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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在路上

【去皇城完】

有些话不好说出口,这里涉及到一个意识常态:面前这么多品行好、家世好、学问好、长得好各种好的佳公子不想,想以后找乡野之人搭伴?

当然,想也想不到,不能想,想会被防范,想会被说非分之想,但你压根不想,公子们接受不了。

安安再次倒满茶,道歉,“说到这,我得再向各位道歉,我反思许久,你们的家门我肯定不想进,但公子们这么好,随便哪个都靠得住,我想拐一个走,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之前说话才含糊了,我这么聪颖……冰雪聪明,若不是心里有想法了,断不会想不到,造成误会,赎身什么的,我应该说得更清楚,应该说得清楚才对,这是我的错,向诸位道歉!”

朱公子:“……”

周公子:“……”

丘风公子:“……”

丘雨公子:“……”

新加入的卫公子:“……”

不想进家门?想拐一个走?各位公子喝杯茶压压惊先。

看公子们诧异不可置信被雷打了一样,安安道:“说来惭愧,我还幻想公子跟我走时,从家里卷点钱出来,那点盘缠本金,幻想,……妄想,虽没仔细想过,但心底里肯定起了贪念,所以才不清不楚,造成误会,是我的错。”

幻想,妄想,非分之想,贵公子们被很多女子想,在很多女子的闺梦中,都很习惯了,这回被幻想,怎么不太习惯呢?好像哪里不太对?

好在,不管怎么想的,总归是想了。

虽然意淫的画面不是入府受宠、早起画眉,虽然意淫的画面有点……歪,但想了就好,想了就正常,公子们勉强接受。

“公子们,你们听明白了么?”安安小心翼翼问,再不明白,她真说不动了。

朱公子:“有点……”

周公子:“大概……”

丘雨公子:“好像……”

丘风公子:“太颠覆,我需要时间消化。”

新加入的卫公子:我还是继续沉默吧。

安安的气,总算有点吹进各位公子的气球里,她狠狠喝掉一杯茶,长长出一口气道:“还请公子不要再送花了,太高身价很不好办,我怕状元出不起,增加我要帐的难度,求你们了。”

“……好,既然是姑娘所愿。”朱公子怔了怔,终于代表大家道。

吩咐下去不再买昙息的花牌,其他人能通知的通知到,安安的花牌终于开始跌,夜深时……还没跌出第一排。

就是这么坚挺,她人都不在花车上,躺着,趴着,躺着趴着,使出吃奶劲,加上自己的重量,把自己的花牌往下拽,就拽不下来。

有的公子还不知情,看安安位次掉了,随便多出份钱又捧上去,不捧到第一,但也就是不让掉出第一排,公子们既捧她头筹,不会让她跌太难看,成为笑话。

安安不得不到处找各位公子说明,一句两句还说不清楚,说急了还惹公子们不高心,他们也一片好心。

“我太难了……”

夜深时,总算是跌到第二排,昙息眼睛哭坏了,看不清,家丁确切跟她说掉第二排中间许久上不去的时候,安安激动地想哭。

老鸨着急来督促安安,急得掉眼泪,泪和粉糊脸,哭着求不能再跌了,千万不能跌到第三排,安安才不理她。

春意阁老鸨也长出一口气,无忧城的贵公子们,还是给她面子的,跟外来的妓姐儿也就玩个新鲜,跟她们是有真感情。

花车行驶到靠近春意阁的街区,姑娘们能看到花牌名次,虽告诉自己心态要稳,但心里都骂:真他妈扎眼。

总算跌下去了,她们眼睛舒服多了。

花车上有资格扮演仙子的姑娘尚且如此,其她花车都没资格上的姑娘,嫉妒地扎死安安的心都有,好想找个状元给自己写绝情诗。

总算跌下去了,她们都舒服多了。

花牌架子十二排,每排十二,第一排银子都过千两。

说银子没感觉,折合铜钱,一两一千铜钱,都过百万钱,花魁爱爱姑娘目前三百二十万铜钱有余,头七名都过了百万大关,之后就悬崖,第二排徘徊几十万在左右。

从第三排中间开始,悬崖峭壁,上万的已经算很不错,后面一大片几百,几十。

几百、几十什么概念呢?

寒梅都要一两银子一枝,合铜钱一千,几百、几十是寒梅都没人送一枝,自己买了绢花送自己,绢花十文钱,撑个场面,总算牌子挂上去了,期盼着有恩客看到我的名字好听,买花捧一捧。

无忧城的财富非常集中。

整个无忧城,九成的财富在十二家豪门大户,(其中五成在苏家,苏家不涉风月场),花百万不眨眼的贵公子不出二十人,不就是刨掉苏家这十一家的公子么?掰着手指头都数得出来。

整个无忧城,绝大部分人月入也就上千,上千已经算收入不错了,也集中在大户人家掌柜、管事、长工护院、小厮、丫鬟、长随等,伺候主子开心了,给的赏钱多。

都是辛苦钱,赚得不容易。

赚辛苦钱的人们对于花牌架上的三排后的姑娘,看到自己光顾过的可怜妓姐儿花牌上架,花半个月收入(几百)捧场,已经算多。

偶尔得主家赏识收入中等的掌柜,捧三排后的妓姐儿捧个上万,肯定是有感情,有真情意在,回家有被夫人挠花脸的危险。

但绝大部分人的目光还是在三排前,在第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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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好多人的目光比贵公子们还聚焦,大家只看花魁爱爱姑娘,只买爱爱姑娘,大家都说爱爱姑娘最美最好,准没错。

