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漆黑一片。
夜空之中那曾经代表着无数荣耀的三颗太阴星,如今早已化为血色的猩红。即便隔着无尽的虚空,都能看到上面密布的裂缝,还有那不时跳动的火红,就如同最为炽热的火莲在熔岩之中绽放。
而那最左的那颗太阴星,又尤为惨烈。那同样犬牙交错的裂缝构成一只巨大无比的断掌,即便是隔着无尽虚空看上一眼,那无尽的威势镇压在胸口,依旧使人欲呕,不得不低头,不敢直视。
而最惨烈的,却是已然看不到的这颗太阴星的下方,像是被天狗吞了月,一年到头,都不再圆润,有一大块永远消失,那一部分化为太空中的尘埃,环绕其周围,又使其看着分外的朦胧。
可就是这最惨烈残缺的太阴星,却是三颗太阴星里唯一还有朦胧银光挥洒而出的星球,即便其光,早已微乎其微......
太阴星下的世界,偏远的南方小城,小城不大,常住的也才过万人,莫说是大型商队,便是山匪都少,实在是这里偏远而又没什么油水可捞,那城中传言的悍匪,也多不过是一些二赖子受不得垦种干活的劳苦做得兼职,又被一些人故意夸大其词,使其成为酒桌上大声说话的资本罢了。
在这么一个边缘小城旁,有一座孤峰,孤峰既不险也不峻,甚至草木都是稀疏,将其称峰也只是小城人给自己脸上抹的金,它不过是一个高也就三百来米的小山,小城人却将其称为“门前太阿”,意在城门前的这座山便是神兵,震慑八方妖魔鬼怪,守护小城不受灾害。
孤峰的半山腰有一座由一块块灰白石块堆砌而成的城堡,墙上唯有的爬山虎便是这简陋城堡唯一点的碧绿,在周围同样不高大的岩石峭壁映衬下,反倒是看着颇有点气势。
城堡的主人在小城之中倒是小有名气,可并不是这位主人是什么受人敬仰的学者,亦或是让人敬畏的神秘修行人,而是因为他的遭遇和年纪......
城堡之中的地面不过是由最便宜的青石板铺就,城堡中只有一个管家兼厨师兼花匠兼打扫卫生的小姑娘,若是带上小城堡主也不过俩人,地板上自然不能称之为尘埃不沾,却也勉强算得上干净。
城堡二楼,唯一一个亮着朦胧灯光的房间之中,一身尚算七八成新衣裳的小男孩,愁眉苦脸的纠葛着双手。男孩不过五六岁,脸上肉肉的,带点婴儿肥,加上灵动的眼神,看着十分可爱而又讨喜。而他面前一个围着围裙,做侍女装扮的小姑娘正叉着腰,恶狠狠地瞪着他。
小姑娘身子瘦弱,看样子和小男孩差不多大小,小脸上还沾着点点做晚饭时留下的黑灰。她身上那件不知是以前哪个女仆留下的破旧侍女装,即便是修改之后,穿身上也并不算合身,可这已是算是她比较好的衣裳了,平时都未必舍得,至于以前的好衣服,早早就为了生计当了出去,尽管当出去也换不回几个钱就是了。
小姑娘或是没发觉她脸颊上的黑灰,双目瞪圆,小嘴鼓鼓,看的那男孩想要伸手去擦,却又想到如今正在僵持,不肯服输的攥着手。
俩人这动作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那小不点样的男孩软了下来,奶声奶气道:“韵竹姐,我以后再也不偷吃糖了!你别生气了好吗?”没有半点作为小堡主的姿态,他哀求着其实比自己还要还小几天的小姑娘,手上却没有松开多少。
名为韵竹的小姑娘也一点没有做下人的自觉,闻言一把抓过小城堡主手上半抓不舍松开的糖果,转身拿出一个小木盒。木盒之中原本有着六块糖块,正好组成一个六芒星,如今却有两块不见,放上收回来的一块也还差一块才完整。
小姑娘可爱的眉头皱了起来,糖在这城市里可是金贵玩意儿,这还是之前城中好心的阿婆送的,因为极为高档,她舍不得吃,拿出去可以换些粮食回来,如今少了两块可就不值什么钱了,若那黑心老板再克扣一番,能换的东西就又要少上不少。
哼!以后值钱的东西一定要换个地方藏!小姑娘心中嘀咕,却也不想想,俩人在小城堡之中相依为命,哪儿还有什么秘密的地方可以躲过耳目异常灵敏的小堡主?!
