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早学万人敌,
从父行军十六七。
上马如飞海东青,
大羽劲弓轰霹雳。
五六个人鲜衣怒马,押着一辆马车沿着辽西官道,缓缓向着京师而来。
马车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布,看不清装的什么货物。欢声笑语的骑士年纪都不大,一个个精神抖擞,兴奋展颜。
…
“切细一点儿,再细一点儿”
“再上点儿葱”
孙海正在尚膳监亲自监督朱翊钧吩咐的炒菜--青椒土豆丝,昨天去上林苑果真找到了万岁爷说的土豆,回宫时特意装了两麻袋。
一阵忙碌之后,晚膳上朱翊钧食欲大动,整整吃了两碗米饭,家乡的味道啊!
“母后那里都送了?”
孙海:“送了,估计现在都吃上了。”
朱翊钧打了个嗝,指着桌上的御膳,大手一挥:
“撤了,赏你们了,孙海,你也下去尝尝”
几个太监,兴奋不已。皇上吃剩下的,一般都装盒送给得宠的后宫,视作一种赏赐。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吃皇上的剩饭,一个个忙不迭跪谢隆恩。
朱翊钧吃完饭,坐在暖阁里看着窗外的楼台宫殿发呆,突然想起了李伟进宫的事。
这老家伙,可是上了史书的名人啊。就是不知道他的京城第一园现在修了没有,应该问问的啊。
作为一个北漂很少没有听过清华园的,现在他有机会见识一下清华园1.0,心里还是挺期待的。要不把姥爷的园子买了建个清华大学堂?
现在皇城西边十几里的地方,应该正是大修园林的时代。朱翊钧决定找机会去姥爷家参观,参观。
正想着心事,突然一个饱嗝要来,结果来了一半卡住了。朱翊钧急的站了起来,蹦了几下,还是没有上来。伺候的人都一头雾水的看了过来,关心道:
“万岁爷,这是吃撑着了?”
“走走,万岁爷咱们出去走动走动”
朱翊钧郁闷的走出了乾清宫,七拐八绕的,突然看到一群小太监正围一圈,一个个手里都握着银子和铜钱。
他看得好奇,示意不要惊动,走近一看,人群中两个太监正在下棋。好像有人开了盘口,而这群人也在博弈。
皇宫里还可以赌钱?太猖狂了吧!
赌博对于社会的危害有目共赌的,历朝历代都有禁绝。明初朱元璋曾经下令,凡赌博者斩其手。可后来老朱家出了个爱斗蛐蛐的皇帝,上行下效,促织之风日盛。世事变迁,赌禁渐驰,以至于现在赌博之风盛行。
朱翊钧看这群太监神色激盼,提心吊胆,仿佛在战场上厮杀,顷刻间就要杀人火者被杀。
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明朝的太监多贪财好货:
宫里太监众多,他们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吆三喝五聚众赌博,赢了就沾沾自喜,输了就想方设法贪墨。
皇宫里都是这样,不用看他都知道宫外的情况。只是宫里的太监输钱了可以贪,宫外的百姓没钱了少不了要偷抢爬拿。。。
再想想,偌大的帝国被野猪皮拱的破烂不堪,最后崇祯吊死在煤山上也不是太难以理解了:
一个国家风气败坏,斗殴、赌博、酗酒、狎妓成风。升斗小民食不果腹,富贵之家醉生梦死,官吏无心理政,将士无心操练这样的大明能够长治久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所有的问题一起爆发,虽然不全怪你,可你不上吊谁上吊?
朱翊钧一直觉得社会风气的形成是自上而下的!
上有所好,下必附焉。
他还在向心事,突然那个没打出来的嗝冲了上来。
正在聚精会神赌着的太监疑惑地回过头,刚好看到脸色阴晴不定的小皇帝。一个个连忙跪拜,棋子洒了一地。
朱翊钧按下心事,装作好奇地问道:
“你们这是作甚呢?”
太监:“回禀万岁爷,奴婢们看下棋呢。”
朱翊钧:“看棋你们拿着银子,铜钱干嘛?”
宫里赌博成风早已不是稀奇事,隆庆皇帝还带他们斗过鸡,亲自参赌,所以一众太监也没当回事。
有个稍微年长的太监,心里竟然在想要不要趁着机会把小皇帝拉下水。到时候和皇帝赌,只赚不赔啊。这样想着,他就开口回道:
“启禀万岁爷,奴婢们在博棋呢,就是押注看谁下棋能赢。”
朱翊钧看他谄笑的样子,突然想尝试一把大明朝威名赫赫的打屁股。出声调笑道:
“好玩吗?”
“好玩啊。。这比斗鸡还刺激啊。。每落一子都是银子。
而且下棋文雅啊,比宝利楼里那些俗物可雅致多了。”
宝利楼?赌场吗?
