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屏后悔去参加那个聚会了。
是,沈寒天是没有去,而且大家似乎也都忘了年前聚会时,沈寒天牵着顾念屏的手,一字一句地宣布:我跟顾念屏,要结婚了。
原来的担心全是她的杞人忧天,甚至都没有人拿她跟沈寒天的事情来开玩笑。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顾念屏刚开始还庆幸着大伙儿的“健忘”,可是竟让她无意中听到了那对话。
喝了不少酒,有点尿急了,顾念屏便借着去卫生间的时间,顺便躲在窗口前透透气,以便回去“再战”。因为穿着高跟鞋实在有点累,索性找了个角落蹲了下来。就在这时,老班长跟一个同学也从卫生间出来,跑到窗口前抽烟。顾念屏的位置比较偏,又在暗处,老班长他们没有看到她。但她看到他们了,并且闻到浓郁的烟味。眉头一皱,刚想站起来让他们俩掐掉烟。却听到他们提到一个名字,顿时停下来所有动作。
“班长啊,沈寒天那小子还真是……”
“行了啊,你心里知道就行,千万别提了。”顿了一下,又道,“尤其是在顾念屏面前。”
“嗯,这个你放心,我还没这么嘴贱。”
“切,你那张嘴就是少了个把门的!”
“班长,你这样说人家,人家好桑心哟!”
“恶……少恶心我了!还‘人家’?!靠!”
然后两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沈寒天真的跟孙菲菲……”
“嗳,我说你……不是不提这个了吗?!”
“行行行……”男生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了,“那提您老的宝贝闺女,行不?”
“嘿嘿,那行!”
“嗳,我说班长啊,要不咱俩结个亲家吧,以后你闺女嫁给我儿子得了!”
“切,别说我老婆不同意了,我也不干啊!你瞧瞧你这个样儿……啧啧啧,生个儿子能好到哪儿去?得了吧,别祸害我闺女了!”
“不是啊,我儿子肯定比金城武帅啊!”
“那请问你儿子在哪儿呢?”
“嘎?在我老婆肚子里啊!”
“哦!那……你老婆在哪儿啊?”
“嘿嘿……这不是正在找?”
“滚你丫的!拿老子开心呢!”
“不是不是,你不知道现在流行姐弟恋嘛?所谓‘女大三’……嗳,班长,你别走啊,别,听我说啊,‘女大三抱金砖’啊班长……”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顾念屏蹲在那儿只觉得阵阵冷风从没关好的窗口吹过,吹到她裸露的脖子上,身上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原来……
所有人都知道了她跟沈寒天的“分手”,她还自欺欺人地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可是,她却不知道,沈寒天竟然真的与孙菲菲在一起了。
想了想,不禁沈寒天没有来,孙菲菲也没有来。也许,沈寒天的“有事”就是跟孙菲菲在一起吧。
不知道为什么,顾念屏只觉得好冷好冷。
后来回到包厢,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大伙儿嘻嘻哈哈喝酒玩笑。既然没人来揭你伤疤,那么就领他们的情吧。所有人都在假装,她若不配合地装一装,岂不是太不合群?
让所有人惊讶的是,号称“千杯不醉”的顾念屏竟然喝醉了,瘫软成一团,赖在包厢的沙发上不肯走。
有个男生大着舌头指着顾念屏道:“顾……顾……吹牛……千……不醉,这不……倒了?!”
顾念屏已经没法反驳了,只是嘿嘿地傻笑着。然后躺在沙发上,眼皮沉重,脑子昏沉。最后的意识里,仿佛时光回到了高中那个暑假里,沈寒天拍着她的脸叫:“喂!起来,帮我收拾垃圾!”她好想高兴地站起来,可是这一次,竟只觉得四肢不属于自己,那么沉重,再也站不起来。
做了一晚不安稳的梦,一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浑身好像被什么束缚着。她拼命挣扎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最后终于挣扎开了,坐直了身子,竟是醒了过来。还是在自己家里,自己的卧室里。也不知是哪个好心的老同学把自己送了回来。
宿醉的结果是,即使醒来了,仍然不舒服。口干舌燥,头脑昏沉。而且口气也大得能熏死一头大象。
顾念屏想,又一次在高中同学面前现眼了,真是2啊!