爱爱姑娘得到的花越多,收入不高的人越爱买她,盯着买她。

很正常的现象,不常到妓院玩的人,妓姐儿都不熟,就知道爱爱姑娘,还有花车上其她几位妓姐儿,看到了,确实好确实美,买买买。其她妓姐儿哪儿呢?看不到啊,看到也没功夫记得名字啊,买“确实好确实美”的几位都不够功夫啊。

午夜掀起一波最高潮,公子们银子花出去,花是不是抬回来也不在意,撒花也不玩了,只要统计进去,只看花牌位次。

仰脖子看的人们惊叹再惊叹,“喔~~我的天啊!”“喔~~我的天啊,这是多少钱啊!”“喔~~~~~~”

安安终于掉到了第三排,她乐死了,跌,其她给我使劲涨,我的给我使劲跌,跌出去我最开心。

花车游行结束,花车上仙子们未及换身衣裳就登各大酒楼,依次感谢公子们捧场,感谢打赏,也是最后拉拉票。

夜深了,篮子里花很少的姑娘,暗地里拉住路人,给点“好处”,求买花放进篮子。

今年最可怜奖,一名叫“添香”的姑娘,竟一朵绢花都没得到,因为空篮子她受不了,她路上捡了很多假装自己的,此刻恨得全部倒掉。

花车上的仙子在打手的保护下,分开人群,齐齐来到朱公子的包间,齐声道谢,云衣也混在其中。

爱爱姑娘活泼,“朱公子,第一谢便来谢公子你,别的公子那我都没去,回头别的公子怪罪,你要帮我说话。”

朱公子还没说话,众人纷纷起哄,“朱公子帮你。”“朱公子不帮你帮谁啊?”“谁敢怪爱爱姑娘,找朱某单挑来!”……

依琴看了爱爱一眼,心想:“别的公子”要生气了,他们就是“别的”公子?琴棋书画样样普通,连话都不会说,到底长得好有用。

依琴手搭腰间,屈膝道万福,“朱公子万福,卫公子万福,周公子万福,丘大少爷万福,丘公子万福。”

她每招呼一个公子都面对那位公子屈膝万福。

公子们纷纷回礼,朱公子说你们都累坏了,不要多礼。

依琴长相真不差,少数人说她比爱爱姑娘长得漂亮,可惜少数人的声音太微弱,不主流。

安安坐一边比较,觉得各有千秋,爱爱姑娘更有冲击力,依琴姑娘耐看,不过依琴姑娘的性格不如爱爱的讨巧,依琴姑娘也不爱笑,笑起来也淡淡的,笑不露齿,没有爱爱姑娘笑得开朗。

丘风风月场宝刀不老,体谅姑娘们道:“你们都累坏了,你们别走了,就这等着,朱,把其他人都叫来,姑娘们谢过了赶紧回去,小二,上菜,上热汤。”

爱爱姑娘不见外,道:“谢谢丘大少爷!还有几位老爷处,不过夜深了都睡了,明天去。”

丘风看向窗外,叫道:“我看到灯笼家那小子了!正折腾灯笼,你们看来看,他爬梯子了!”灯笼家的公子比较胖,不过也不是很胖,也就丘风看着乐,他手拢嘴边,叫,“灯笼家的,别管那个灯笼了,过来过来,姑娘们来道谢!你不来,好的我点走了!”

灯笼家的不理他,就当没听见。

丘风开玩笑,他才不会点,给家里亲亲好夫人包了堆山的夜宵,等回去一起吃呢。

姑娘们也看到安安了,依琴一一向公子们施礼,到安安微微点头示意,脸上没露什么。

贵公子面前,都克制,只有叫暮雪的姑娘,趁公子们不注意她的时候,给了安安一个“鄙视你”“你贱人”的眼神。

同一个楼子出身,如果说云衣之前把安安当竞争对手,她现在把她当生死仇敌,花车本来她上,被安安抢走,抢走却不跳,自己跳下来了!

安安跳下来之后人尽欢的老鸨和春意阁的老鸨又大战三个回合,终究没把云衣重新送上去。

云衣打压安安,讨好老鸨,不喜欢练舞也练得辛苦,豁出去卖肉,上不了花车她自己拿个篮子出去跳,被当疯子,被抓回去,付出许多成个笑话。云衣现在恨不能把安安劈碎了喂狗!

贵公子面前,云衣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甜甜地微笑道:“还是昙息姐姐聪明,跟公子们吃着喝着,一点儿也不累,名次还好。”

云衣被拽下来后没法再上花车,名次比安安差远了。是的,安安可劲把自己名次往下拽,还是在云衣前面老远。

爱爱姑娘道:“是啊,今天累死我了,从来没这么累过,朱公子明年我也不跳了,明年我陪你喝酒。”

安安没搭理她们,她发觉她的位置好,躲公子旁边,老鸨打不找,姑娘们想说没法说,最多隐晦地说俩句还得笑着伺候,气死她们,憋死她们,嘿嘿。

说起安安,爱爱姑娘道:“昙息姑娘今年成绩很好了,头筹,还在第三十名,爱爱相信天道酬勤,明年再接再厉,一定会更好。”

安安笑笑,没说话,心说没明年了,明年老子要还是个妓女,老子我把自己剁八百瓣喂鱼!明年老子赚点钱,来给你们买花,嘿嘿。

清秋脚崴了,被小姑娘扶着来的,此刻蹙眉似乎很疼,朱公子见了道:“清秋姑娘是不是疼得厉害?”

爱爱姑娘道:“下来我立刻大夫拽姐姐跟前,大夫说扭了筋,上药包扎好了,还嘱咐不能动。”

丘风心疼道:“清秋你看你,脚疼得厉害还来干嘛?你还是小姑娘我就认识你了,你也不是这个性子啊,来,叫周公子给你揉揉。”

爱爱姑娘半开玩笑道:“姐姐疼得厉害,周公子送姐姐回去好不好?”

