少年的脸庞。
哪怕是橙黄温煦的灯光,照在路凡的苍白的脸上依然是那么凄惨:
漆黑的眼圈,耷拉着的眼袋,衬托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只能听见黑夜里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
“鬼啊。”
这声惨叫伴着苍白的月光,传到了家家户户的窗台上,又悄无声息,无人闻听。
少年无奈的捏了捏自己的脸庞,凑到那人的灯笼前,说:“看仔细了,我是人,不是鬼。”
倒地的人是个中年胖子,看着少年凑在灯笼前的脸庞,愈发觉得少年狰狞可怕,却也不敢吱声,只是点头称是。
“你这人这么怕鬼,莫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没有没有。”胖子的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那大晚上出门干嘛?”
刚刚受过惊吓的胖子慢慢的缓过神来,看着少年的一身装扮和腰中长刀,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
“少爷莫要再玩弄老汉了,村里几家娃娃病的紧,老汉要去给村长送药去了。”
“这些草药是你配的?”
“老汉只管种药采药,至于配药那是村长的事情,”胖子似有些不耐烦的说,“少爷以后莫开这种玩笑,会吓死人的。”
路凡若有所思的看着胖子转身而去的背影,嘴里唱着应景的乡音俚曲:
“生死分两路,”
“人鬼皆殊途,”
“人知鬼恐怖,”
“鬼晓人心毒。”【注1】
胖子叫孙二,本名是什么村里的人都不记得了,孙二孙二的叫了几十年自然就没人去想为什么叫他孙二了。
就连孙二喝大的时候也是吹嘘他孙二年轻的时候如何了得,也更没人在乎他原来是叫孙大还是孙三。
孙二是个照料庄家的好把式,能干的很。平常人家一亩地出百八十斤粮食,他必然是那个产一百斤,平常一个劳力能耕种三五亩地,他必然是那个种五亩的。
兼之还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村里的人想喝酒了都会上他家买些。后来因为村里的药材不够,村长更是把种药采药的活计交给了他。
可让人奇怪的是,孙二至今未娶。说媒的媒婆都踏破了他家的门槛,孙二也只是嘿嘿的笑着不说话。
即便下到地里,人们也从未见他和哪个大姑娘小媳妇搭过话。要知道在地里累了一天的大老爷们儿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站在地里,**赤背,拿着满嘴荤腥话儿臊着那些个少女妇人。
但村里的男女老少从没见过孙二做过这样的事情。
他只是低着头在地里干活,别人和他说话,也都是别人说三句他回一句的,久而久之,各种关于孙二的闲话就传了出来。孙二也不恼,反倒颇为满意于自己鳏夫一样的生活。
不过今天孙二过的很是不顺,先是在家门口被一个少年吓了一惊,现在又是在村长家被殃及了鱼池,怀里的草药散落了一地,一片狼藉。
“闹闹闹,就知道闹,现在药材也没了,莫说你家的孩子,满村的孩子都么得药喝。”说话的正是头岱村的村长张有亮。
张有亮看着不过四五十岁,却在村里做了二十多年的村长。
上一任的老村长是张有亮的父亲,德高望重,可惜二十多年前头岱村的那场大灾,村里的丁口,十去八九。张有亮的父母兄姊妻女都被埋在了大山下,全家只有他一人得以活命。
凭借着父亲的威望,张有亮成了头岱村灾后的村长。此去经年,张有亮也再没有娶妻生子,但村子却是年年风调雨顺,欣欣向荣。虽说是人丁不旺,但头岱村又有了繁荣的景象。
“药早就都已经给过你了,当时就和你说过,这药多喝了没啥子用,你偏不听,非要来闹。现在可好,张瘸子家的孩子就等着喝药呢,你说咋办。”
“村长您就行行好吧,救救我的娃吧。”院子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抱着村长的大腿嚎哭。
“一副就好,一副就好,我绝不多要。。。”
村长看着嚎啕大哭的妇人,哀叹了一声说了句,“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说罢就从屋子里取出了两个药包递给了妇人,又和孙二嘀咕了几句,便各自回各家了,却没有人看到墙头树影里的路凡。
(这首打油诗摘自龙的《他从地狱来》,看过之后就一直记在心里,此处借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