她想,我也许真的不该去那场聚会。
可是后悔这种事,是这世上最为无稽的事情。但凡后悔的事都是没法改变的事,所有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爸妈也不知去了哪儿,偌大个家竟只剩下了自己。
顾念屏在卫生间刷着牙,一抬头看到镜子里脸庞浮肿的自己。一时没忍住,眼泪掉了出来。砸在顾妈擦拭得十分干净的白瓷洗手盆里,然后又顺着滑落,掉进了水池的下水道通口里。眼泪真的太普通了,混在一堆水珠里,根本就区分不出。
一滴一滴地砸下去,一滴一滴混着水珠滑进下水道。
顾念屏想,我他妈真是没出息,竟然因为同一个人这样单方面失恋了两次?!两次都这么狼狈这么难堪!
每一次因为他流泪的时候,她都会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为他哭,最后一次为他难过!以后我就百毒不侵啦,就不会再为他流泪了!
可是事实证明,上面那句话是人类最大的谎言之一。
你会一次次为同一个人流泪,根本没有“最后一次”之说。直到有生之前,心死之前。
他给的快乐独一无二,他给的痛楚也是举世无双。
你舍不得不要那快乐,就不得不承受那痛楚。你明明知道这些,一开始就知道。所以痛得时候就躲起来自己大声地哭,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只能自己承担。
你看,顾念屏一直以为自己很胆小。可是竟然有勇气让同一个人伤害两次,爱情真的是盲目的。哪怕明知爱情是毒,若是他给的,你也是会笑着吃着他看,指不定还会称赞道:“好甜!”如果是Eve姐听到我这么说,肯定要眉毛一挑,说:“明明是犯贱!”可是,你心里知道的,那不是犯贱,那只是爱而不得的爱。爱情不是“一分钱一分货”童叟无欺的交易,就算是犯贱,也是高尚的多。请不要轻视他,好吗?
对不起,沈寒天,知道你真的找到了真爱,我竟是这么这么难过……可是,我应该为你开心的,不是么?
Vol 2 你是真的不快乐
因为心情不佳,年后回到工作岗位上的顾念屏像是只霜打了的茄子。
Eve都没有方法让她真的开心起来。
真是可笑,不管怎么努力,他只轻轻动动小手指,所有情况都要倒退到解放前。Eve仿佛看到了当年刚进公司的那个小女孩,不管什么情况下,眉宇间总是有一抹浓郁的忧伤。不同的是,现在的顾念屏已经学会了强颜欢笑。
不强颜欢笑又能怎样呢?她得保住自己的工作啊,忧伤是不管饱的。
Eve只觉得心疼,还不如那时成天闷闷不乐呢。
沈寒天好想从顾念屏的生活中人间蒸发了一样,可是她知道,在顾念屏的心里,“沈寒天”三个字不但没有蒸发,恐怕还比从前刻得要深刻了。从前最多只是少女的初恋情怀,难过的只是他不知道她爱他。回忆时,哪怕再深的绝望里都藏着希望——闭了眼睛捂上耳朵,假装他其实很爱我,他只是太害羞……就算是自欺欺人,也是美丽的可爱的。可是现在……他与她有了那么一段不长不短的甜蜜时光,他甚至跟她说过“我爱你”,可是最后不要她了的依然是他。要怎么自欺欺人才能抹杀掉他们已经分开的事实呢?