清秋没说话,只忍着疼的模样,扶着她的小姑娘道:“我们都劝她不用来了,公子们不会怪罪,清秋姐姐一定要向公子们道谢,说不谢谢公子们,心有不安。”

“别说了。”等小姑娘说完了,清秋轻声叫她别说了。

清秋走的是高傲清冷路线,这个高傲清冷不好走,她有些熬不住了,最近姿态频繁放软。

清秋关心安安道:“昙息妹妹从花车上跳下,没伤着吧?”

爱爱姑娘道:“太危险了,昙息你不能这样,我们要珍惜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们都想得到公子们的喜爱,但身体好才能得到公子们的喜爱。”

包房里抢着说着,一屋子“仙子”各凭手段在贵公子面前展示自己,忽听得春意阁花牌仪式处传来钟响,绵长的钟声响彻无忧城后,龟公/礼官唱道:“恭~~喜~~……昙息姑娘,得……咳咳……得苏家苏~~公子~~芙蓉万朵,芙蓉万朵,前所未有~~无忧城史上最高价!”

都听愣了,龟公也知道一遍不够,肯定不相信要再听一遍,他又重复了一遍,之后有重复了一遍,连续三遍。

“……芙蓉万朵,前所未有~~无忧城史上最高价!”

“……前所未有~~无忧城史上最高价!”

丘风夸张地张大了嘴,手里杯子都掉了,洒自己一身水。

周公子木然转头,盯着安安喃喃,似是痴了,“苏公子?苏公子?苏公子?……”也不知他重复苏公子想表达个什么意思,看样子他还能一直重复下去。

苏雨还好,就是结巴:“你你你,你真真真,真的得得得得到了苏公子青眼?”

爱爱姑娘跌声叫:“苏公子我不信!别的我信!苏公子我不信!我不信!”

朱公子琼枝玉树,温厚方正,看安安半天,看爱爱姑娘半天,记得自己的许诺,看向几个朋友道:“我答应爱爱姑娘买她今年首名,万朵并非不可追,你们先借我些银子……吧?”

芙蓉花十两银子一朵,万朵十万两白银,合铜钱一个亿,万万钱。

妓院根本拿不出万朵芙蓉花,好在贵公子也不在意实物,就要一个数,扬个声。

朱公子见大家痴愣,咽了口唾沫,追问:“诸位……”

丘风看着安安,道:“朱,苏公子把价抬这么高,就是告诉大家别追价,这个面子要给。”

朱公子为难:“可是我答应……”

丘风道:“朱,苏家从不涉及风月,每年这个热闹他们都不凑,今天别说出了十万两白银,给足我们面子了,就是出五万,一万,这个面子也给了,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个理?爱爱姑娘你说呢?”

爱爱姑娘不说话,一直以来她都是无忧城最受喜爱的,全城都喜欢她,她无法接受,她大眼睛紧盯朱公子。

爱爱姑娘不发话,朱公子下不来台,朱公子道:“君子一诺……”

丘风道:“是,君子一诺,但事有可为不可为,并非不愿意再出钱,但爱爱姑娘也不愿意朱公子为你跟苏家不愉快,伤了和气对谁都不好,”他加重语气,“爱爱姑娘,你、说、呢?”

丘风为人爽快,绝不是天真白痴,处了就知道,这个人通透得很。

爱爱没办法,道:“朱公子算了吧,要是为爱爱争第一,伤了和气,是爱爱的过错了,毕竟爱爱现在才一万两多一点……”她说到最后委屈巴巴。

朱公子道:“那我给你加,我尽力给你多加。”

丘风道:“别加了,给苏公子面子就给全了,今年好大的变数,没想到最后苏公子王炸,今年……值得回味啊!”说到最后很兴奋,颇为品味了一番。

太大的震惊如巨大的声音,震得人脑子空白,思维缓慢,丘雨还在他的疑惑中,他缕直了舌头、无比震惊地问安安,“你真的得了苏公子的青眼?”

“什么青眼?还红眼病呢。”安安特别镇定,但她感觉周围在转。

“苏公子真喜欢你了?”丘雨问。

“我也不知道,为想清楚我掉了好多头发,后来干脆不想了。”安安道。

春意阁处钟声又起,龟公嗓子都喊哑了,喝口水好好休息下喉咙后,唱道:“昙~息~小娘子,清如小溪水~朗如天上月~~明如夏花芙蓉~媚如九天谪仙子……”

这套词,肯定也是苏公子花钱买的,一通猛夸不算,有心人会注意到其中没用“姑娘”称呼,称呼为“小娘子”。

帝国以前没出嫁的小女孩都叫姑娘,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也叫姑娘,姑娘是个好词。因为是好词,妓院拿来用,妓院用的多了,姑娘就不再是个好词。再叫人“姑娘”容易被人骂“你是姑娘,你全家都是姑娘。”

正所谓搞不过你,我让给你行了吧,现在帝国的女子基本都叫小娘子、大娘子。

“苏公子是真喜欢你啊。”丘风看着安安,感慨。

其实,喜欢是喜欢,更多是因为得不到,弥补他自己的一份遗憾吧。

此时此刻,苏公子心中默默道:你我有缘无份,今日助你,权当全了这份缘吧。

苏家公子从不涉足风月,第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妓姐儿中还是依琴最先反应过来,哪怕心里嫉妒得要撕了安安,还是很大度地第一个恭喜道:“恭喜昙息妹妹,今年花牌首名,看来非昙息妹妹莫属了。”

