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得犀利,顾景曦本就苍白的脸再次白了几分,她咬牙辩解道:“这是我妈的遗愿,我爸只是想让我妈走得安稳些。”
“那么你们是准备把景年赶出顾家,再以入赘的方式让他接管顾家吗?”
顾景年没有想到白倾念看得这么通透,也省了他解释的机会,他握着白倾念的肩,将白倾念的身子转过来面对他,“念念,你说得对。我爸以顾家的全部财产和顾氏诱惑我,说是只要我娶了南月,我会比做顾家大少爷得到的更多。否则……”
“否则怎么样?”白倾念接过顾景年的话。
顾景年的手紧了紧,“否则我将一无所有。而实际上呢?我其实真的就一无所有。我顾家大少爷的身份是假的,我的父母是假的,我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顾文远让我做出选择的时候……”
他改了称呼,声音也从最初的淡漠,变得沙哑。
白倾念看到他眼下一片乌青,但眼眶却红了一圈,她的眼泪差点又要崩落。
“顾文远让我选择的时候,我想了很多。”
“我曾努力过很多次,就像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试图用自己的功绩,来换取他们的重视和疼爱,从来不知道这些年我生活在欺骗里,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将我玩弄于股掌,我为顾家、为顾氏,为父母做过的,到真相揭开的那一刻,都像是一场闹剧似的。”
“或许你眼中的我,永远把事业和我的父母放在第一位,曾经也确实是这样的,但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念念,你以为我可怜对吗?不要可怜我,我觉得我很轻松。如果能得到一个你,让我放弃全世界都可以。”
“以后的顾景年就真的一无所有了,不会像和罗佩云断绝母子关系那次一样,我还能用尽手段挽回局面,这一次我不想、也倦得不想再去要那些虚无的东西了。我说过,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再放弃你。我也给你选择的机会,愿意不愿意跟我走?”
“傻瓜!”白倾念握拳捶向顾景年的肩膀,片刻后又哭着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地说:“现在还问我这种问题?你就是不相信我!”
“顾景年,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人,因为有了你,我空白的生命才有了色彩,我渴望爱、渴望温暖的心,才找到了一个停靠点。”
“你说我是你的全世界,其实你不知道,你顾景年才是白倾念的全世界。你总是要我一次次重复我说过的话,你喜欢听,我便再说一遍: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我们年轻的时候,总可以为了爱情和自由抛弃一切,比如亲人和自己的人生,头脑发热下两人幻想着美好的未来,又是私奔又是逃亡,最后才发现光是有爱还不够。
一场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的爱情,信誓旦旦给了对方天长地久的承诺,只是因为不曾经历过磨难和考验,不懂得退后和放手,最后两人都会遍体鳞伤。
但白倾念不一样,她经历了这世间所有的苦难,生死早已看淡,曾经不曾勇敢过,这一次她再也不想放弃自己的幸福,
她既然已经爱上了顾景年,便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顾景年,死生不离不弃。
头顶上有几滴滚烫的液体落在发间,白倾念感觉到顾景年身体的颤抖。
她越发地搂紧他,“景年,别哭……以往你有权有势的时候,我跟你走,以后即便你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是不会放弃你。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出身、你的权势或钱财。”
“我既然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了选择,那么以后我们面前再也不会有任何阻碍,你就不用再害怕我会离开你了。”
她这样说着,却感觉顾景年的眼泪越来越多,把她的头发都打湿了,她的心一阵阵抽疼,用力地挣脱他,伸手盖住他的眼睛,“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有出息?这是第几次为我哭了?别哭了,我们现在就走。”
顾景年沉默地握住她的手,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
从楼上下来的南月站在他们身后,又跟着他们走出去。
南月看着顾景年拥着白倾念,头也不回地走出顾家的庭院,像是走出了她的世界一样,那种熟悉的疲倦感再次涌上四肢百骸。
她抬起手捂住眼睛,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
顾景曦还要追上去,被南月一把拉住手臂。
顾景曦回头瞪向南月,“那是你爱的男人,你就这样让他们这样走了吗?”
南月的目光很淡,没有了平日里的光彩,“我觉得倾念有句话说得对。”
“什么?”
“红白喜事一起办,亏顾文远能想到,你们顾家的人都是疯子。”
顾景曦脸色一沉,“你不是顾家人?”
