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含到他寝殿时,已是夜里。
她来时,管家正在委屈的打小报告。
“王爷您不知道,今日,安珑阁那位去见了您皇兄,才嫁进来就去见男人,实在是忒不守妇道了。她把您害成这样,都不上门赔礼,简直岂有此理。”
那恨得牙痒痒又不能骂得太过的样子,像极了大户人家的恶毒小妾撺掇老爷休了正妻。
周睦也跟着撺掇起来,话里话外都只有一个意思:王爷您赶紧休妻吧!!
为了您自己,为了王府,您赶紧休妻吧!!
正撺掇着起劲呢,周睦突然发现,王妃走过来了。
她走过来了!!!
因为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实在是过于明显,于是三人都发现,王妃过来了!!!
场面有点尴尬。
他们并没有关门,站在外面能将里面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里面也是一样。
叶含走近,发现他们只是有乞求她不要进去的意思,并没有要赶她的动作,便径直进去了。
里面三人的内心有点慌。
忠心护主的两位下意识站到王爷床前,不让她靠近。
秦沐言还在止不住的咳嗽。
叶含笑了,浅浅的梨涡漾在脸上,她轻轻说道:“我与王爷有几句私密话要说,你们可以让让吗?”
两人:“……”
虽然你们是夫妻,但你们只是假夫妻。
不让!
“你们确定不让吗?有关和离一事哦。”
和离?
听到这两个字,两人眼睛瞠的一下发起光来,急忙让开,还贴心的出去带上了门。
秦沐言:“……”
至于吗?
病重的沐王爷被留在这里,他其实有点慌。
毕竟他把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搞到了牢里,小姑娘当时肯定怕极了,也恨极了他。
哎,他还给她带了有毒的糕点。
那毒糕点他查过了,大夫说,那东西,吃一口就能要人命,神仙都救不回来。
可是,他是真的不喜欢这不能选择的婚事。
如果娶的人,不是自己心仪的人,他宁可一辈子不娶。
可,他还没有遇到那个人,就已经不得不向命运妥协了。
呜呜……
咳咳……
正咳嗽着,她忽地“担忧”的坐到他床边,忧心忡忡的瞧着他,眼里是能溺死人的深情。
那一瞬间,她像极了情郎即将离她而去,和她阴阳相隔的痴情姑娘。
秦沐言:“……”
他好慌。
“王爷病重至此,都是妾身的过错,王爷放心,妾身是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和离是不可能的,只要叶含还在一天,就不可能和离。”
说着,秦沐言的咳嗽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多。
叶含很满意,嗯,和离是不可能的,至于休妻……
那是更不可能的。
秦沐言:“咳咳咳,和……,咳咳,和……,咳咳,离,我要……,咳咳咳,和……,咳咳咳咳咳咳……”
叶含闻言笑得更灿烂了。
“王爷要和我一起住?好呀,妾身这就搬过来。”
秦沐言:“???”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憋住咳嗽,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要和离。”
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叶含“心疼”的看着他,“王爷莫不是觉得,陛下好不容易才把我放到这沐王府来,会轻易让我走吗?”
天真。
秦沐言:“???”
什么意思?摊牌吗?
“王爷放心,妾身暂时不会害你,您也不用想着和离,毕竟这沐王府这么舒适,比起刑牢好太多,妾身是不会走的。”
她又笑了,就像一只餍足的猫,寻到了自己舒适的窝,躺下就躺下了。
挪窝什么的,完全不可能。
“王爷安心养病,妾身不会碍着你什么,妾身只会本本分分做自己该做的事。有的事,您也别多说。”说完,叶含离开了。
她达到自己的目的,然后离开了。
秦沐言觉得,自己第一次被忽视得这么惨。
她这次来,就是通知他,她不会和离,不会离开沐王府,不会扔掉沐王妃这个头衔,还通知他,她是为陛下办事的,他们之间互不干扰。。
只是通知而已,商量什么的,完全不存在。
至于今天见祁二哥,应当是他们的障眼法。
可怜的祁皇兄,竟然以为陛下是那么好左右的,竟然以为陛下会真的因为一个承诺,对叶衡这种没有威胁的臣子妥协。
可,到底什么事,才值得皇兄这么大费周章安排个王妃来做呢?
而且这个王妃看起来好傻的样子。
才来两天,就把自己的底牌都露给他了。
她仿佛还觉得自己在皇兄心目中的地位要高些。
呵,他可是皇兄的亲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难兄难弟。
她谁啊?她说不和离就不和离吗?
做梦!
不就一颗棋子吗?