“今天角逐之后,花牌要挂一年呢,昙息姐姐命真好。”叫晴儿的姑娘也是个小机灵鬼。

云衣说不出话,指甲深深掐紧肉里。

“首名?还挂一年?等等,谁帮我看看那边花牌名次,我还在第三排吧,掉第四排了吧?”安安鼓起勇气,想去确定,去面对。

“昙息姐姐真会开玩笑。”“昙息姐姐真会开玩笑。”“昙息姐姐是故意这样说么,苏公子可给你买了万朵芙蓉。”“姐姐故意让妹妹们嫉妒。”“妹妹真是的……”……

姑娘们后面说的话,安安听不到了,她们都在她面前倒退,都变得模糊,谁?买了啥?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安安是被掐人中掐醒的,他们都说她太欢喜所以晕倒,安安心里苦。

她苦口婆心求公子们不要送了,讲道理、说自己的感受、挖心挖肺相求,谁呀!这是谁!敢不敢粗来保证不打死你!

为了不收花要收钱,她腿都要跑断了,这是谁这么不懂她的心!

有钱了不起啊!买我经过我同意了么!给她当赎身钱多好啊!

安安的心啊,在滴血啊!

安安挣扎着爬起来,“谁送的?苏公子?有鱼塘的那个?”

“是啊。”“鱼塘何意?”……

“他在哪,我去找他。我保证给他留半条命。”安安咬牙切齿。

“姐姐糊涂了吧?”“妹妹糊涂了吧?”……姑娘们关心她,盼着她真糊涂了,看她不开心不似作伪,她们又真的糊涂了。

安安能感觉到姑娘们压抑在表面之下的嫉妒、恨意和不甘心,“别担心,都不用担心,我现在就去找苏公子,请他收回,我不要,我没要过……”

丘风拉住她:“没用了。”

丘风等公子了解一些,她是真心想抽身走人的,但没用了,喊了三遍,全城消息传开,跟饭煮熟了一样,变不回米了,她说什么也没用了。

丘风看她难受的样子,心中后悔没帮她考虑周全,听到消息他们还在说笑,丘风劝道:“你不要往坏处想,未必是坏事。”

丘雨道:“是啊,这不是好事么?赎身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帮你!”

“昙息姐姐要赎身?”“昙息姐姐要赎身啊?”“苏公子对姐姐真好。”“妹妹在此恭喜姐姐脱离苦海,从此和苏公子鸳鸯眷侣。”“苏家能同意么?姐姐别嫌妹妹说话不好听,妹妹是担心姐姐,怕姐姐脱离一个苦海,进另一个苦海。”……

她们也认为赎身=照顾下半生=纳房,安安烦这个话题,怼道:“就没有一个妓姐儿自己赎身,自己去天大地大的么?非要等什么劳什子的公子来?!一个人不会走路么?!”

姑娘们表示,她在说什么?听不懂。

老鸨快乐地路都不会走了,震惊过后,同手同脚找来,“女儿啊,我的好女儿,哎呦我的好女儿……”

安安嫌弃后退。

“哎呦,各位公子这可怎么是好,得带她向苏公子谢恩去,各位公子别见怪,可千万别生气啊。”

“我不去!”安安气道。

“为什么啊?”

“我怕我忍不住打他,打伤了还是我进班房!”

“打谁?该不是打苏公子吧?这孩子,乐晕了头了吧?要打啊,也是床上打,呵呵呵呵……我的好女儿,傍上了苏公子,我们进皇城能站得住脚了。”老鸨低声,但她实在太开心,低声也声音大得都听得见。

苏家小厮来传公子话,昙息姑娘不用去谢赏,以后不见,姑娘珍重。

称呼的是“姑娘”,不是“小娘子”,还说明了不见了,老鸨尴尬,谁知道苏公子做的是一趟头生意?

小厮递过首饰锦盒,请安安收下,苏公子觉得她以后用的着。

安安气得快咽气:“不要!回去告诉你们公子,怎么买的话,怎么退回去,怎么昭告天下的,怎么再说三遍,不给我添麻烦,我谢他八辈祖宗!”

“女儿你说的什么话?各位见笑,小性子,使小性子了,”老鸨就是老鸨,这么尴尬都圆回来,“吵个小架,情趣,情趣,女儿,不许使小性子!苏公子什么人,你是什么人?”

姑娘们还真信,心想苏公子是不是喜欢有脾气的?下次制造偶遇,冲他生气,嗯,就这么办!

“我要赎身,要多少钱,你开个价吧。”安安忽然问。

“啊……啊?宝贝女儿,真会跟妈妈说笑,哈哈哈,我女儿就这样,这个小脾气,小脾气挺可爱的吧?”

“没说笑,我之前也问你要过,你要多少钱肯放身契?我先问问,心里有个数。”

“女儿真会说笑,妈妈我把你捧手心养大,待你如珠如宝,养得花朵一般……”

“滚!”世上竟有如此厚脸皮的人,安安真给气着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公子问:“我等也好奇,不如老鸨说个数。”

老鸨想打安安,够不着,“吃米……”把骂人的话也吞进去,皮笑肉不笑道,“女儿有公子们撑腰了,妈妈我管不了了。”

周公子问:“老鸨说说看。”

丘风流里流气道:“老鸨子,让你说你就说。”

丘雨道:“你说,本公子帮她付了。”

“我女儿受各位公子厚爱,妈妈我代昙息谢各位公子,既然诸位非要问,”老鸨见推脱不过去了,道,“女儿啊,妈妈我从小养你大,教你做人的道理,拿筷子教起,教到跳舞,伺候公子,但有些规矩还没教给你。女儿可能还不知道,诸位公子也不太了解。”

真啰嗦……安安心想。

朱公子道:“请老鸨解惑。”