小城堡主见她眉头紧皱,心中泛起了内疚,忍不住上前几步,一边用袖子擦着小姑娘脸颊上的黑灰,一边哀求道:“我这里还剩了半块,原本是想让你开心的,你别生气了好吗?”
说着,他从衣兜里又拿出了块糖,却只剩了半块。他献宝般的递到小姑娘面前,眼睛却是挪不开的盯着糖纸。
刚刚吃下的半块糖果的味道还在嘴边,这糖纸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顿时将之前美妙的滋味唤醒,男孩口水不住得下咽。
韵竹小姑娘自小便是孤儿,被楚夜父母收养之后,便一边做着力所能及的家务,一边小心照顾着比自己其实还要大上几天的男孩,后来义父母突然消失,更是挑起了仅仅只有俩人,却依旧重如大山的家庭重担。
经历的多了,她的心态自然也比楚夜成熟的多,可再成熟也有限。看着面前馋的口水都已克制不住,不断吸吮口水,努力想要移开目光的小城堡主,她心中权衡一瞬,终究没有敌过他的眼神,悄悄一叹,小心打开外面的糖纸。
橘色的糖果安静地躺在糖纸上,糖果只剩一半,上面还残留着小小的两颗牙印,可糖果本身似乎有着惊人的魔力,仅仅一眼,便引得之前还纠结着钱的韵竹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接一口的口水。
“反正都吃了一半也卖不出去,你吃吧!才吃完饭,我才不想吃。”韵竹侧过脑袋,赌气似地把糖伸到楚夜面前。
小男孩却倔强的摇头,一副你不吃,我也不会吃的架势。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
天有些冷了,这一次小男孩没有妥协,韵竹小姑娘拗不过,想了想,尚还幼小便已有薄茧的小手在身上擦了擦,使了好大的劲,脸豆憋红了,才把那本就不大的橘色糖扳成两半,又将稍大的一半递给他。
小男孩立刻兴高采烈,都不接过得,舌头在小姑娘手上一卷,便将小块糖果吞入口中,眼睛微眯,小脸上瞬间挂满了幸福。
小姑娘见他开心也是嘴角未抿,从一旁拿了把小刀,把那只有很小的那一块糖果放在桌上,小心的又将本就小的糖果又切了一半,用糖纸裹好了那稍大的那一块,才把另一小块放入口中。
小姑娘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她也是自小男孩父母消失之后再也没吃过糖果,甚至若不是家里还有些资产,她又出去干活,外面还有人肯可怜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如今他们怕是早就沦为乞儿。
可即便如此,随着储蓄愈来愈少,手上愈发的拮据,再加上那城中老爷的压榨窥伺,他们还是陷入了困境,这也是她不顾相依为命的男孩苛求,非要去卖她帮工那家阿姨送的糖果的原因。
尽管在拿到糖的时候,是作为他五岁生日礼物的......
“你说说,明天我生日的时候,阿爸阿妈会不会回来,然后我们带来好多好吃的,好看的衣服,还有,还有糖果,数不尽的糖果。”
楚夜眼中冒着金星,眼中满是兴奋,原地转了一个圈,“你看,我专门穿了这一身,可就是让阿妈看的。”这身衣服还是阿妈生他时候做的,从出生所用一直做到了八九岁的衣裳。
舔了舔分糖时手上沾染的糖渍,小姑娘狠狠地点了点头。
熄了灯,俩人上了床。以前是分开睡得,只是小男孩怕黑又怕鬼,而立于山中的城堡妖风更是大,以前那对和善夫妇还在的时候,不论是点灯亦或是半夜去他们屋里,对小男孩都是常有的事情。只是如今却是不行了......