一番问答后,才知道这宝利楼是成国公的赌场。表面上是个当铺,实际上挂羊头卖狗肉,毕竟大明朝没有公然开禁,《大明律》上赌博还是违法的。
朱翊钧心里思索着,现在民间这种情况既然已经蔚然成风,积重难返,估计想一刀下去把问题解决了也不现实。
堵不如疏!稍一琢磨计上心来。
…
永平坊在崇文门里的东城区,大明称百姓聚集区为坊,有点类似朱翊钧老家的小区,只是这时候的小区都是四合院…
江西道监察御史陆树声正在他位于永平坊内的四合院里奋笔疾书。屋里有两人正在端盏品茗。
“阮大人,这吉安府果然是人杰地灵,
前有大学士谢缙,杨士奇后有陆兄这种直言敢谏之士。”
“老弟,那可是'文章节义之邦',陆兄深受熏染,必然高洁,
只是现在张居正简在帝心,圣眷正隆,
陆兄这个时候弹劾他,怕要触怒圣上,后果堪忧啊”
陆树声正在挥笔陈文,听阮忠明这样说,便停了下来,抬头道:
“阮大人,韩兄,
你们不必多言,咱意已决。
这张居正甫一秉国就擅作威褔,苏木折俸就不说了,此次京察竟然要裁汰这么多官员。
难道朝廷真的有这么多贪污,散漫,懈怠之官?
这明明就是排除异己,还如此恶毒,牵连之广,古之罕见。
若不趁他立足未稳,尚不能钳制言路而弹劾他,一旦他势成,我等就死无葬身之地。”
韩缉听罢,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可是一想到皇帝在《大明日报》上责怪他们污蔑君父,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讪讪地道:
“唉,只怕皇上已经对我等台官心生芥蒂了啊,报纸里可都登出来了。”
陆树声不以为意地说:
“登出来又如何?你我之中可有一人被停职缉拿?
太祖早有定宪,不因言问罪。
何况我等身为言官,上至皇帝下到臣民,纠劾妄为不法,本就是职责,皇上能拿咱们如何?”
阮忠明年龄最长,为官最久,见识的也多,他忧心忡忡地说道:
“话虽如此,可二位可该记得石星,詹仰庇旧事?”
阮忠明说的是隆庆年间,给事中石星和御史詹仰庇直言犯谏被朱翊钧老子廷杖的事情。
其中石星伤势颇重多亏了吏部员外郎穆文照之兄穆文熙救治才捡了一条命。
他不说这两位还好,一说,陆树声像打了鸡血一样,反倒兴奋起来。
国朝此时有一股邪风,就是以被皇帝廷杖为荣!
就说上面被廷杖的二位,不仅声名鹊起,再过不久就要被朝廷重用了。
韩缉看着陆树声那狂热的神色,心里一阵钦佩,不过也夹杂着不少嫉妒。自己是没有那个胆子的,这可是拿命博前程。
“二位!干脆你们也署名和我联袂诤谏。”
陆树声说的义愤填膺。他不仅手脚上好斗,嘴巴上也好斗啊,整一个好斗分子。
阮忠明嗯嗯啊啊,嗫嚅不语,韩缉身为陆树声好友也觉得有点尴尬,不过他反应快,接话道:
“陆兄,
我观高阁老当初为政,每遇大事,必先以御史或给事中一人上疏,圣意若有动摇,再多邀言官助力,圣意可为时,再由部院臣工奏言,如此水到渠成也!”
陆树声被韩缉这么一忽悠,觉得还真这么回事,当下拍着胸口打包票:
“既如此,就由咱做一做那投石问路的石头。一定砸的他张居正头破血流。”
“好!陆兄高义”
“好!老弟亮节,只是不知高仪高阁老那里,态度有没有动摇?”
。。。
慈宁宫里,李贵妃正在陪着陈皇后用膳。
她们还没开动,尚膳监的人竟然送了一份食盒过来,说是皇上吩咐的。
陈皇后自从上次病重,大好之后,李贵妃就经常邀她来谈心。朱翊钧本来要各送一份,听说她在李贵妃那里,刚好省了俩土豆。
“妹妹,这就是皇上说的土豆做的菜?”
“应该是吧,咱也第一次吃,
不过这味道真不错,甘脆可口的,也算道好菜。”
陈皇后又夹了一口,吃完后也是赞不绝口。李贵妃还帮陈皇后夹了几下,一边关心说道:
“姐姐,你肠胃不好,这本就是味应症的药材,你多吃一点”
陈皇后吃完感慨道:
“唉,皇上自从登基之后,感觉就像变了个人,突然就长大了。
你说这土豆真要像他说的那样,这天下的百姓可都有福了。”
“谁说不是呢,
要不让上林苑里推广培植一番,真有那么大的产量,
你我的籽粒田干脆都改种这土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