老鸨道:“公子们有所不知,我们这行,讲‘一本万利’,女儿啊,妈妈我供你穿的绫罗绸缎,供你吃人参燕窝,还请名家悉心教导,少算花了万两银,一本万利,赎身万万两。”

万万两是多少?安安读书少,只知道十后面有一个零,百有两个,她都不知道万万两的一后面有多少个零。

“你胡说!也就穿得好,也是为了拉客,吃的哪有人参燕窝?都没吃饱过!名家教导更没有,只有你打!”安安道。

“对,你还承认你是我打出来的就好!大家看看,我教出来的孩子,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如今出息了,不知感恩,吃米田共玩意,大家看看啊,白眼狼啊,恩将仇报!”老鸨本来开心的很,被安安弄不开心了。

“你!你!”安安气,“我为什么要感谢打我的人!不是你打,我会更聪明!都被你打笨了!”

“吃米田共玩意,大家看看啊,白眼狼啊,恩将仇报!大家看看啊,白眼狼,白眼狼啊,白养她这么大,白眼狼……”

老鸨开重复模式,但音量大,音量大占便宜,话说千遍成真理,白眼狼听着就特别刺耳。

这种情况也预料到了,所以安安用吃奶的劲拽住自己花牌位次,死活要拉下自己的身价,如今挂花牌首位,老鸨肯定不放人。

躺在业城冰凉的房间,抑郁成疾,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那时候提身契也许是合适时机,打同情牌,强调不能再赚钱了明天就死了,或许价格会很低,但那时没钱,一口饭都没,状元没给钱,状元的挚友私掏腰包五十两的时候,已经振作接客,已经晚了。

安安想威胁说“我现在不吃不喝,你要么拿我尸体要么给我身契”,但没用,她饿,胃疼,没毅力绝食,没威慑力。

丘风一时也没好办法,老鸨咬死不松口,逼太急了受苦的还是妓姐儿,他是知道的,哪怕死,老鸨能把尸体卖给喜欢尸体的变态。老鸨做得出来。

安安道:“今晚我住这里,不跟你回去,怕你打我,朱公子可以吧?”

老鸨道:“女儿这说的哪里话?妈妈什么时候打你了?倒是女儿你,你‘误伤’妈妈的额头,现在还疼。再说了,谁家淘气孩子挨打?你问问诸位公子,公子们做错事尚且被打板子呢。”

“累,不想跟你说。”安安道,“总之不跟你回去,我也不会跑,你放心,不放心找人看着。”

“不行,妈妈得给女儿准备准备,今夜就出发去皇城。”老鸨道。

“这么急?”

“最迟明早走。”老鸨道。

倒也没有老鸨说得那么快,老鸨想尽快把安安控制自己手里才这么说,买花捧场的钱,两个老鸨协议五五分,就算算银子兑银票不需要时间,春意阁的老鸨不想给,想卡,总要再战三个回合。

今夜赚到的钱非常多,以苏公子最后出手最巨额,龟公、打手都有巨额赏钱。

春意阁老鸨比较人性化,姑娘们多少能从自己的那份里分点儿,得到的花多,就多拿。

人尽欢这里半个铜钱没有,尤其确定安安想赎身的坚定意愿,老鸨把她身上值钱首饰都看牢了。

出发时间定在隔日下午。

花魁爱爱姑娘一夜没睡着,因为太兴奋,许多人都一夜无眠,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的时候,爱爱姑娘倚着花菱窗给玄衣公子剥橘子皮,细筋都细细拨去,望着视野中春意阁的花牌排名,她体会着羡慕的滋味。

她这么美,这么可爱,这么拼,还有明里暗里的公子鼎力相助,挂花牌的首名却被夺走了,那个昙息花车都没上,那么轻松就把首名夺走了,那么轻松就得到苏公子捧她,那么容易就得了公子们的青睐。

苏公子说她好,大家都会认为她好,她这么轻松,就跟自己齐名了。

玄衣公子醒了,喊爱爱,倚在窗边的爱爱回眸一笑,倾国倾城。

花魁自有花魁的优越感,花魁就是好看,男子就是喜欢,公子就是愿意捧,不喜欢地都是羡慕嫉妒恨,光这些就够奠定花魁的位置,这样的花魁尚且羡慕安安了,别的妓姐儿倚着窗棂时,会想些什么呢?

……

早上太阳刚出来,丘风就来拉安安去问诊,“我弟找我后账,说怎么不带你看大夫。快起来,跟我走一趟~~”

“我真没事。”安安没心没肺睡着了,睡好了,还没起床。

“你不知道,我们做大夫的都知道,有些内伤看不出来,很严重,昨天想带你看,被打岔忘记了,害我被老弟说。快起来,现在就去。”

“丘雨公子呢?”安安问。

“祠堂跪着呢。跪着还关心你,不把你没事的脉案带回去,我看他他跪不安稳。”

“被打得厉害么?”安安问。

“我要去皇城,无论如何,需要去皇城一趟。”

丘风定定看着她,沉重道:“明白。”

丘家的百草堂在无忧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不远,今天有是个大晴天,没有风,难得还没有冬日化雪天的寒冷,没乘车,安安跟丘风走在阳光下,暖烘烘的舒服。

街上人不多,知道她是挂花牌首位的姑娘,许多人侧目看她,昙息眼睛坏得厉害,在春意阁楼下也看不清上面自己的花牌,但知道是在那里,安安叹口气,走过去时没来由又扭头看了一眼。

丘风问:“得了第一名,还是开心吧?”

安安摇头,“我不知道。”

回眸看去时,她好像听见心底里昙息说话了,她说:安安,谢谢你替我出了口气,谢谢。

安安跟昙息想得不一样,安安觉得这算什么出气?难道挂花牌首位就配得上状元?