夫妇已经不在,灯油可贵的紧,俩小便也只能睡在一起,好在俩人还小,床又够大,抱团取暖下,相依为命的俩小倒也过活了下来。
窗外的风又“呼呼”地刮了起来,小男孩缩了缩身子,往里挤了挤,感受到旁边传来的温暖,才又觉得安心,停止了动作,只是一双眼睛却是瞪圆,盯着外面的窗户,仿佛等下就会有妖鬼突然从那里跳出来一样。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韵竹自然知道他说的他们是谁,却是不知怎么安慰,她其实也很想那对温和的夫妇。
她已是记不得当时是怎么被带回来的,只记得那年很冷,那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妇人带着乳白色的光芒出现,轻轻抱着她,对旁边另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说:“这小姑娘真俊,以后一定是个美人儿,当我儿媳妇倒也不差。”
当时她不懂,只觉得那美丽妇人一定是神灵下凡,怀中暖和如火炉。后来知道那美丽妇人其实并不是神,可心中的感激却没有减少半分。
但是,当时家中却有太多漂亮的姐姐在,据说都是夫人带回来的童养媳,她就像是丑小鸭,只能干些琐事帮帮忙。如今那对夫妇莫名消失,其他人全都散去,或许只有她才一直记得那句话......
“快了!肯定快了!老爷夫人只不过暂时被事情牵扯住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很快!”韵竹说着,蜷着身子,和楚夜的背部紧紧靠在一起,不知会为,今晚格外的冷。
“啊切~~”
楚夜醒了醒鼻涕,往韵竹身子上靠了靠,有些疑惑道:“怎么变冷了?”
如今不过九月,虽然因为那些无上大能打的世界紊乱,但这时却也还未冷到水结冰的地步啊?楚夜满是疑惑地看着窗外突然挂起的银白色冰棱,打着哆嗦。
一阵寒风自木门的门缝之中吹来,顺着寒气,地上如同潮水一般蔓延出湛蓝的冰面。不过冰寒只是蔓延了一瞬,便像是被人斩断了触手,迅速退去。
俩小已经冻得紧紧搂在一起,满是惊恐不安地看着房门之处,那里有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
“我们家不会遭了贼吧!”
韵竹小姑娘手摸到枕头下,那里有一把之前分糖的小刀,这是一个阿婆教她的。刀虽小,却在许多时候让她得以自保,何况家中还有一个要她保护的,所以便是睡觉,枕着刀她才睡得安稳。
“是鬼吗?”楚夜打着哆嗦,声音之中是自己都能听到的颤抖。他最怕的就是鬼怪,究其原因,自然是喜欢拿鬼怪吓他的阿爸,当然那时候他还能躲到阿妈怀里,让阿妈收拾坏阿爸。
脚步身一顿,空气愈加凝固,名为恐惧的气息不断袭向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好半响,窗外传来飒飒声,楚夜猛然去看,挂着冰凌的窗户上,几个黑影闪动,一道闪电划过,却仅仅是几片格外肥大的树叶!
他松了口气,又有些疑惑,自家哪里有树他自然一清二楚,当年父母还在时自己害怕,还专门让人把窗前的树给伐了!
这树从哪来?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背脊便是一寒,房门瞬间洞开,冰寒的空气瞬间席卷整个房间,整个房间不消片刻成为冰窟,化为一片蓝色。那本尚算精致的吊灯,更像是钻石般,不知哪来的光,映在两个小家伙恐惧的脸颊。
“古轩在哪?”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中,却比楚夜都高不了多少的人,突然出现在床边椅子上。即便是看不到斗篷下的人,楚夜已经感受到斗篷下那满是冷意的眼光,如同刀锋一样刮在他的身上。
“我,我们不认识什么古轩!”韵竹小脸雪白,手中持着小刀,把他护在身后,全身颤抖着便是连手中的刀也在发抖。
温度瞬间下降,窗外本是小雨如今却飘起了洁白的雪花,而室内更甚,一道道的冰凌不断在房间之中生成,纵横交错。很快,除了床和斗篷人,其它地方便是落脚都是奢望。
“你认识的。”斗篷人语气中不带任何情感,接着道,“不就是你父亲嘛!”
黑暗中,斗篷下,看不清面容,韵竹却是感受的真切,在看她......
“我们父亲叫张棋,叔叔你认错人了!”楚夜父亲自然姓楚,可他也知道对方来者不善,脑子灵光一闪,干脆就想了个假名。他说谎脸不红心不跳,眨巴着的大眼睛中满是单纯,任谁都难以想到这小孩竟如此会撒谎。
“张棋?张棋是什么东西。我要找的是古轩,是这个小丫头的父亲,哪有你插嘴的份。”
斗篷人一声冷哼,一道冰凌自空中凝结,眨眼间便凝结成一把冰蓝长枪,笔直地刺向楚夜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