他可是执棋人的亲弟弟。
叶含回到安珑阁的时候,阿风已经回来了。
见她回来了,她就开始叽叽喳喳念个不停。
“你不知道,那人被打得可惨了,武功还被废得干干净净,还好救治及时。”不然这辈子都不能用武了。
后面这句话她没敢说。
怕触及她的伤心事。
想来,也是这人武功被废这点,打动了她这坨冰的怜悯之心。
她没多说,只是点点头,让人把他好好养着。
阿风见她兴致缺缺,也不再叽叽喳喳,安安静静守着她睡下了才离去。
她身子弱,前些日子在刑狱受了点寒,差点引得旧疾复发。这些日子可得好好养着。
阿风走后,叶含睁开了眼。
她睡不着,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她有点怕。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四周危机四伏。
这俞阳城,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冷。
第三日,秦沐言的风寒更严重了。
第四日,他彻底卧床不起了。
……
第十六日,他风寒差不多好了。
在此期间,他已经把未来的路安排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要么成功和离,要么死在和离的路上。
总之,他一定要把那人赶出去。
不然他迟早死在她手上。
这辈子他还没得过这么严重的伤寒。都是因为那人!!
和离,首先从小事做起,从衣食住行做起。
他要用行动来告诉皇兄,他真的很不想要这个小妻子,也要告诉那颗自大的棋子,住在沐王府只会很苦。
因为她喜欢吃,所以以后府内都吃野菜。
府内都穿粗衣麻布。
府内每日只用十两银子,多一文都不行。
当然,这一切都要有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于是,他动身去了城南桑巷那个让天生人又爱又恨的地方。
一念间。
俞阳城,天下第一城。
这里有三个地方最令人神往。
这里有天下最美的花楼,天下最大的衣铺,还有天下最狠的地下赌坊。
城南桑巷,一念间。一念为富,一念为乞,一念为生,一念为亡。
有人在这里一夜暴富,有人在这里家财散尽。
秦沐言今日来,他是要成为后者。
两局之后,他输了十两银子,他美滋滋的看着胜者把他的钱收入囊中。
嗯,他今夜输了十万两银子。
这事只需要告诉那傻棋子即可,她断不可能查得出此事是真是假。以后沐王府只能穷得吃糠咽菜。
她住在如此穷的府里,没有美食可吃,没有钱财可应酬,还有一个嗜赌成性的夫君,他就不信她会不和离。
出了一念间,他就径直去寻叶含了。
准备在她面前先哭穷,同时让周睦回去缩减王府的一切用度。
然后,他就发现,自家新娶的小妻子去了锦绣阁……
那个天下最大的衣铺。
呜呜……
那里要花好多钱的。
听说进去的达官贵人不花个几百上千两根本不会出来。
为了阻止那颗傻棋子花很多钱买新衣裳,他火速奔去了。
俞阳城内锦绣阁,裁尽天下贵人衣!
锦绣阁开业至现在,不过十年而已,就已名誉天下,受尽世人吹捧。
然,世人只知锦绣阁齐掌柜,却没有人知道它的东家是哪位。
但明眼人都清楚,其东家权势双绝,一般人惹不起,也不敢惹。
锦绣阁内,叶含正在小厮的带领下往约好人的厢房处走。
眼见到了雅间,小厮道:“姑娘,掌柜在里面,您请进。”
“好,麻烦你了,去忙吧!”
小厮道:“不麻烦,姑娘请。”说完,他退了下去。
叶含推开门,里面只坐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她进去,将门合上。
阿宋、阿风自觉站在门口守着。
见有人进来,齐掌柜并有没动,也没有起身迎客,只是问道:“姑娘是?”
叶含扯下腰间的荷包,直接扔给他,然后坐下,自报家门道:“万殇门,鼠。”
那人急忙捡起落在他怀里的荷包,解开绳子,打开荷包,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一串铃铛。
他拿出那串铃铛,铃铛清脆地响起。
这是一串铜铃,有三个青色的小铃铛,颜色、纹案大同小异。同铃铛套在一个环里的,还有一小块鼠形青玉。
铃铛尾系着一条淡青色流苏。
看清铃铛的全样之后,他立即将铜铃好好地装回去,并且站到她面前,将其双手奉还给她。
“在下眼拙,竟不知是鼠护法亲自驾临,还望护法恕罪!”
叶含拿起荷包道:“掌柜客气了,请坐!”
说着,又将荷包挂在腰间。
见他坐下,叶含直接说明来意:“前阵子,少门主把锦绣阁划给了我,这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