消气?还早呢。

昙息终究很在意这些,最后替昙息看那边一眼,安安转头,跟着丘风走在青石大街上。

到了百草堂,还没进门丘风就喊:“老头~~葛大夫,有病人,出来接客了!”

葛大夫捏着雪白的山羊胡直摇头,“大少爷何时才能有个正行?”

“现在就有,掌柜和学徒呢?怎么这么冷清?”丘风问。

“昨天玩累了,都在补觉。”葛大夫回答。

“胡闹!”丘风怒。

“大少爷不用急,不用慌,不是还有老夫还在接客?”原来葛大夫也是个没正行的。

“还好老头你在,不然我得挽起袖子自己上了。”丘风开玩笑道。

“别,大少爷您干什么都好,就是别把脉问诊,招牌砸不起。”葛大夫半开玩笑道,看向安安,“是这位小娘子吧?”

昙息的身体很不好,葛大夫把着脉,眉头深皱,坚持要给亲人说,不跟本人说,最后知道了确实没亲人了,也是没办法了,还是说了。

“老夫所料不错的话,姑娘常年食不果腹,五脏不调,阴阳失调,说句话姑娘莫怕,姑娘年纪轻轻已经呈现油尽灯枯之相……”

“别吓我!”虽然身份很头疼,生活不满意,好容易活过来又要去死了?安安不想相信,“我确实吃不了半碗饭,稍微吃多点就吐,不过现在一点一点吃糕点,也还好,没这么严重吧?我也没觉得别的有什么呀,也就是骨头疼,很正常吧?练跳舞练的。”

“姑娘莫怕啊,好好调养,可享天年。”

“那就好,那就好。”安安抚胸。

葛大夫把完脉,又给安安捏了捏骨,开调养方子,起身抓药,“请姑娘稍待,老夫给你抓药。”掀开帘子,对丘风翘胡子,“过来帮忙!没见店里没人!”

两人都走里面去了。

安安奇怪,药柜不就在边上,难道有什么贵重药需要去里面拿?恐怕是说悄悄话,她心里大概能猜到。

内院,葛大夫随手翻着苏叶和决明子,“没几年活头了,老鸨子就没想让她多活!”说着压不住气,手中苏叶捏稀碎!“也是,那种吃人的地方,超过二十的都不吃香了,活到三十不能给她们赚银子也是无用。”

“还有几年?”丘风问。

“照她的熬法,最多三年,放我这悉心调养,能保……十五年吧,不能再多了,五脏不调,身体脏器都不行了。”

“她自己没觉得多大不适,我看她精神也好。”

“你看?啧啧,”葛大夫食指点丘风,“大少爷你干什么都好,别问诊,百草堂招牌不容易,砸不起。”

“到底怎么个情况?您说明白啊。”

“之前生过大病,是抑郁成疾,生死线上走过一遭,踝骨变形,腰椎损伤严重,无时不痛,这姑娘都疼习惯了,你看她脸上都不显,说白了,打小就苦,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身体都苦习惯了。”

“习惯了,是不是能好?”

“好个屁,我看她现在就一口气撑着,不是一口气撑着早倒了!哎,太可怜,你想帮她?”

“是有此意。”

“天下可怜人那么多,救也就不过来。”

“你不是常说,天下可怜人多,能救一个是一个?”

“行。”葛大夫划拉着决明子,“你打定主意就去做吧,钱不够我借你点,跟我说实话,你就是起了怜悯心,没别的关系吧?跟老夫说,老夫不说出去。”

“别瞎琢磨,丘雨那小子前天不是差点坠崖,就是蒙她所救!”

“是她?不可能,她要别人救还差不多!”葛大夫不信,不过不用别人解释,小老头自己知道理由,“也是,从小受苦,自有坚忍。”

“老头你看怎么办?我给她赎身安排到乡下宅子,您看药草的时候,有空去看看?”

“先带过来,住我这,我先给调养几月,看身体情况,再送庄子上去。”葛大夫道。

“行嘞,有您这句话就行了,多谢…姑…父!”丘风深揖行礼。

“少油腻!你跟你姑母解释清楚!说不清楚药死你!”葛大夫翘胡子。

安安道:“原来篮子是这么用的啊。”

丘风从后院出来,抓药,包药,问安安,“饿了吧?”

“老鸨没给吃饱过,永远饿。”安安道。

丘风强做没事道:“待会就好,待会带你去吃无忧城最好的包子油条。白芷还要外敷,吃完饭我给你敷,你身上有几处瘀伤,我给你拿跌打酒……”他心里揪痛,一撮白芷没抓准,又把黄精拿成黄芪,这副药他是抓不好了,怒叫学徒工,“人呢!?人都死哪去了!?都给大少爷起床!干活!”

安安问:“还有多久?够去皇城要帐么?要完帐给我的时间,还有多久?”

丘风连忙道:“你别瞎想,你就是身体太虚了。”

安安轻轻笑道:“都看出来了,我能感觉到。”

“瞎想什么?你就是需要好好调养,皇城别去了。”

“皇城是一定要去的。”安安轻轻道。

丘风没再说话。

学徒工慌乱穿着外套出来接手,丘风把活都丢给他们,“走,带你吃好吃的去。”

“可以从街头吃到街尾么?早想这么玩。”

“这有何难?从街头吃到街尾,在从街尾吃到街头!”苏公子大臂一挥,“走,带你去吃饭。”

“我身上没钱,不过河边埋了十两银子,还有公子欠我钱。”

“跟我一起别提钱,你只管开心,别的公子,除了小爷,你还有哪位公子罩你啊?”