事实就是事实,不管你在梦里或是想象中篡改多少遍,篡改得多么完美,回到现实里只会更加痛苦。对于顾念屏这种想象力丰富的妞儿而言,每一次从美梦中醒来简直就是生生地掐死了自己一回。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她会仿佛看到那个默不吭声的人大爷一样盘腿坐在沙发那儿,明明眼睛那么专注地盯着电脑,还是能在她一出现就下达命令:倒杯水过来!于是她就只好任命地给他大爷端茶递水,洗个水果什么的……
睡觉简直就是比毒药还毒,醒来就会觉得头疼胃也疼。疼得身子弯成了小小一团,额头上也汗涔涔的。才想起来,前一天没有吃晚饭。好像午饭也忘了……早饭……也忘了……
其实但凡是周末,Eve没有拉她去吃饭,她就会忘记自己还有一项技能叫做“吃饭”。好像她已经升仙,不吃饭也能活。吃货顾念屏一向珠圆玉润的身材终于迈出了向“白骨精”发展的划时代的一步!可是她自己却没注意到,镜子里自己愈发尖的下巴……
Eve真的很想把顾念屏暴打一顿,可是看到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还真害怕自己一时失手要了顾小妞的命。可是,她这个样子,跟没命有多大差别呢?忘记吃饭的人,不就是存心想要饿死自己,了结生命?好几次想要痛下“毒手”,一看到她尖尖的下巴就又作罢了。终究还是没有顾念屏狠心,竟敢那样虐待自己。
她愤愤地想,若是遇见沈寒天,一定要替顾小妞出口气!
还真是遇见沈寒天了!
就在公司楼下的某个转角处,Eve一眼就认出那个躲在角落的男人是誰。虽然他此时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堪,身形憔悴,一脸的胡渣子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清理了。衣服明显也是胡乱搭的,好在这人的衣服都是灰黑色系的,只是看着奇怪而已,像是一个几天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如果是五颜六色……嗯,那就像一只几天不洗澡的五彩鹦鹉一样精彩了。
但是实在没有心情嘲弄某人穿衣打扮的品味,心里窝着一肚子火没出发作呢,心里只想,幸亏今儿强制顾小妞请了假在家休息,不然不是就要遇到这个混蛋了吗?
直直地冲了过去,也顾不得路人的注视,一脚踹在沈寒天的小腿上。那三寸高跟可不是闹着玩的,沈寒天眉头一皱,身子微微弯了起来。
“哼!”Eve偏过头,你以为你不躲不闪让老娘踢一脚就没事了吗?苦肉计对顾小妞有用,跟老娘这儿就是个狗屁!“你丫在这儿干嘛?!找死啊!”
沈寒天显然依然不待见Eve,但竟只是好脾气地问道:“她呢?”
Eve当然知道“她”是誰,双臂环胸,盯着他,狠狠地道:“死了!你满意吗?”
“……”沈寒天冷冷地道,“我认真的。她今天没来上班,是不是……”
“老娘也认真的!”Eve吼了起来,“你去看看她那个样子!她那个样子……”声音里竟是带了呜咽,“还不如死了好呢!”
他倒微微勾起了嘴角,看得Eve火大极了,正想再补上一脚泄愤时,只听他幽幽地道:“我就知道……笨……”
“靠,她笨她傻她大脑缺钙才会看上你这种冷血动物!”Eve手里若有把菜刀,此时一定会不客气地往沈寒天头上招呼。怎么会有这种人?!伤害了别人还在这儿说风凉话!这种人真该拉出去枪毙一千遍!!!
“你不是另结新欢了吗?你不是风流快活去了吗?现在还来做什么?来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死心?还是想证明一下您的非凡魅力,看顾小妞会不会傻到再一次爱上你,然后您再潇洒地抛弃她一次?”一句一字,说得咬牙切齿。听得沈寒天眉头也越皱越深。
“没有……这一次,是她不要我了……”
“少在那儿装可怜!”Eve想了想,好想还真是顾念屏先说出来分手的,但她绝对坚定立场站在顾小妞的同一战线,于是继续指控着,“你又不爱她!”所以还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没错也是错!嗯!就是这样子!
“……”
已经有不少不明真相并且致力于孜孜不倦追求真相的观众,或远或近或高明或笨拙地分布在四周偷听着围观着。
“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沈寒天提议道。
Eve也注意自己已经成为焦点了,为了防止自己成为明日的网络红人,她想了一下,道:“好,咱换个僻静的地方,好方便我对你下手然后弃尸!”
“……”他总算明白顾小妞的口不择言是怎样练就出来的了——根本就是近墨者黑啊!以后有可能的话,一定要让顾小妞“远离Eve,珍爱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