南月松开她,自嘲地说:“我真希望我不是。景曦你知道吗?我想过回从前和我的养母相依为命的生活,不想再和你们这些人勾心斗角下去。”
“什么爱情、什么要嫁入豪门的梦想,现在在我眼中一点都不重要了,我期盼着有一天我能像景年一样,放弃一切,只求一份安定。”
“你还是太天真了。”顾景曦看着南月精致的五官,“哥哥放弃了顾氏所有的股份,爸会把哥哥的、连同我妈的那份也给你。”
“以后哥哥要承担的责任,全部都落在了你身上。你不是说我们顾家的人都是疯子吗?南月,你迟早也会成为我们的同类。”
舒玉比池北辙早到B市几个小时,池北辙刚进客厅,就听林延城说舒玉因悲伤过度晕了过去。
池北辙拧起长眉,一面走,一面低声询问林延城:“伯母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林大哥给她看过没有?有什么大碍吗?”
“暂时死不了。”
池北辙知道林延城厌烦林家的事,并没有计较他的语气,他理着西装袖口上楼,“我先去看看。”
林延城本来不想跟上去,但自己的小女人在房间里陪着舒玉,他迟疑了下,还是跟着池北辙一起进了房间。
舒玉刚醒过来没有多久,易君碧一直坐在床头安慰她,她的眼泪才渐渐止住。
她看到一身黑色西装的池北辙大步走进来,她一愣。
林家落败的那天,她本来是出去找林浩天的,却被顾文远的人找到,禁锢在别墅里。
顾文远这五年间也就去看过她一两回,而她除了不能出门外,也算自由,和池北辙一直都有电话联系。
她有五年的时间没有见过池北辙,此刻看到着一身浓墨重黑的池北辙,气场依旧霸气强势,只是眉眼不似以往清俊,而是更加俊魅阴郁,狭长深凝的眼眸看着她,她只觉得心疼。
她还记得他以前还是温润的少年模样,此刻眼中却是灰浓一片,蕴藏着那么深刻的痛苦。
池北辙拉了凳子坐在床头,低声说:“伯母,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伯母节哀。”
这些年舒玉经历了那么多,再大的悲痛都挺过来了,林浩天死了,她总归还要好好活着,也为了让晚辈放心,她红着眼睛点了点头,“我没事。”
池北辙接过身后杜华递来的一杯温开水,递给舒玉后,他问:“伯母打算带着林副校长的骨灰回到T市吗?”
“我想这是他的愿望。他多年在这边任教,很多次跟我提起就算死了,也要死在故乡。”舒玉想起往事来,又要掉泪,忍了片刻后问池北辙:“阿音呢?她没有跟你一起过来?”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让池北辙这样刀枪不入的男人有所动容的话,那么就只有林音了。
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名字,都能让他伤筋动骨一番,说话时那双总是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此刻垂了下来。
他的眼睫毛很长,也很浓密,遮住了眼中碎裂的情绪,低声说:“最近急诊科里有些忙,她很累,我还没有通知她。”
舒玉蹙起眉,“阿辙,你的变化很大,但唯一一点没有变。你说谎时从来不曾抬起眼睛。”
舒玉语重心长地说:“你和林音在一起时,不过20岁,平日里总是去我家,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对待,可以说伯母是看着你长大的人,所以你有什么事不要瞒着伯母好吗?伯母想听真话。”
“伯母……”池北辙长时间积聚在胸腔里的酸涩在这一刻齐齐涌上来,抬起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声音哑了几分,“我……”
池母不曾理解池北辙爱林音的心情,而池北辙在盛祁琛和杜华几个朋友或下属心里的形象,一直都是无坚不摧的。
他从来不曾对身边的人提起过心中的痛苦,一来是没有那个习惯,二来年少时的经历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没有人会有一辈子的耐心听你倾诉。
也和他的家庭成长有关,因为家暴,他不相信身边的人,把自己的心门紧紧关着,后来终于有个叫林音的女人走进去了,但最终还是离开了他。
有些人强大了太久,连脆弱都是一种罪。
杜华安静地退出房间,疲倦了一夜的易君碧靠在林延城怀里,看到池北辙有话对舒玉说,她拽了拽林延城的衣角。