“那可多了。”安安笑道。

从街头开始吃,安安每样只吃一点点,还是吃多了,她努力忍着不吐,还是吐了,吐过后去最好的酒楼,多少喝了几口大师傅的拿手汤,忍着没吐出来。

这天的阳光照在身上特别暖。

遇到无忧镇卖糖葫芦的了,他今日依旧出摊,虽然安安不能吃,丘风还是给她买了有苹果冻梨的豪华糖葫芦,红红的裹着糖的糖葫芦,拿着就很愉快,小小地舔一口,也不至于胃疼。

逛到昨天躲过老鸨追打的杂耍桌子处,杂耍老伯叫小女儿把安安拉到一边,拿出两吊钱,“昨天两吊钱是为你所收,丘家大公子精明,小老儿当时觉得他话说得好听,未必给你钱,你现在是花魁,不缺钱,但我想这些钱还是……”

“缺钱,我缺钱。”安安下意识道。

“缺钱就好,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会说话,花魁娘娘别介意。”

老伯的女儿把钱塞安安手里,“这钱你拿好。”

“我拿好没用啊,会被老鸨搜走的,便宜了老鸨,而且我也不是花魁,嗯……花牌首名和花魁不是一回事,好像……也没花魁娘娘的叫法。”安安道。

“这个小老儿不太懂。”老伯道。

“我也不太懂。不过我知道,”安安把钱放回小女儿手里,“这钱是公子给你的,该你们拿着。”

“世上哪有救人要钱的道理,何况也没救你,这钱你收好了,我们为你收的,小妮,快把钱给花魁娘娘!”

“我说了给我也没用,被老鸨收走便宜了老鸨。该你们的。”

“哪有救人要钱的道理?”

“也没有被救不感谢的道理,老伯我的钱被老鸨搜走了,真身无分文。”安安想起手上的糕点,塞给他们,“丘风买的糕点,你们拿着,每样都吃了一点点,但都是用手掰的,绝对没沾嘴!”

“不要,不要,我们不能收!”

“难道是嫌弃?不是不吃了给你,我胃不好,吃不了。我特别想吃的,好像是不好……拿不出手……那算了,好像是不好。”

“不嫌弃,我拿着我拿着,谢谢姑娘,姑娘真是好人。”

“好‘人’……”只是天地间一缕孤魂而已,孤魂还算人么?

老伯为难问:“那这钱……你看我也不能要,要不还给公子?”

老伯的话叫回了微微出神的安安,“老伯你也太耿直了,你这么耿直怎么活到今天的?还有女儿?”

“小老儿我七个儿子,六个女儿,个个都养得身体壮实。”杂耍老伯得意表示别瞧不起人,小老儿不仅活到今天,还活很好,比你好。

安安笑,没事吐吐槽嘛,她没有恶意,“老伯钱收好,该你们的就是你们的,我走了。”

“不行!姑娘好意我们心领了,吃食我们都收下了,钱不能再拿了,这怎么闹的这是……我不是想找姑娘要赏啊,我们凭本事吃饭……”老伯不让安安走,不是客气,老伯真不要这份钱。

小女儿硬把钱塞安安袖袋里,硬气道:“我们靠杂耍吃饭,不是靠救人吃饭!”

这是何苦?让怎么就让人这么佩服?

安安摇头好笑,眼眶有些湿。

袖兜里揣着热乎乎的两吊钱,安安回去牵贝贝,叫丘风也骑马,出城到无忧镇,直奔熬胶作坊。

啪!

安安小手往桌上一拍,“今天我来跟你掰扯清楚,我没偷就是没偷!”

胶坊掌柜被她吓一跳,胶坊里热气腾腾,他和小工好几个大冬天穿单衣干力气活的大男人,不带怕的,掌柜披上件外套走过来,“又想说有钱,泡泡水不值钱,所以不可能偷?不是钱的问题。”

“对,这点我同意,我也觉得不是钱的问题,所以今天带来证人,丘家丘大少爷,家里开百草厅的,丘公子他怀疑我偷小孩的泡泡水,告诉他们,你觉得我会偷么?”

“不会!”丘风断言,小声问,“泡泡水是什么?小孩吹的那个?”

“就是啊。”安安道。

“你偷那个做什么?”丘风问。

“我没偷!”

“开玩笑,开玩笑。”丘风正色对掌柜道,“本大少爷以百草厅担保,昙息姑娘不会偷你泡泡水。”

“怎么样?这种担保哪怕上公堂也有用,老板,你是不是欠我一个道歉?”

熬胶作坊的掌柜无奈又好笑,“人都说我较真,姑娘你比我还较真。”

“废话,我被冤枉了当然要较真,要是你被冤枉了你也急,”安安说着小声嘟囔,“几千两银票我未必能抵得住诱惑,拿一瓶泡泡水冤枉我……”

“姑娘说什么?”胶坊掌柜没听清。

“我说是你你也急眼,道歉。”

胶坊掌柜却真是个较真的,怎么可能道歉,“姑娘,你确实撒谎了,泡泡水不是你捡到的,我没冤枉你吧?”

“这个……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帮…人、隐瞒了。”

“包庇ta未必对ta好,小孩子要教,姑娘帮ta隐瞒,岂不是害了ta?日后ta再偷东西呢?姑娘能帮ta瞒一次,能帮ta瞒一辈子,现在只是一瓶不值钱的小孩子玩意,这次不教,ta得了甜头,日后偷金被斩头,难道不是姑娘你害了孩子?”

“你杠精成精吧?”安安对胶坊老板刮目相看,不愧是较真的性子,口才是练出来了,把她都说得没话说了,“放心,那家伙等我捉住它,我带你的份教训它。”

“小孩子也别太凶,关键让ta知道道理。”胶坊老板道。

“呵呵,它是很……小。”

丘风公子见证,大家走个程序,胶坊老板道歉,不该怀疑安安,说话有不妥之处,安安知道只要自己还是妓姐儿一天,这种委屈少不了受着,但心里舒坦很多。

她也道歉自己有隐瞒,但到底哪个孩子偷拿的泡泡水,她确实不方便告知,也希望老板不要怀疑镇上任何一个孩子,都是好孩子。

说到底是她的锅,不对,是小巴熊的锅!抓住了打不死它!扒它的皮,今年围脖有了。

安安拿出三十个大铜钱,“买胶,这回正经买胶。”

下一站去木匠坊,没买簪,买了几把上好的小巧木勺子。

南店买大饼,北店买根葱,东店买胶,西店买竹筒,安安要的竹筒很细,还要很细管状的,老板带安安去选竹子,竹林里木匠小师傅蹲原地抱着圆形鲁班锁直抹眼泪。

“小师傅,你师傅又给你出题了?”

小师傅一看这回连隔壁竹艺师傅都看见了,恼羞道:“师傅叫我开鲁班锁我打不开,打不开不让吃午饭,关你们什么事?”

安安扫一眼他怀里的锁,“我会,两文钱?”

小师傅想了想,中午还是想吃饭,拿出两文钱,安安接过钱,“鲁班锁我也研究很久,基本原理也差不多,就是榫卯卡口,你推能推得动的,但别推到底,把卡扣开了,剩下的就是耐心了。”

小师傅道:“我知道鲁班锁怎么回事,师傅教了,我就是用这个方法,打不开。”

安安拿过鲁班锁,试了两次就开了,“小师傅着急了吧?第一个卡扣推多了推少了都下不来,这回你师傅真为你好,别急,慢慢来,多晃它。”

“谢谢啊。”

“不谢,收你钱了。”

丘风小声惊叹,“开个小孩玩具你收钱,真行。”

安安不满,“你应该夸我除了当妓姐儿样样在行才对,我冰雪聪明。”

竹艺人手艺也快,安安说话功夫要的都弄好了,给磨了口,不挲手,安安要的都是最简单的东西,有小,基本锯下来就行,不费功夫。

拿货,付钱,几十个小竹筒,才五个铜钱,安安还买了香胰子,香胰子比较贵。

零散买了东西,换了男子装束,把自己包暖和了,安安翻身上马,“丘风,我走了。老鸨找我,帮我跟她说,我皇城根底下等她,人跑不了。”

“现在?”丘风急道,“再待两天,我或许能送你。中午约好了,朱公子,大家给你送行。”

安安摇头,“就是不想送别,也不想跟老鸨同行,都走到这儿了,就走了。”

“留下来,好好调养身体为重。”丘风道,不是劝她留一时,而是留一世。

“也不想听你劝留,怕自己不坚定,真会留下来。”

“你等等,不急在这一时,你不是怕老鸨打你?云家是干镖师的你不知道吧?到他们家找个保镖护你。”

“那正好,我不跟你客气了,回头叫保镖追上来,药也没拿,叫保镖送来。”安安催动胯下骏马奔跑起来,“转告他们,我怕留,怕多留,就舍不得走了。请他们莫怪。”

公子们,并非不想跟你们多相处,恰恰因为太想依靠你们,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不然“赎身”的误会也不会发生,赶紧离开吧,也许,等我足够坚强,再聚。

丘风追。

安安骑术好,他追不上。

丘风忽然有冲动说留下来,留下来赎身的事帮你,明面上说不通有私下的手段,留下来,我们帮你想办法。

丘风没有说,因为安安没给他机会说,她骑术太好,很快,在他的视野中成为小黑点,消失不见。

……

丘雨到底磨蹭到天快亮才回府,还是被爹娘堵个正着。

“回来了,还知道回来?”丘夫人没好气。

丘老爷笑呵呵,“年轻人嘛。”

“哼!”丘夫人。

跟没钱似的跟着花车跑,丘雨这回跌的面子有点大,丘夫人朝祠堂方向瞟一个眼神,丘雨不敢说话,自觉跪祠堂去。

丘夫人眼望前方,“老爷,请家法吧。”

丘老爷还想救救自己的儿子,“夫人,孩子知道错了。人不轻狂枉少年……”

丘夫人:“哼!”

丘老爷:“请,请。”

女人们大多不喜欢妓姐儿。

这件事上,夫人会比老爷更严厉。

骚浪蹄子们搔首弄姿勾引自家夫君和宝贝儿子,变着法儿框骗银子,难不成还喜欢她们不成?喜欢倒是奇了怪了。

什么清官儿、花魁啊,说白了不就那么回事,如果不勾引自家男人,女人们也乐意看花花,确实好看,谁家男人被勾引了谁知道生气。

夫人们已经够能忍了,因为封建社会女子地位太低,没办法。

……

杀手十八接到飞鸽消息,目标在无忧城出现,当然,传递消息的鸽子在飞到那刻就被杀手十八捏死在手心。

安安离开后前后脚功夫,杀手十八赶到无忧城。

他们甚至在官道上擦身而过,杀手十八心里想着杀人,没注意骑马的路人。

……

苏公子半年后娶了官宦人家的大家闺秀,是位性格单纯明媚的小娘子,教养也是极好,偶尔,他会想起冬湖明媚阳光下,有个极其纤弱的女孩子饿疯了跳下湖,抱走他那年湖里最大的鱼。

不过,等发妻为他生下孩子,他就基本不记得安安了。老来与发妻闲聊说起,评价年少偶遇的某个妓姐儿怪无情趣,只是待人真诚,值得结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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